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天纲
原刊于《书城》2025年4月号
李天纲,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宗教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复旦大学中华文明国际研究中心副主任,“金山人文丛书”主编,长期从事中西文化交流史、中国宗教历史和上海地方文化研究,主要著作有《金泽:江南民间祭祀探源》《中国礼仪之争:历史、文献和意义》《文化上海》《人文上海》《大清帝国城市印象》等。他与蒋志明编著的《湖楼校书记:守山阁学案》已于去年底面世,存录有关守山阁学人群体的原始文献,对这一批在学术思想史上淹没人物事迹的重要性加以揭示。
踏勘秦望山
学习中国思想史的时候,看前辈学者的研究方法多有缺陷。大多仅凭着思想家的片段言论,几篇文章,抑或单本著作,就按着自己的立场、观点作判断、出结论,犹如判官。最近几十年的研究方法有所进步,就是去查档案、找报纸、检索文献,算是回到了思想文化史的常规做法。即便如此,思想文化、宗教生活,乃至哲学观念的研究,还需要进一步走出书斋,接触实际,下沉到社会,再开出一些新的研究方法。多种机缘所致,也仍然是对国内文、史、哲、宗研究状况(设题、方法、结论)的失望,我们一群同道、同好,走向田野。
2018年2月23日(正月初八),春节过后和项宇博士以及马相伯五世孙马天若先生一起,驱车到距上海市区五十公里的金山区张堰镇,去探察一座曾经名震江南、现已湮没无闻的藏书楼——“守山阁”。明清江南地区,松江府士人读书著作之精当、雅致、广博,不亚于苏州。徐光启、孙元化、陈子龙以后,“西学”“实学”“经世学”在松江府境内潜伏下来,在“乾嘉之学”中隐约表现,这是江南地区知识运动变迁中没有搞清楚的问题。道光年间,金山富户钱熙祚(1801年-1844年)出了一笔巨款,从常熟藏书家张海鹏(1755年-1816年)的家人处买回一套“墨海金壶丛书”,为其中的算学、天文、地理之学着迷,兴奋不已。丛书过火残缺,乌漆墨黑。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钱氏兄弟决定再出一笔钱修缮这套书,遂把运到张堰的印版补齐,再放进一些历年收集到的珍本奇书,鲁鱼亥豕,均加校雠。钱熙祚和几位同道,如本邑顾观光(1799年-1862年)、南汇张文虎(1808年-1885年)和海宁李善兰(1811年-1882年)去杭州文澜阁誊录、校勘。同时,钱氏在家乡秦望山下,建造一座四层书楼,刻书、藏书,组织发行,供人刷印。这部丛书的名字,就是隐藏在近代思想史深处,对江南士大夫知识转型起了重要作用的“守山阁丛书”。
"守山阁丛书"
清刊本
张堰钱氏,居镇西秦望山南乡,又称秦山钱氏。张堰镇巨族称王氏,王鸿绪(1645年-1723年)为康熙年间殿试榜眼,《明史》总纂,父子、弟兄“一门三进士”。按“南社纪念馆”统计,明清间本镇共有进士二十三人。钱氏虽科举不彰,但富甲一方。调研镇上各家后裔,告知“钱氏十三堂”(青寿、横溪、振古、敦素、敦伦、同志、敬业、爱古、大众、友素、世德、古训等),“有田三万六千亩,有房三千间”。这个说法和学者认定的“长江三角洲的小农家庭”(黄宗智)不符。一时不能验证这个说法,但我们在文献中了解到张堰镇巨富高氏(据说也有田25000亩,高平子[1888年-1970年,现代天文学家]保存大量地契,今在台后裔藏)、姚氏、钱氏,都在招商局、轮船局、织布局、商务印书馆等新式事业中投股,可证财力雄厚。他们还都曾给输财力,援助辛亥革命。高吹万(1878年-1958年)、姚光(1891年-1945年)被推为南社主盟,出资难以统计,饶财可想而知。另外还有一个可以解释长三角尖部地区大土地制度的原因,即崇明、宝山、川沙、南汇、奉贤、金山官府卓有海滩招垦,大垦殖户的垄断,以及围垦之后的代耕、转租,容易形成土地集聚,不同于江南其他地区。当然,这些都只是在调研中遇到的问题,向学术界提出,需要做更新的研究。
