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被那么多人注视过。冯小怜站在王府中庭的白石阶上,十指抱琴,眼前是一方银碗大的月亮,碎在池水里,像一枚落入酒中的珠钿。四周是灯,一盏一盏往后退去,像被拽入梦里的回声。她微微低头,借着夜色掩住心跳。长裙拖地,裙摆染着水汽,衣袖像桃花瓣一样垂下来。她在等一个手势,或者一个眼神。不是来自她母亲,也不是教她曲艺的那位老师,而是——坐在雕龙檀木几后、被众人围绕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今夜想听琴。“她叫什么名字?”那人轻声问,手指抚过酒盏,声线藏在香气和乐声的缝隙中。“……说是姓冯,小名‘怜儿’。”那人点点头,却没再说话。他的眼神像是落在她的脸上,又像只是扫过了一段风景。冯小怜弹的那曲叫《疏影横斜》,她的指法还不算完美,甚至略显生涩。但她弹得慢——不是怕错,而是她忽然想知道,这么多人盯着她的时候,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见了。她知道自己在唱,可又仿佛不在场。像是一只被雕好的木偶,被放在光下缓缓转动。



她唱到“香雾云鬟湿”,忽然停了下。没人意识到,她其实走神了。她那一瞬在想:“这些人听的是曲,还是看我?……又或者,其实什么都不在意,只是喝醉了?”然后,她又唱了下去,像什么都没发生。唱毕,一时寂静。接着是赞美,是赏赐,是言不由衷的感叹:“这小女子有几分神韵。”她退下时,听见有人低声笑道:“就这副样貌,怕是要被王府留用了。”她没回头,只是快步走远。她走过长廊时,指尖有点发抖。她不明白,是因为曲终人静,还是——那人看她的眼神,太安静,安静得像要将她的名字,悄悄地写进一份命运的簿子里。可那时,她还不知,她这一生的名字,将只余眉间雪——香消玉殒,梦里重来时,再无人唤她“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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