翠花这一生
文/李红梅
两情缱绻
翠花是一条小母狗，库克是一条小公狗。
库克出生富贵人家，体型适中，正值盛年。加上保养得好，一身金黄的皮草油光水滑，是土狗中的颜霸。库克的主人不仅有钱还有爱——邻居家道殷实，库克一次感冒，主人心疼之余，浑不吝花上几千大洋给它治病，治好为止。真是上天眷顾，库克集所有幸运于一身。
翠花打哪儿来呢？在它跟库克缠绵的最初几天里，咱们谁也不以为它会是一只流浪狗。它体型娇小，全身白底黑花，娇媚水灵，怎么也难跟耷拉着脏兮兮的尾巴尖儿的流浪狗联系起来。太有欺骗性了！
漂亮小母狗和颜霸小公狗遇上了，就发生了属于它俩的故事。所以，当它撒着欢出现在库克眼前的时候，青春靓丽的翠花一下子就勾走了库克的心。库克一个劲地往翠花眼前蹭，主人手里的遛狗绳拉都拉不住。虽然主人大声呵斥，笑骂库克是只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狗，倒也乐见其成。因为不见它的主人，就给它取名叫翠花。它一身花大衣，这名字真是太贴切了！
棒打鸳鸯
门不当户不对的事儿很快就露馅儿了。自从跟库克好上了，翠花就天天宿在邻居小花园的进户门前——原来，它是没有家的！而且，它在邻居家后花园里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不止一次衔走了邻居备用的鞋——连库克都是从来住在花园的小屋里，任何时候都不会踏进主人的房间一步。外形再匹配，教养可是天差地别！
主人不乐意了，只要库克往翠花面前蹭，就会被大声呵斥。库克渐渐会了意，知道自己相中的媳妇儿不受主人欢迎，出去遛弯儿啥的，翠花屁颠屁颠跟在它后面，它也爱搭不理了。这眼力见儿，难怪会被主人宠爱呢！
翠花并不介意，依然忠实地守候在门前，库克只要一露面，就亲热地迎上去蹭蹭身子舔舔脸；库克去做别的母狗的舔狗，它依然不介意，舔就舔呗，它转悠着一起舔。花花公子可不都这样，嫁狗随狗嘛。
男主人了然地说，他家库克是情场老手，翠花刚成年，爱上了就不离不弃，受骗了也不自知。
幸福时光
尽管给物管报备小区出现了流浪狗，但翠花警惕性极高，任何人都近不了它的身。它每天宿在邻居家的花园门前，或者花园的某个角落，等待库克出现。有一天，大家都发现了它隆起的肚子——它怀孕了。
库克依然不搭理它，倒是主人动了恻隐之心，把花园的小门开了一条缝，允许它去吃库克吃剩的饭，允许它进院子刨了一个坑给自己一个窝。邻居说，天气一天天冷了，翠花快当妈妈了，无人收留，它和它的孩子该怎么活呢。
一天雨后的清晨，女主人有些兴奋地告诉我，翠花生了五条小狗。她跟我描述翠花在泥水里刚咬断脐带就独立行走的坚强。翠花把小狗一只只从它蓄水的窝里衔出来，默许了女主人把它们洗净擦干，放进库克旁边的新窝里，翠花和它的狗崽子们一起住进了新居。
主人会在给库克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份——那是翠花的。还会煮鸡蛋剥了壳喂它——那也是翠花的。小狗们眯缝着眼睛，在翠花身子下面拱来拱去地喝奶。翠花有时候跟库克在花园里亲昵地蹭蹭身子舔舔脸，还会一起去小区里遛弯儿。尽管身子一天天干瘪下去，但撒欢儿的翠花很幸福，它俨然找到了归属感，有了家。它在楼上的邻居经过的时候，会狂吠着驱逐逼近它家的人们。
主人在侍候狗崽子的时候，有好几次想要逮住翠花送去绝育，可它警惕性不减，见对方靠近，迅速跑开。它放心地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主人，却不放心把自己托付给人类。
流离失所
小狗狗们长大了，睁眼了，会跑了，一天天的，出落得油光水滑。在一次次发广告却无人领养后，它们就被送往了乡下。上车的时候，翠花敏捷地躲过了主人伸过来的手，又一次成功地躲开了也许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命运。
某天，当它从小区里遛弯儿回家，迎接它的却只有紧闭的门。它伸出爪子去挠，去推，它呜咽着哀告着那给了它月余温暖的家。
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懂得发生了什么。忽然间就没有了孩子，没有了库克，没有了家。它每天徘徊在门外。它更卖力地在门前狂吠，只要库克一出声儿，它就更努力地狂吠。它以为，被赶出家门，是因为主人嫌弃它看门不够卖力，便更努力地狂吠，更努力地推进自己走向末路。
单元楼的邻居纷纷开始投诉，因为翠花追着过往的小朋友们狂吠，这可就惹了众怒了。主人把它引到小区外丢过一次，它跑回来了；把它引到更远的郊外丢过一次，它又跑回来了。
它依然守在花园门前狂吠，它依然追着小朋友狂吠，它乖戾地耷拉着脏兮兮的尾巴尖儿，追着每一个路人狂吠。
不得善终
它的努力成功了。
有一天，它惊喜地发现，主人家的花园门敞开了。温柔的女主人用她给它喂过鸡蛋的手，抱过它的孩子的手，给它煮过饭的手，在向它招手。幸福来得太突然，它犹豫了一下，想起了那些其乐融融的幸福时光，它有些忐忑地走了进去。
门迅速地关上了。一些孔武有力的陌生的男人手持打狗棒、打狗绳出现在眼前。它意识到不妙，刚想要奔突，却被一根冰冷的打狗棒摁住，又被一根牢固的打狗套套住，它狂吠、它流着泪朝着女主人哀鸣……
绳索越收越紧，它的呜咽渐至无声。给予过它家的温暖的地方，给它设下了一个陷阱，一个温柔的陷阱，一个终结它生命的陷阱。
命运的恶意源于误解。误解，是因为从来都不是同类。
作者简介：李红梅，中学高级教师，重庆市九龙坡区作协会员。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