《金山钱氏家刻书目十卷》
〔清〕钱培荪汇录 清刻本
1844年,钱熙祚因为捐纳了巨款,被朝廷授为通判,到北京述职,不料因染微疾,猝然去世。此后,刻书事业由哥哥钱熙辅(1790年-1861年)、弟弟钱熙泰(1812年-1860年)接续,钱氏十三堂的刻书进一步转向算学、重学、天文、地理;一八六一年,太平军兵祸金山,守山阁毁于一旦。据镇人姚光编《金山艺文志》:“兵丁用书(守山阁丛书)裹物,焚版伐薪,天雨泥泞,取书版铺路,延亘数里。”江南民众对于“长毛”的惨痛记忆,至今仍会被唤醒,是田野调研中经常碰见的事情。战争期间,学人星散,多名骨干,包括李善兰、张文虎、韩应陛等都流落到了上海,加入曾国藩、李鸿章的幕府。如今,五六代人过去后,阡陌沧桑,我们再要寻找守山阁,十分不易。下车伊始,勘探守山阁遗迹的事,定当请教当地老耆,遂有金山朋友蒋志明教授前来引路。蒋教授是数学博士,他深研本地文史,加之是本区亭林镇人,对区内各镇非常熟悉,他带来了秦望村的老书记,一起去踏勘秦望山、守山阁。
初春,阳光和煦,万物萌生,江南的田野里充满生机。秦望山,金山人又称秦山、秦驻山,与附近的查山、甸山一起,与杭州湾海面上的大、小金山和浮山遥相对应。新修《金山县志》称秦望山为“剥蚀残丘”,乾隆《金山县志》则言之凿凿,说秦始皇东巡蓬莱,曾在此“登山望海”,故称秦山。第一次到张堰,车到山下,平视即可见花岗岩石山体,有浅土覆盖。山上灌木、乔木参差,还算茂密。山仅一丘,径不足百米,高仅十数米。面对这一片残山剩水,不成风景,难以登临,望之不免有些失望。按地方上的传说,因为历次修建海塘,秦望山、查山、甸山都是采石场,这几座小山差不多都被挖空了。松江那一座小横山,不单被采光了山峰,还下挖八十八米,如今建了深坑酒店。1835年6月14日,一场暴雨把海堤冲毁,官府再修海塘,又要就近开山采石。钱熙祚说动了知县老爷到湖州吴兴山里采石,运输费由他来负担,如此才守住了这座秦望山。“守山”,就是固守这座差不多已经被挖空了的秦望山,原来如此!张鉴(1768年-1850年)《冬青馆乙集·金山钱氏守山阁藏书记》和《张堰镇志》中的这段“钱氏守山”故事,坐实了“守山阁丛书”的命名由来。这些掌故,藏在乡里,只有来到张堰,从乡镇志书记载、钱氏后裔口述以及田野踏勘中,才能清晰显现。
1949年5月以来,秦望山一直被纳为海防前线,山有驻军,非经申请不得入内。2020年秋天,金山区博物馆以秦望山上新石器时期考古遗址的名义,为我们申请了一次入山考察。果然,我们在山顶挖掘处发现了一些汉瓦残片,说明在六千年前的古海岸线冈身附近的高地上,有上海地区最早的原住民文化。站在十几米的山顶,因为周边没有建筑,举目四处的田野,可以望到很远,真有点“秦望”的意味。在山顶,我们试图以此为坐标参照,测定守山阁的地点。按钱氏后裔口述,太平天国平定以后,大部分钱氏后裔从北钱村迁居张堰镇,在镇上兴建祠堂。此后,又陆续离开张堰,到上海求学、经商、定居。现在已经不知道老祠堂和守山阁的确切位置,要靠文献资料来考证了。
作者和同事在秦望山顶凉亭
左起:项宇、王启元、章可、
陈引驰、金光耀、作者。
摄于2021年2月22日
关于守山阁的确切位置,金山朋友还有不同说法。蒋志明教授认为是在秦望山西五百米处,山塘河港边上孔家阙的月亮湾,最后的钱氏后裔在二十世纪80年代迁出,守山阁应该在那里。区博物馆王斌、陈吉馆员根据刘承干《守山阁丛书序》中的一句话:钱熙祚“构宗祠于其麓,并建阁以贮藏书,称之为守山者”,认为当年的钱氏宗祠和守山阁,都在秦望山下,按风水观念应该是建在南麓。这几年,守山阁的确切位置显得越来越重要。张堰镇“守山阁丛书”被发掘出来以后,金山区的文旅人士想到要开掘资源,用“守山阁”作为文化标识。前几年,区图书馆复制“守山阁丛书”已经完成;最近搞文旅结合,投资主体欲重建守山阁的议论也有发声。秦望山下再现一座新守山阁,不是没有可能。
知识的丕变与转型
