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有一种友谊,彼此思念,情深似海,感人肺腑。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白居易《梦微之》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居易虽然比元稹还要年长7岁,可是元稹却走在了他前头。为此白居易痛万分,时常落泪,曾在梦里思念元稹,写下了这一句传颂千年的悼亡诗。

唐代元稹和白居易,今天,我们来聊聊这对同煲同捞的兄弟,为什么这二人感情如此深情。

首先他们两人都是河南人,属老乡,又是同一科的进士,属于共同成长的同门关系。

其次他们的诗歌创作成就和政治主张也很相近。

最后,他们两人都有相同的远大抱负,可是两人都因为各自的抱负被贬谪在外。



太和年间,元稹被授以御史的官职,到梓潼(在今四川)审理案子,离开长安;白居易仍留在长安任职。元稹刚走,白居易与他弟弟及几位朋友曲江,游慈恩寺,之后又到李杓直家里饮酒。席间,白居易作了一首寄给元稹的诗: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唐·白居易《同李十一醉忆元九》

一天,白居易与李十一一起喝酒,在这花开时节,他们赏花饮酒,聊以消除浓浓的春愁。醉酒后折下花枝当作喝酒行令筹子。忽然想起老友(元九就是指元稹)远在天涯,计算一下路程,他今天应该是到梁州了。

这是一首即景生情、因事起意之作。全诗无雕琢之迹,语言朴素浅显,情深意真,表达了诗人和元稹深厚、真挚的情意。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这两句表达了诗人和元稹的深厚感情。“计程”“忽忆”而来,是“忆”的深化。

故人相别,因为思念会计算对方的行程,看看身在何处。诗人思念元稹,所以才会计算对方的行程。诗人信手拈来这一生活中的真实情状,让人觉得非常亲切、真实。诗人对元稹行程的计算是很准确的,可见他们友情深厚。

诗人在席间忆念元稹就写下了这首诗,看起来,像是诗人偶然动念、随笔成篇,其实却有着真挚深厚的感情基础。



这一天,元稹果然到了梁州的褒城(陕西汉中一带)。也差不多在同一天,元稹也写了一首给白居易的诗,诗中描述他梦见跟着白居易一起绕着曲江头,一起去游慈恩寺:

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

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梁州。

——唐·元稹《梁州梦》

晚上在汉川的驿站过夜,做了一个梦:与杓直(李建)、乐天(白居易)一起游玩曲江,同时去了慈恩寺的一些庭院,突然醒了过来。换乘的马匹到了阶下,驿站的小官告诉我天亮了。

后来突然惊醒,换乘的马已牵到阶下,驿站小官告知已天亮,这才知道自己身在古老的梁州。

如果不是因为有诗歌作为历史留存,乍一看还以为是故意编排的故事呢?我简单一点说:白居易在一座城市里游玩的情景,全都都出现在另一座城市好友元稹的梦中。

两人相隔很远,在通讯不发达的古代不可能交换日程表,之所以能够这样梦魂千里地神交,是他们彼此十分了解、声息相通的缘故吧!



嘉陵江曲曲江池,明月虽同人别离。

一宵光景潜相忆,两地阴晴远不知。

谁料江边怀我夜,正当池畔望君时。

今朝共语方同悔,不解多情先寄诗。

——唐·白居易《江楼月》

元和四年(809)春天,元稹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东川,离开京都,也离别正在翰林院任职的挚友白居易。

元稹独自寄居嘉陵江岸驿楼之中,圆月在天,清辉四射,江波粼粼,神思恍惚,浮想联翩,随即写下七律《江楼月》寄赠乐天,表达相思之情。

白居易接到元稹的七律之后,感同身受,产生共鸣,也情不自禁回应元稹,写下了一首同题诗《江楼月》。彼此唱和,传情达意,交相呼应。

一个在嘉陵江岸,一个在曲江池畔,一个在东川,一个在长安,相距遥远,各在一方。嘉陵江和曲江的江水曲曲折折,你我共看一天明月人却各在一方。 在一起的种种往事仍记忆犹新,如今却两地远隔,无从知晓彼此的消息。 没想到你在江边思念我的夜晚,我也正伫立在池畔想着你。 今天谈到此事才一起后悔,早知有这份情谊真应该早点寄诗。

