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标题:《绝对正确的父母,拥有一个不幸的孩子》,题图来源:《请回答1988》

家是爱的港湾,亦是杀得你笑带疮疤的暗影。

“原生家庭、扫兴式父母、重新养育自己……”这些关于“亲子关系”的网络热词,在年轻一代心中极易泛起同理与共鸣。

模仿那英出名的搞笑博主“这英”,在吐诉自己被父母扫兴了20年的经历后,即刻引起了众多网友的共情,惹出热议,成为大家释放伤痛成长故事的窗口。

“原来我们都有同样的童年,都拥有一个被父母打击,内心怯懦,不敢表达的自己”一时间,中国式家庭里的种种不该,在网络的放大镜中一一成像。

作为脱离对“传统生养家庭”依赖的最新一代生活独立人士,年轻人开始重新审视与原有家庭的关系、与父母的链接以及从小的被教育。

当“孟母三迁”“游子吟”这些童年吟颂的孝道故事的脸谱被年轻人逐渐剥开后,他们看见了亲子关系的复杂性与多样性。

年轻人无法否认父母的切实之爱,但“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古来箴言也慢慢在他们心中祛魅。

旧意识的威力,让爱产生偏差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受儒家文化影响,中国式家庭的意识形态中,长辈往往代表着绝对的威严和权力。这种思维方式,虽然在新时代的文化涌入与创新中,淡去了不少的颜色。但传统文化的根深蒂固,导致它在历代的现任长辈和候补长辈的观念中仍保持一定的延续性。

鲁迅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写到:“若是老子说话,当然无所不可,儿子有话,却在未说之前早已错了。”不少中国式孩子的童年,大多浸染在这样亲子语境中。我们一边无法否定父母的话语权,一边又依赖着父母给予的物质生存环境和严肃的爱,只能无条件的屈服与顺从父母的想法。

《红楼梦》的贾珍陪贾母逛庙时,保持着绝对服从的姿态。而在自己上了观台后,却因为发现儿子贾蓉坐在凉亭嬉笑,便怒骂到“老子还没说起热,儿子却乘起凉来了。”乃至让小厮上前向贾蓉脸上啐口水,以显示父亲的威权与绝对力量。作为依附于贾府这个大家庭的小辈,贾蓉也无所异议的接受了。

这便是传统家庭中,典型的亲子关系。父母拥有不可撼动的权威,延续着那套固有的旧生存法则的基因。回归到近代,显然已不至于此,但“父母总是为你好”这句话,又何尝不是一种旧时代亲子关系的缩影。

“父母生了子女,同时又有天性的爱。”如鲁迅所说:“这爱又很深广很长久,不会即离。”父母对孩子的爱,显然毋庸置疑。但如果施加的”爱的方式”不对,便会产生错误。

受上文所说的传统教育文化的影响,绝对的权力和威严,往往会激起父母对孩子绝对的掌控欲。当《小欢喜》里的乔英子跑到河边崩溃泪崩,喊出“我不是非要去南大!我就是想要逃离你”时,母亲宋倩同样歇斯底里地喊到:“妈妈都是想为你好啊”。

孩子在诞下那一刻,便已经承载着父母对未来的希冀。且不说费孝通在《生育制度》的指出:“孩子在一定程度上承载了父母‘再来一次’的重生愿望”,但至少承担着他们对一种美好的期盼。

在掌控欲和期盼之下,父母会按照自己的思维和认知去塑造和规划孩子的人生,让孩子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成长。处于旧时代生存法则下的贾蓉,正是在父亲为他捐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后,安排了个五品龙禁尉的官职,以显得家族风光些。

然而,孩子有与生俱来的天性,来到世界上,他们终将成为一个社会上独立生存的个体,而不该是一个由父母雕刻的胚胎。

当孩子的自然天性和父母的传统本性开始碰撞时,一种畸形怪异,互不理解的亲子关系便依此诞生。乔英子受不了宋倩长期压抑和沉重的爱,想要逃离家庭,去追寻一个不被控制的,能够承载“自我”生活。而宋倩在为女儿苦心经营的一切,不被理解时,展现出无奈的苦楚。

第一次做孩子,自我疗愈自卑

“千锤百炼,玉汝于成。”中国人骨子里向来蕴含着吃苦耐劳的精神,也由此缔造许多成功的故事。在这种氛围下,渐渐衍生出一种“吃苦成功论”的观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人才的成长必须使他内心痛苦,筋骨劳累。于是,吃苦式教育成为许多传统家长的主流意识。

电影《抓娃娃》里的马成钢把小儿子马继业当成唯一的希望,秉承着“苦境教育”的理念,他为马继业精心设计了一个贫穷的成长环境,希望用环境的自卑心激起小儿子奋斗改命的“上进心”。