具有民族性特征的知识,都是传统知识;近代科学兴起以后,各民族的传统知识都转化为普世性的现代知识。在传统人文向近代学术的转型过程中,“守山阁丛书”有范式意义。在张堰参观、调研、访谈后,我们发现中国近代第一批科技人才就是守山阁学人群体。李善兰得到丁韪良(William A. P. Martin,1827年-1916年)认可,去北京主持京师同文馆算学馆;张文虎受张之洞首肯,留在江南,在南菁书院传授乾嘉算学。他们都是1835五年参与钱熙祚“湖楼校书”的学术骨干。“守山阁学人群体”是临到张堰镇才感受得到的真切存在。以前的学术研究并无提及,因为没有想到他们因刊刻丛书而结成密切关系。金山钱熙祚和顾观光、南汇张文虎、海宁李善兰,一般我们只知道他们的县籍,以为散在各处,其实他们聚在张堰镇守山阁,结成了一个知识群体。太平天国之后,江南地区算学、重学、天文、地理等自然科学知识兴趣兴起;至1905年废除科举之后,张堰镇科学人才更是脱颖而出。钱、顾、张、李之后,高氏家族的高平子、高锟(1933年-2018年,诺贝尔奖得主)是现代科学家。高平子是高吹万的侄子,他自备学资,于1904年进入上海震旦学院,跟随马相伯学习法文、数学、天文学。毕业以后,他不取工资,为佘山天文台义务工作,只为学习科学。后来,他参与筹建青岛天文台、紫金山天文台,到台湾后更担任天文台长。高锟是高吹万的孙子,高平子的侄子,光纤之父,因获诺奖而著名。高家受了张堰镇守山阁“算学”传统的熏陶,跳出八股文,占了科技时代的先机,连出两代杰出科学家并不偶然。
如果只是像林则徐、魏源那样受了“鸦片战争”的刺激,猛然“开眼”,便提倡“师夷之长技以制夷”,那守山阁学人群体也没有多大了不起。张堰人的突出之处,在于他们在1835年前就在静静地研读《几何原本》和牛顿(奈端)力学。守山阁的建造,以及“守山阁丛书”的校勘、刊刻,都是在鸦片战争之前开始的。当时,张堰人并没有感受到“坚船利炮”的冲击,就喜欢上了“算学”,是出于一种纯粹的知识兴趣,更加可贵。钱氏兄弟熙祚、熙辅、熙泰合力,做制艺而厌弃八股,留在家乡刻书、藏书,大笔投入,一众学人干得如火如荼。1843年,上海开埠,英租界伦敦会“墨海书馆”里来了一批有学问的传教士。接谈一过,守山阁学人立刻觉得路子走对了,利玛窦“西学”又回来了。他们和麦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1796年-1857年)、伟烈亚力(Alexander Wylie,1815年-1887年)建立联系,商议要重续明末译事。从明清儒家内部的“实学”,到近代科学之“西学”,守山阁学人做得非常丝滑,几乎是无缝对接。我们把这种中西学的合作翻译、普及应用,归为从传统到现代的“知识转型”。
在江南做田野考察,每每看到中西知识和新旧制度之间的转型现象,比如朱家角镇的大清邮局,以前就是运河驿站;明清时期以苏州为中心的夜航船码头,被马建忠家族投资的轮船招商局使用;还有些镇上的“火龙会”(消防局),从善会转移到了镇公所,参加城乡自治运动。文教机构也是如此。1905年废科举之前,上海附近的江南各地早已经得了风气之先,开始了知识转型运动。苏州紫阳书院(1728年-1804年)在钱大昕任山长的时候,兼着讲了一些天文、历算,在吴门学术中容纳了一些“利徐之学”(明末徐光启、利玛窦发展起来的数学、天文、历法等学问),这还是在守山阁学人群体时期。上海开埠后,新教差会伦敦会继明末耶稣会译事之后,发动了第二波“西学”,其影响更大。上海和江南地区的士大夫因为有了《几何原本》旧译作内应,反应及时,动作熟练,开始转型。
1862年,苏州榜眼冯桂芬(1809年-1874年)倡议兴办的“上海同文馆”开学,因为办学经费是由苏松太道(沪道)出资,招生范围就在苏州、松江、太仓三府,正是江南核心地区。1867年,上海道台应宝时(1821年-1890年)新办龙门书院,教授算学、天文、地理和“声光化电重”之学,循例也在“苏松太”范围内招生。加上张文虎出任南菁书院(1882年)山长,办在上海的徐汇公学(1851年)、格致书院(1874年)、中西书院(1881年)等改良书院也在江南地区招收学生。这些学校都在1905年之前突破了八股制艺,它们的早期毕业生都成为当地举办新式书院和中西学堂的主导人物,稍后又成为留学运动的先驱。如今,我们在江南古镇同里、黎里、周庄、甪直、南浔、练塘、泗泾、金泽、朱家角……都可以发现一些先贤人物,在“戊戌变法”和“废科举”之前就开始了知识转型,而在随后的高等教育建设,即现代大学学科中有积极表现。
