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尔家的后院里,一个涂着油漆的栅栏饱受摧残。
父母经常透过厨房窗户看着小小的女儿独自一个人练着球,她带球、转身、把球传给墙壁,然后再踢进“球门”里。这个球门实际上只是一个由几块木板组成的废旧栅栏,用白色油漆刷出了球门的范围,看起来并不专业。
但小女孩练得却非常用心,她的穿着也很是规整:一身纯白色的球衣,白色球袜提到膝盖的位置。胸前的皇马队徽下面,是西门子的广告,而球衣的背面,印着齐达内,5号。

20年后,她成为了这件球衣的真正主人,她是皇马女足如今的中场核心,10号卡洛琳-威尔。
而她不仅实现了儿时的梦想,更是超越了梦想中的自己:卡洛琳已经代表皇马女足打进了40粒进球,位列队史第一位。
那段童年的视频,起初并不被太多人看到,但随着一部纪录电影的播出,一时间家喻户晓,这部回顾卡洛琳的童年和成长史的纪录片,有一个简单而有力的名字:《Galáctica》,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通向银河之路”。

1995年6月20日,卡洛琳在苏格兰的邓弗姆林诞生,父亲林赛和母亲梅丽都喜欢足球,他们把家里的后院改造成了一块很小的球场,供四个孩子玩耍。这块球场铺上了一些人造草皮,林赛还买了一盏泛光灯,“就像一个全天候球场,”卡洛琳说,“我们一整年的所有时间都可以在上面踢球。”
起初林赛只是把这里当做给孩子们的游乐场,从未想过孩子们会踏上职业。但有一天隔壁的邻居跟他说,“我觉得你家里要诞生一位出色的小运动员了。”
在院子里,一身白色球衣的卡洛琳正在练球,妈妈说,为了准备这一身,她花了好几个小时。
卡洛琳记得,那段视频应该是在她4岁的时候拍摄的,她小时候就迷上了足球这项运动,最喜欢的就是效力皇马的齐达内。姐姐比她更早踢球,弟弟也喜欢,在她的印象中,院子里总是阳光明媚,生日聚会要踢球,邀请小伙伴来踢球,许的愿望也和踢球有关,在她过生日的时候,也要穿上那件皇马齐达内的球衣。

在皮特克里夫小学里,卡洛琳和男孩子们一起玩,学校管理员帕特森记得,每到课间铃声响起,第一个抱着球冲到操场上的,一直都是小卡洛琳。
“我主要担心的是,她可能会被撞倒,因为她是场上最小的。”
但没过多久,就没有人再怀疑了,卡洛琳永远是场上最出色的。
“她会用速度摆脱,会左脚盘带,她能用穿裆过人完成突破,她能打进一切进球。”

卡洛琳喜欢模仿齐达内的风格和技术,她不仅愿意在场上奔跑,更愿意出现在核心的位置。
“我可太爱齐达内了,我觉得他太厉害了。我的第一件球衣就印着齐达内,那件球衣真的太酷了,我爱那支皇马,我记得2002年欧冠决赛在汉普顿公园球场的进球,我一直在模仿他,我觉得他的比赛优雅得体,一切都显得如此轻松自如。”
但在卡洛琳小的时候,邓弗姆林这座小镇里的少年队没有女足,于是在2003-05年间,她加入了当地的男子球队埃尔金星队效力,成为了队中唯一的女孩子。那时候她就踢中场核心,每到周末,星队会跟当地的其他少年队交手。
“我经常会听到那些让人不爽的评论,比如‘你看他们队里居然有个女的,那不往死里打他们啊’,小时候我听了这些话就非常不爽,所以从小我就有一个想法,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错了。我觉得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成了我以后不断成长的动力。”
踢10号的她,不仅能带领球队击败对手,而且每一场比赛,她都能打进两三个球。

