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这个不安的世界里,寻得安静的一隅,这是頌的初心,也是万亨所笃信的艺术路径:君子之道,诗意的自然主义。

——策展人苏芒

在“50-90:龙美术馆十周年特展”这场如同星河般璀璨的近600件艺术瑰宝中,汇集了50后至90后五代艺术家的匠心独运,其规模之宏大,堪称史无前例。主展厅穹顶之巅,万亨的画作熠熠生辉。万亨,这位在我国南方崭露头角的青年水墨艺术家,早以“中国屏画青年领袖”之誉享誉画坛。

2022年由龙美术馆馆长王薇精心策展,万亨于上海龙美术馆呈现个展“涵墨镂金——万亨屏画展”;2024年由頌艺术中心馆长苏芒亲自策展,个展“君子”在北京展出。一南一北的个展,让大家对青年艺术家十分好奇:是谁凭借扎实的水墨功底,在宋代院体画中借古开今,跻身当代艺术并占有一席之地?



2002年万亨(右)与王薇(中)



2024年万亨(左)与苏芒

万亨出生于浙江温州平阳一个叫做万全的地方,儿时记忆中祖父常被邻里间求去写书法,童年的他在爷爷的书房与笔墨为伴长大。小学时,在别人画阿童木乱涂鸦的年纪,他已经开始喜欢毛笔作画的感觉。高中时曾去杭州拜师学画,后考入中国美术学院。在浩如烟海的中国画世界里,他最神往的是宋代院体画,是宋徽宗。那些矜而不争、群而不党的美学气度,让他自此沉迷于对宋代院体画的研究和继承。

2022年是万亨创作的转折之年,临近四十不惑之时,确立了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和表达。松的主题、金箔屏风的形式、扎实的绘画功底、独特的观看视角,共同构成他的“标识”。之后仅仅两年时间,可以看到艺术家在确定方向后,创作上的突飞猛进,而将西方构成融入中国水墨,万亨逐渐有了自己的方法。







万亨个展“君子”

2024.11.2-12.16 頌艺术中心

万亨的松是特别的。去掉庞杂的自然背景,在实体松的基础上,加入更多内心的想象,完成从自然之松到心象之松的转变——以物抵心。自此,他开始有了鲜明的个性化特征:与古人精神遥相呼应的东方主义美学、金色屏风与墨色古松的视觉冲击、真性情的兼工带写的笔墨意趣、突破传统制式的当代形式、简洁雅致的色彩及画面构成……

近两年,他以个人化的艺术风格,作品中加入更多西方构成方式,为中国水墨的呈现注入更多观看的空间维度。《游龙》中以石绿绘就的传统中国画中不存在的竖线、《武陵仙枝》中以白创作的类似油画肌理、《岁寒》中以色块重新构建的平面空间关系……他的作品,始终扎根于传统中国画媒材、语言的当代融合,不以形式为桎梏,打破了中西方的次元壁垒,从创作到观看,成为一种求新图变的新法门。



万亨《游龙》 纸本洒金 59x88cm 2023



万亨《游龙》局部



万亨《岁寒》 绢本设色 103x93.5cm 2024

师法自然,寻山访松,万亨舍弃古人程式化的观看及构成法则,遵循内心的一种真诚,全身心地去体验自然中真实的古松。寻觅古松在与自然抗争中的一种苍劲、野性的生命力,以及真实美感下所赋予的高士气节。

与松为友,始终把第一种感觉落在笔端。幽远虚极、直抒胸臆,他进一步强化心中的松,使得金色屏风与墨色古松相得益彰,凸显一种诗意化的气息和精神内涵,将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自此,万亨也有了更为清晰的一个艺术线索和方向。



万亨《武陵仙枝》 金箔屏风 110x260cm 2024



万亨《武陵仙枝》局部

抵达这一路径,万亨走了30余年。扎根于强大的中国绘画系统,在西方当代的围攻之下,建立自己的方式,这是以中国水墨为主体的艺术家的共同课题。这个问题也困扰了万亨很久。当松渐渐成为创作的母题后,这条路突然就通了。

艺术生涯早期的15年时间里,他更注重对于古典技法材料学的理解和积累,深入古典文学以及传统文化精神等,以此反思东方传统的国画艺术。最近几年,万亨的研究范围不断扩大,不仅涉及中亚、波斯、印度、日本等雕塑、绘画、壁画,还有西方现当代的作品,比如克林姆特、罗斯科、康定斯基、培根等。正是基于两类养分的交互作用,无论是色彩上,还是空间的线条上,都直接激发了新作的呈现。





