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拿了拆迁款,我跟你没完!”媳妇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握着洗菜的漏勺,气得脸色发红。她的声音尖利,像一根刺扎进我的心里。
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二叔发来的消息:“房子拆迁了,给你留了份补偿款,明天过来签字。”那一刻,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
我姓韩,叫韩立江,家里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本来我们一家五口生活得虽然清贫,但也算幸福。可我七岁那年,一场意外改变了我的一生。
那是个夏天,母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和弟弟去集市。半路上,一辆卡车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
母亲拼命护住我和弟弟,自己却被撞飞了。那一天,她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去世后,父亲像变了个人,整天借酒消愁,脾气暴躁得吓人。
没过多久,他把我送到了二叔家,说:“你二叔家一直没孩子,你过去能过得好些。”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记得父亲走的那天,我哭着追出去,却被二叔一把拦住。
“立江,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二叔会好好待你的。”二叔蹲下身,摸着我的头。他的声音很温柔,可我却哭得更厉害了。
二叔家确实待我不薄。他和二婶没有孩子,对我视如己出。二婶每天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给我,二叔则教我认字写字。
那时候,我慢慢开始习惯叫他们“爸妈”,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真正的一份子。
可有些事是改不了的。每次村里办红白喜事,别的孩子喊着爸妈跑来跑去,我却总能听见背后有人小声议论:“这不是韩老二家那个过继来的孩子吗?以后他能孝顺二叔二婶吗?”
那些话像钉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让我越发沉默。
二叔二婶倒是从不在意这些。
他们总说:“立江,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这个家以后就是你的。”
可是,我心里始终有根刺,因为我知道,父亲和哥哥弟弟还在那个我原本属于的家里,而我,却只能在远处偷偷打听他们的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我考上了高中,又考上了大学。二叔二婶为了供我读书,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甚至卖掉了家里养了多年的几头牛。大学毕业后,我顺利找到了工作,并在城里安了家。
结婚那年,我带着媳妇回了趟二叔家。她是城里人,第一次来农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二婶忙不迭地拿出家里最好的被子铺床,又杀了两只鸡给我们做饭。吃饭的时候,媳妇却低声对我说:“你二叔家条件还可以,你以后少往这边贴钱了,我们日子也不宽裕。”
她的话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没吭声。二叔听见了,却装作没听到,只笑着给我夹菜:“立江,好好对你媳妇,家里有啥事,别让她操心。”
二叔家那座老房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盖的,一共三间土坯房,早就破旧不堪。后来村里开始拆迁,二叔家的房子也在拆迁范围内。村干部说,按人头分配拆迁款,每人可以分到二十万。
“你是我儿子,这拆迁款有你一份。”二叔在电话里语气很平静,可我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媳妇听说后,立刻跳了起来:“二叔家养了你没错,但拆迁款是人家的,你有什么脸要?咱们现在也不缺钱,拿这钱说出去像什么话!”
我皱着眉头没说话,心里却乱成了一团。二叔二婶确实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我真的有资格拿这笔钱吗?
第二天,我还是回了村里。二叔见了我,笑着递给我一杯茶:“立江,这些年你工作忙,很少回家,爸妈也一直想你。这次拆迁的事,咱们一家人商量着来。”
“爸……”我张了张嘴,声音却有些哽咽。二叔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比以前多了许多。
“拆迁款的事,我和你妈商量过了,咱们一人一份,你拿着买房也好,存起来也好,都是应得的。”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慈爱。
我低下头,心里却越发难受。二叔二婶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这笔钱我真的能拿吗?
回到家后,我把情况告诉了媳妇。她听完又急又气:“韩立江,你是不是傻?你都三十好几了,还分不清轻重?人家养了你是情分,不是义务!拆迁款是他们的家产,你拿了就是不懂事!”
“可二叔说我是他们的儿子……”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媳妇却冷笑了一声:“儿子?你过继过去的时候才七岁,你亲爹亲妈才是你的亲人!你现在拿他们的钱,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你?说你白眼狼?”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里。我忽然觉得很无力,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过往的片段。二叔二婶在寒冬腊月给我做棉衣,在中秋节带我去镇上买月饼,在我生病时彻夜守着我……这些年,他们真的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第二天,我再次回了村里,把媳妇的话告诉了二叔。二叔听完只是叹了口气:“立江,爸妈没别的意思,这份拆迁款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不要了。只要你记得我们就行。”
我站在那里,眼眶一下子红了。
最终,我没有拿那份拆迁款。二叔二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几年后,二叔因病去世,我特意给他买了一块最好的墓碑,还把他的名字刻在了我的家谱里。
如今,每年清明节,我都会带着媳妇和孩子回老家祭拜二叔二婶。孩子问我:“爸爸,他们和爷爷奶奶是什么关系?”
我摸着孩子的头,认真地说:“他们是爸爸的父母,用一辈子爱了爸爸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