但少年队终究不是成人队,而且通常也只有五个人或者七个人比赛,卡洛琳必须要面临一个问题,“‘爸爸,下一步怎么办?’我问他,当时我10岁,我知道女孩永远不可能在男孩的球队里踢球。”
卡洛琳的兄弟姐妹们都觉得足球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消遣和娱乐,原本被她当做目标的姐姐也放弃了足球。而姐姐清楚地知道一点:“卡洛琳和我们不一样,只有她是认真的。我们是在玩,而她是在比赛。”
卡洛琳的努力和热爱也被父母看在眼里,他们把卡洛琳送到了爱丁堡的希伯尼安青训学院,加入了13岁以下的女子队。
“当时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但你只要站在旁边看几分钟就知道他有多优秀,”比卡洛琳年长一岁,同样出自希伯尼安青训,后来成为苏格兰国家队队长的西沃恩-亨特说,“她的左脚技术简直出神入化。”
“10岁的时候,她就能把球踢到40码的高度,然后用脚尖轻轻地把球卸下来。”
“我们打完比赛有时候也被邀请去她家里,她家后院里有个五人制小球场,每天我们都会去,打完比赛,她也会回家练习一些小技术。”
卡洛琳的马赛回旋,小范围过人转身,都是在家里练会的。

在高中读书期间,卡洛琳会在周末为希伯尼安队效力,2011年,她首次代表爱丁堡成年队出场,对手是苏格兰最强的球队格拉斯哥城队——当时距离她16岁生日还有一个月。两年时间,她合计出场40次,打进21球。但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她还是需要认真思考,未来怎么办。
“我身边几乎就没有从事职业足球的女生,少数的几个也是留在本俱乐部踢球,”她说,“我希望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但是作为女生,没有多少踢职业的上升通道。”
“在高中的时候,我很少跟同学说我踢足球,我是个踢足球的女孩,没人关注,但我也已经习惯了。”
她认真想过美国的大学奖学金,NCAA有女足的项目,也有机会踢上球,但就在高中即将毕业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阿森纳队主教练雪莱-科尔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在希伯尼安的进步,并且在她一毕业就递上了邀约。她最终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巨大选择:前往英格兰,去阿森纳踢球。
即便离得不远,但也是第一次远离家乡,第一次完全没有父母在身边。

“我的父母都非常支持我,那时候我对自己很怀疑,有远大的目标,但我不确定行不行。”
“身边的人一直说,女生怎么可能以踢足球为生呢?当时我就想,我就是可以,我能打出点名堂。其实我自己不是很自信,我跟爸妈好好聊了聊,他们不但很支持我,而且想要给我减压,他们说,‘没事儿,就是去试试,圆一个梦,不成咱们就回来’。”
“他们这么说了,我反而好胜心起来了,如果我一直想着留在家里,那我不会在足球上成功,这是我的梦想,我不可以做不到。”
她收拾行装,前往了梦想的第一站。
但一切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卡洛琳在阿森纳并没有进入到常规轮换,两年时间只踢了16场,而且大部分都是替补登场。2015年,她离开阿森纳,加盟了布里斯托城,半年后球队降级,她加盟了利物浦女足。
直到2018年夏天,卡洛琳和曼城签约后,她才真正进入了主流视野,并成长为了一线球星。

曼城是英国第一支秉承“一个俱乐部”理念的球队,女足球员和男足球员有同样的地位。尽管双方的收入依然相差悬殊,但在曼城,女足球员有了更多在宣传广告上亮相,向球迷展现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曼城女足有时候也可以使用曼城男足的主场,伊蒂哈德球场。
2019年9月7日,在女足历史首场曼彻斯特德比中,在伊蒂哈德球场31213名观众的注视下,卡洛琳带领球队1-0获胜,上演了石破天惊的一记世界波:她在断下对手的传球后带球突到禁区线左侧,突然大力轰门,皮球直奔球门死角,全场球迷瞬间沸腾了。
这记进球获得了2020年度普斯卡什奖的提名,或许当时的球迷们没有记住是谁打进的这粒进球,但卡洛琳至少做到了第一步:
“想让全世界看到,女足赛场上,也有赏心悦目,热血沸腾的场面。”