万亨在工作室

创作上的研究,进一步激发了艺术家创作思路和生活方式的开放性。收藏古董与近现代书画,也收藏当代艺术;喜欢盆景,也喜欢当代的工艺作品;习惯吃中餐,对西餐也来者不拒。作品形式上,从传统的平面到立体的屏风,激活的不仅是样式,更是追寻诗意化的东方主义美学话语,践行个人化的君子之道的艺术实践。

形式为表,却依然可以对内容产生影响。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提及“屏风之制最古”。屏风以颇具朦胧美的东方美学,营造着中国文人含蓄与内敛的空间意境。万亨赋予了屏风新的艺术观念,把这一古老的艺术以新的形式与内涵,再度拉入我们眼帘。以屏风形式为基础,材料上选择古绢、金箔,重构了屏风在物理空间的多维式张力,以期穿梭时空与古人对话。



万亨个展“君子”

2024.11.2-12.16 頌艺术中心



形式的开放性,也开启了一种新的工作方法。万亨让朋友随意做了100个画框,画框的形式由制作者自行决定,因此有了此次展览中形态各异,甚至有些奇特的“珍禽集”系列画框。他的创作基于那一刻看到画框的感觉,而非原定计划。

依据西方肖像法则,构图上突出珍禽形象的主体性,就这样,他以好玩的心态创造了属于他的当代艺术新形式。恰如他对《艺术栗子》所说“花鸟只是画大画的一种调剂”,其中的松弛和自如正是这些作品的珍贵之处。







万亨工作室

为了松,万亨在工作室养了上百盆的松类植物盆景;为了珍禽花鸟,他养过50多只不同种类的鸟,深入观察。如此生动的万亨,保留了一种当下难能可贵的艺术家应有的学术品质,追求极致的他足以让我们感动并记忆深刻。

或许正是基于细腻的生命体验,才有了充满活力的笔墨意趣,生机盎然的画面彰显出了真性情,使他得以脱离宋人绘画刻板之弊。在探寻作品与时代的紧密关系中,逐渐找到自己的一条深入践行的艺术路径。

Q&A

栗子对话



万亨

艺术家

从“松”开始

艺术栗子:松是最具中国文人代表性的物象,对您的特殊意义是什么?与古代对松的表意相比较,在当下您想通过松,来表达和解决什么问题?

万亨:松和传统的四君子、岁寒三友是一样的,也是东方文人士大夫精神的一个外化的主体。对我而言,我想表达的还是对古代文人士大夫精神的当代回响。松是让我与古代先贤们嫁接联通的一个物象,希望通过画面,在精神上去追求自己对于文人高士的一种情怀契合。



万亨《君子》 金箔屏风 150x150cm 2024



万亨《凌云》 绢本设色 73x82cm 2024

艺术栗子:您以画松扬名艺术界,什么样貌的松会特别吸引您?若把松比作人,如何形容您笔下松的状态?

万亨:在绘画上,自然界的松的造型和我心中理解的美感造型,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我们要尊重物象本身的生长规律及特点,如同养盆景一样,是人和自然在对话关系下的一种引导。这不是简单的艺术家复制性拷贝到画面的表现对象。

有一定岁月沉淀和历史感的古松会更吸引我,他们的姿态会更加沧桑和遒劲,以顽强的生命力去对抗自然恶劣的环境,其所传达出的力量感恰恰能打动我,生长的美感更会给我心灵上的启发。

如果把松比作人,我倾向于与我对应的历史当中的一种高士的形象,有独立的性格,不惧自然恶劣环境,生命去绽放的那种状态。





艺术栗子:为什么去自然中访松,您都去过哪些地方?如何选择采风地点?

万亨:首先去游历山川感悟自然,这能够触发我内心对于绘画的表达欲望,以及追慕古代画家的情怀;其次在游历的过程中,能够看到在书斋或者是画册之外的很多东西。书籍和画册都是被别人提炼、加工过的内容,不是第一手素材。从自然中得到最新鲜的一手资料和素材,对我的养分也是最足的,也是最能够提炼出自己喜好的行为方式。

我每年会有一些时间去游历,但没有特定规划。江浙一带的天台山、雁荡山、黄山、华北的太行山,川西青海、陕西山西的一些野外荒山我都会去。名山大川的树未必就一定好看,可能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村庄的一棵古松,在行程方便的情况下,我也会去体会和观察。





万亨在访松路上

艺术栗子:在采风画松的工作方法上,从自己带着摄影器材拍摄,转变到组织团队高清拍摄,这是为什么呢?

万亨:寻山访松是一个艺术游历过程,我在现场更多的还是以感受和观察为主。回到工作室,借助一定的影像和图像资料,进行反观和回望,可以产生对当时创作点的重新激发。自然环境对创作其实是有时空性的,对我而言,在工作室的创作会和现场创作几乎是一个平行状态。自然界的松虽然看着很美,但我在创作中需要二次加工和处理,画面上的松与自然中的松的形态的吻合概率并不高。



万亨《孤秀》 绢本设色 58x38cm 2024

艺术栗子:自然的松—心中的松—笔下的松,这个意象转变中,您是怎么看待自然与松,松与人的内在关系和关联?