然而,我觉得马继业的“理想”结局,并非成因于家庭贫穷,而是马成钢在孩子遇见困境和苦难时,持续给予的积极引导与鼓励,以及孩子从小生长在一个温暖的家庭环境,促使马继业养成了一个乐观向上、不惧困难的性格。这也是《抓娃娃》电影中最大的喜剧因子。

反观现实,“吃苦教育”却带着些悲剧的色彩。马成钢对于孩子的“吃苦教育”仅限于物质层面,但许多传统家长从小给孩子的“吃苦教育”中,更多是言语上的否定,精神上的打击,常见的就是用别人家孩子的长处来贬低自家孩子;孩子失败时,也只会用斥骂来激励。

长久以往,孩子的精神世界便被“愧疚和自我怀疑”造成的自卑感所毁,甚至产生一辈子难以逃脱的心理阴影,不乏在面对困难和迎接喜事时,觉得“我不配”。

心理学家鲁道夫.德雷克斯在《孩子:挑战》一书里写道“孩子需要鼓励,就像植物需要水。没有鼓励,孩子的性格就不能健康发展,孩子就不能得到归属感。”一个孩子的健康成长,更多需要积极的精神哺育,而非“吃苦教育”。

日本电影《鱼之子》的主角米布,是一个对鱼十分痴迷的小学生,在旁人看来,甚至有些类似“痴呆”的傻子。但母亲总是相信米布有特殊的天赋,一直鼓励她,她升到高中后依然满脑子都是鱼。从小父亲和哥哥对她的爱好都很不解,以至于与她分开生活,但是母亲始终都支持米布的热爱,陪伴着她,帮助她坚持内心。最终,米布成为了“鱼博士”和插画家,接受电视台的采访,也给许多人带去了快乐,包括电视机屏幕前的父亲和哥哥。

《请回答1988》里,德善的爸爸对德善说:“爸爸也是第一次当爸爸,所以,我女儿稍微体谅一下。”但孩子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做孩子,唯一一次生而为人。马成钢在“养废”了一个儿子后,还能再养一个,而年轻人无法选择另一个“原生家庭”。

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表示:‌“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于是,当代年轻人开始重新养育自己。

解放彼此羁绊,活成爱的模样

“你可以不用成为父母的骄傲,只需要诗意地活着,然后去做你想做的事。”林徽因认为孩子应该追求自己的兴趣,而不是仅仅为了父母的期望而活。

良性的亲子相处模式,应当是人格平等,相互理解尊重的关系,诚如鲁迅所言:“前前后后,都向生命的长途走去,仅有先后的不同,分不出谁受谁的恩典。”父母对于孩子而言,也不必一味的牺牲自我,将孩子作为自己的情感寄托。

电影《时时刻刻》中的女主劳拉·布朗过着日复一日的持家生活,直到有一天,她开始思考这种生活的意义。在丈夫眼里,她理所应当是一个在家相夫教子的美丽妻子,而儿子也只吃她喂的饭。但这种生活,却让劳拉日益感到虚无,甚而选择自杀,躺在酒店床上,准备服药的那一刻,她想起肚子里的宝宝。最终把孩子生下后,劳拉离家出走,去追寻另一种人生。

亲代和子代一样,本质上都是独立自由的个体。传统式父母可以尝试着不再把希望赋予在下一代身上,而放回自己身上。“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同时保持精神上的独立性和广泛的兴趣。”如罗素所说,做个幸福的人。

对于亲子关系的存在绝不是受某种恩典与责任的羁绊,而该归回父母与子女间天然的“爱”,而爱是一种需要抒发的东西,懂得表达很重要。

传统中国家庭的教育中,缺乏直观的爱意表达,比如对孩子说一句“我爱你”,通常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而处于成长期的孩子,或许还会向父母分享些喜怒哀乐的事情,但代际观念的差异,父母并不理解孩子的情绪表达,反而泼冷水,成为“扫兴式父母”。

孩子是最缺乏安全感的群体之一,在需要关爱和表达爱时,父母是他们的第一人选。如果父母总是将孩子的爱驳回,久而久之,孩子就会隐藏自我,在父母面前戴上盔甲。在这个心理基础上,孩子长大成人后,当父母向子女表达爱的情绪时,同样难以收到正向的爱意反馈,致使亲子之间的爱,无法健康的流动,却变成错误与不该。

“父母存在的意义,不是给予孩子舒适和富裕的生活,而是当你想起父母时,你的内心会充满力量,会感受到温暖,从而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能力,因此获得人生真正的乐趣和自由。”鲁迅的这段话,把“父母”和“孩子”两个词替换,没有差别。

爱与自由并不矛盾。父母是首次做父母,孩子也是首次当孩子,爱的自然流动,成为彼此可持续的健康链接,两者共同成长,相互“共情”与“理解”,才是理想的亲子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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