2021年2月12日,卡洛琳用一记惊人的吊射,再次攻破了曼联的球门,这场曼城以3-0取胜,尽管因为疫情,场内没有球迷,但这记进球在互联网上,分分钟就突破百万次点击。这记进球再次获得了2021年的普斯卡什奖提名。
互联网把女足的比赛传播到了世界各地,她终于不再是那个根本没人知道在踢球的女孩子了,这一次,许多她身边的人都发短信过来庆祝。
人们调侃说,卡洛琳把曼市德比变成了自己的普斯卡什秀场,但卡洛琳自己只是害羞地说:“我在训练时经常这么踢,十次能进一个就不错了。门将通常会轻松接住,然后笑话我。不过那天我下意识以为是在训练,踢了同一个位置,然后球就进了。”

在卡洛琳效力英国女子超级联赛时期,正是英国女足蓬勃崛起的时代,天空体育和英国广播以700万英镑一年的价格,拿下了英国女子超级联赛的转播权。
与此同时,女足世界杯,也引起了全世界众多球迷的关注。
卡洛琳也在推动女足的发展当中,努力做出自己的贡献。
18岁转会阿森纳后,她暂停了在斯坦福德郡大学获得运动心理学学位的学习,而在之后,她试图去做更多媒体工作,争取让女足也拿到更多的资源。
她说,“在英格兰,一切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但计划可持续发展下去了,而在苏格兰很困难,因为转播的机会很少,被看到的可能性就变低了,有好多球员本来有出场的机会,但她们没有被看到,就没有人知道她们是谁了。”
现在她已经被看到了,那对她来说,还有别的梦想吗?
有,而且一直都是那一个——
为皇马效力。

不同于辉煌的皇马男足,皇马女足的前身是一支位于马德里的业余球队,名称“TACON”在西班牙语中意为“鞋跟”,象征“女性力量”。2019年,皇马以40万欧元的价格收购这支球队,直到2020年才正式更名并入皇马大家庭。这支球队的历史并不悠久,但皇马的庞大资源网,足以让这支女足迅速崛起。
2022年夏天,卡洛琳终于圆梦成功,她成为了皇马的一员。
“离开曼城并不容易,但皇马才是我儿时的梦想。”

她获得了11号球衣,在2022年,卡洛琳在西班牙的第一个赛季里扮演了主力角色,在10号位上表现惊人,各项赛事攻入28球。然而,在2023年9月代表苏格兰队比赛时,她遭遇了前交叉韧带撕裂,导致她缺阵12个月。
她也曾强忍泪水,担忧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恢复,但她最终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重新站在了球场上。而身边的人,都在尽全力帮助着她。
第二年,她的号码变成了象征着核心的10号。
“我当时从未想过我会身披皇马10号球衣,与巴塞罗那对战,参加欧冠以及所有这些重要的比赛。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我真的很幸运。”
复出后的她依旧给力,国家德比87分钟和96分钟两粒进球杀死巴萨,也在本赛季打进了代表皇马的第40记进球,成为了皇马女足队史射手王。

她说,“效力皇马一直是我儿时最大的梦想,而现在,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但我还要继续成长,我要以身作则,成为一名领袖,一个更好的人,也要激励更多来自苏格兰的女孩和男孩们,让落后于世界的苏格兰足球变得更好。”
正如苏格兰足协女足主管雪莉-马丁所说,“一个来自邓弗姆林的小女孩,为皇家马德里效力,这简直就是童话故事。她是能创造奇迹的球员,她能让那些女孩们意识到‘这也可以成为你们的故事’。”

那个身穿着皇马球衣练球的小女孩,成为了她自己故事中的传奇。
29岁的她,也将继续书写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