万亨:我觉得这三者在艺术表达的时候,不是那么孤立的。我去思考的那一刻已经经过艺术融合。自然的松呈现的是外化的物象,这其实是形的概念;心中的松,经过一定的思考和艺术处理,呈现出的是带有精神和意涵的形象;笔下的松,恰恰是把这种形象表现出来,让画面与观者产生新的关系,寻找精神上的共鸣。于我而言,这是我和观者对话的桥梁和媒介,在此刻能产生一定的碰撞。

不止于形

艺术栗子:在您的系列屏风作品中,在空间及作品本身的氛围营造上,您更多是出于什么考量?

万亨:我选择题材研究的原因更多是出于个人喜好,屏风对我个人而言,只是一种材料和媒介,或者说一种载体。通常在美术馆里,我们见到的传统国画大多是中小尺幅,而屏风本身具有一个大画幅的尺度,以及整体金色的视觉冲击力,无论从画面内容的影响上,以及对空间环境氛围的渲染上,我认为是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和视觉震撼力。

屏风本身的条状呈现方式所形成的秩序感,具备了一种当代绘画的艺术语言,产生具有当代绘画审美视觉的美感。我觉得这两者并置,会让古典又具备一定的当代性。重新按照一个并列组合的方式呈现,这是我想要去做的。



万亨《大夫枝》 金箔屏风 110x260cm 2024

艺术栗子:屏风和金箔象征地位,松则是高士,在画境上怎么处理奢华贵气与致虚极、守静笃之间的平衡?

万亨:之前有零散的创作,2019年起集中以屏风进行创作表达。在金色屏风上,我基本是以水墨为主,以墨色去呈现一种墨的沉淀感。单一的墨色的穿透性会更强,会让画面在金的颜色干扰上,不至于显得那么缤纷华丽。墨跟金色不仅融合度好,墨色的深和金箔的亮会形成一种视觉对比,我有意以偏深重的墨色来降低金色的视觉暴力感,把它往沉稳的方向压下去。出于这种考量,画面当中有时会用一点点的色彩,比如石绿、白,起到点睛的作用。





万亨个展“君子”

2024.11.2-12.16 頌艺术中心

艺术栗子:在珍禽作品中突出物象的主体关系,画面构成方式颇有现代性。在不断加减的过程中,您个人的创作心路是什么?

万亨:我并没有按照传统绘画体系的构图法则和评判标准,来思考创作的问题。我是按照肖像的绘画方式,更加突出物象在画面中的主体性,视觉上传递冲击感,以三角比例的平衡关系构建稳定性。通过色块的形式处理,形成更加严谨的规范和视觉的集中点。以归纳和概括再次强化这层关系,让它更具有一种画面的集中和核心的规律感。同时,增加背景中同色系的不同色块对比,形成新的视觉元素。

中得心源

艺术栗子:宋人院体画对您的最大影响是什么?在哪个阶段开始了宋画研究?

万亨:对宋代院体画的研究是我在中国美术学院读本科时期,那是一个必经的学习过程,从工笔慢慢地往小写意再到大写意。我个人对偏工细类、造型严谨的画面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宋代绘画中,宋人的这种严谨度,包括追求的极致、精准的笔墨表现,这些和我个人方向是一致的。所以,我会略微多花一些工夫去积累、临摹和学习宋画体系。



万亨《支离叟》 纸本洒金 59x88cm 2024

艺术栗子:东方精神是一个探讨了百年的话题。当下,您如何理解东方性和东方精神?

万亨:东方性和东方精神是从小所吸收和学习的文化思想,刻在骨子里的东方意境磨灭不了,文化思想会觉醒,东方性是自然心性的一种流淌和书写。我觉得不需要刻意去讨论东方精神,在时间轴线中,随着社会发展以及精神文化的发展,这自然而然会在作品中落下烙印。30年或者50年之后回望,其演变就是自然的生命轨迹。





万亨个展“君子”

2024.11.2-12.16 頌艺术中心

艺术栗子:您的作品方向对您的生活方式有哪些影响?会使您选择古意古人的生活吗?

万亨:摹古一定不是一种刻意追求,只有当精神生活有需要时,自然而然就会去摄取这方面的营养。当代科技以及工业化的进步,带给我们更多生活上的便捷,我们回不到和古人一样的状态,而且也没有必要回到一样的状态。然而,古人的某些精神性追求,恰恰在当下就是缺失的。我会去弥补这部分内容,在古和今之间择优和择需而选,为我所用。



文字|李蕊

图片|頌艺术中心、万亨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