天上一轮圆月,地上一对离人,月圆人缺,月满人亏,不能相聚赏月,不能诗酒唱和,不能海阔天空,不能管弦丝竹,不能游山玩水,不能寻幽览胜。

分开的两个人,各自孤独,各自忧伤。月光虽美,投下丝丝缕缕,搅乱一片心海。江水虽亮,散发道道光芒,刺痛迷离双眸。

是啊,恨天恨地恨月光,不能帮助离人排解忧愁,不能安慰失落的心灵。怨山怨水怨分离,不能诗酒风流快意人生,不能品茗赏月诗性飞扬。



昔我十年前,与君始相识。

曾将秋竹竿,比君孤且直。

中心一以合,外事纷无极。

共保秋竹心,风霜侵不得。

始嫌梧桐树,秋至先改色。

不爱杨柳枝,春来软无力。

怜君别我后,见竹长相忆。

长欲在眼前,故栽庭户侧。

分首今何处,君南我在北。

吟我赠君诗,对之心恻恻。

——唐·白居易《酬元九对新栽竹有怀见寄》

其实元稹与白居易之间的诗作来往有很多,每篇都寄予满满的深情,比如今天要说的这首诗。在说这首诗之前,先捋一捋这诗中的关系。

白居易公元809年先是写过一篇《赠元稹》提到“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元稹收到诗信之后在公元810年写了一篇《种竹》以竹自喻,回应白居易;白居易在收到元稹《种竹》回信之后,才写了今天的这一首诗《酬元九对新栽竹有怀见寄》

白居易《赠元稹》——元稹《种竹》——白居易《酬元九对新栽竹有怀见寄》

此时的元稹贬于江陵,白居易在长安,一南一北。

这首诗里表达了白居易对于受挫折、被贬官的好朋友的真挚的想念和深厚的友谊,与此同时也显示出作者高尚的情操。

十年前,元稹中举时,作者把他比作“孤且直”的竹子;十年后,尽管“外事纷无极,”作者仍以“共保秋心”相互勉励,也深信“风霜侵不得”。 

作者一方面赞美秋竹,将它看作是孤直品性和高尚志趣的象征,另一方面借嫌弃梧桐及杨柳,对经受不住外界影响而随风飘浮之辈深表不满。

诗中可见元白二人对人生的态度,要学竹有节,不喜梧桐随季改颜色,不慕杨柳随风摇摆,要保持坚贞清白的气节。



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

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

——唐·白居易《蓝桥驿见元九诗》

元稹于元和五年(公元810)自监察御史贬为江陵士曹参军,经历了五年屈辱生涯。到元和十年(公元815)春奉召还京,他是满心喜悦、满怀希望。他经过蓝桥驿时写下“心知魏阙无多地,十二琼楼百里西。”那种得意的心情,简直呼之欲出。可是,好景不长,他正月刚回长安,三月就再一次远谪通州。

元稹再度被贬,白居易自长安贬江州,满怀侘傺,经过这里,读到了元稹这首律诗。前后八个月,风云变幻如此诡谲,白居易感慨万千地写下这首绝句──《蓝桥驿见元九诗》。
“蓝桥春雪君归日”。元稹西归长安,事在初春,小桃初放;

白居易东去江州,时为八月,满目秋风,白居易谪江州,自长安经商州这一段,与元稹西归的道路是一致的。

白居易在蓝桥驿既然看到元诗,后此沿途驿亭很多,还可能留有元稹的题咏,所以三、四句接着说:“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
这首绝句,乍读只是平淡的征途纪事,顶多不过表现白于元交谊甚笃,爱其人而及其诗而已。其实,这貌似平淡的二十八字,却暗含着诗人心底下的万顷波涛。

“蓝桥春雪君归日”,显然在欢笑中含着眼泪。更难堪的是:正当他为元稹再一次远谪而难过的时候,现在,自己又被贬江州。那么,被秦岭秋风吹得飘零摇落的,又岂只是白氏一人而已,实际上,这秋风吹撼的,正是两位诗人共同的命运。

春雪、秋风,西归、东去,道路往来,风尘仆仆,这道路,乃是一条悲剧的人生道路!“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诗人处处留心,循墙绕柱寻觅的,岂只是元稹的诗句,简直是元稹的心,是两人共同的悲剧道路的轨迹!

一首诗总共才二十八个字,却容纳如许丰富的感情,诗人的形象和内心活动,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使人深深为他怀友思故的真情挚意所感动,激起我们对他遭逢贬谪、天涯沦落的无限同情。一个结句获得如此强烈的艺术效果,更是这首小诗的特色。



元稹与白居易这两位最深情的老友记,他们一起走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一起分享了生活的甜甜蜜蜜。

他们以文字为纽带,以诗词为桥梁,相互扶持,相互鼓励。

他们的友谊,就像那最坚韧的琴弦,虽然历经风雨,但仍然能奏出最动人的乐章。

白居易的悼亡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如此痛彻心扉的句子,正是他对元稹深深的怀念和无尽的痛惜。而这样的句子,也让我们看到了他们之间那份过命的交情,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友谊。

他们的友谊,不需要华丽的词藻去修饰,也不需要繁复的情节去描绘。他们的友谊,只需要一句话,一个词,就能让我们感受到那份深深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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