张堰镇:一个标本
走出书斋,到江南的乡镇寻找被遮蔽着的思想、文化、宗教历史,摸索中国近代社会变迁之进程,理解华夏文明之特征,金山张堰镇守山阁是一个难得的标本。纸上得来终觉浅,走向田野,知识可以得到补充、矫正和检验,近似理工科人做实验。多年前第一次去张堰,只是好奇近代思想史上的“守山阁丛书”案例,知道这套丛书被曾国藩、曾纪泽父子喜欢,他们为此召了张文虎入幕。在张堰发现和查明了一个“守山阁学人群体”后,再回去翻检近年来的学术史,发现同治光绪年间江南士大夫评价甚高的一套丛书,仍然不见其应有的地位。根据我们考察的张堰镇守山阁学人群体,他们与传教士伟烈亚力、艾约瑟(Joseph Edkins,1823年-1905年)有学术上的密切关系。我甚至怀疑伦敦会麦都思的尊号“墨海老人”、该会出版部中文译名“墨海书馆”与“守山阁丛书”的前身“墨海金壶丛书”有一段“墨海”之缘。这个怀疑作为新题目,是江南文化向上海转移和转型大趋势的另一案例。
缺失了守山阁学人群体,江南学者从徐光启到李善兰精研《几何原本》的全过程就少了关键的篇章。江南制造局的外国专家傅兰雅(John Fryer,1839年-1928年)和李善兰同事,他知道金山有一群学者,并没有欧洲人辅导,早就在研究自然科学,“金山人顾尚之,与李君不分高下”(《江南制造总局翻译西书事略》)。梁启超耳闻梅文鼎、钱大昕之后的江南算学,有顾观光、张文虎、李善兰坐镇(见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但他对张堰镇,以及“守山阁丛书”在知识转型中的贡献全然无知。事实上,丛书收录一百一十种著作,其中十一种关系到“利徐之学”,如艾儒略《职方外纪》、穆尼各《天步真元》、邓玉函《奇器图说》。正是这个群体,在嘉庆道光年间绝意仕进,不入科场。他们钻研算学、实学,苦心孤诣,无怨无悔,于是才有李善兰在鸦片战争以后续译《几何原本》后九卷,好一个张堰镇学术群体!
守山阁,若论藏书楼之卷帙众多,宋元秘本汇聚,不及湖州皕宋楼、聊城海源阁、宁波天一阁、常熟铁琴铜剑楼那么丰富。守山阁藏书,以丛书的精校精刻著名,更以收录了后来为人珍视的“西学”书,被称赞为眼光独到。守山阁主人不单饶财,而且博学。江南一般藏家只是搜罗善本,珍藏在高阁,向四方学者炫耀。钱氏父子、兄弟,乃至姻亲,都是做学问的,自己都是算学家。我们在钱氏后裔于二十世纪50年代捐赠给上海图书馆的丛书原著中,看到钱熙祚《〈晓庵新法〉跋》,发现这位士绅对天文历算十分了解。王晓庵(锡阐,字寅旭,1628年-1682年)是顾炎武佩服的学者,所谓“学究天人,确乎不拔,吾不如王寅旭”,说的就是他。钱氏守山阁虽不在“四大名楼”之列,但靠着丛书的影响,在思想文化史上的地位则远远过之。
若不是太平天国和日军登陆两次战祸,钱氏守山阁本来是有机会成为江南藏书的著名楼阁的。钱氏刻书、藏书,不止钱熙祚一家,是大家族的事业。大哥熙辅,弟弟熙泰,堂兄弟熙载、熙经都参与刻书。熙辅的丈人吴省兰(?-1810年,南汇人)及其兄吴省钦(1729年-1803年)都为乾隆朝进士,均入值翰林。吴省兰曾是和珅的老师,还参与修订《四库全书》。熙辅在家乡和女婿一起辑刊《艺海珠尘》,钱氏兄弟受了两位翁丈的影响,以家族雄财资助刻书。钱熙祚辑录《珠尘别录》,承续了《艺海珠尘》。另外,他除了购买“墨海金壶丛书”,刊刻“守山阁丛书”之外,还编辑了《指海》《式古居汇抄》《守山阁剩稿》等,这种既著且刻,外加收藏的书家,江南少有。钱熙祚早逝,太平军既灭,钱氏儿女培字辈的刻书、藏书事业仍在延续。我们都知道,太平天国过后,重振文献,江浙以金陵、苏州、杭州等官局刻书为主。不能忽视的是守山阁后人与租界墨海书馆往来,续译新刻《几何原本》,江南士绅、商人和传教士的私家刻书比重不低,而且明显是已经从“四书五经”转向“数理化重”。
钱熙祚无子,继子培荪继续编辑《指海》;从子培名则与张文虎一起刊刻“小万卷楼丛书”。钱氏的编书、印书、藏书事业,一直坚持到“八一三”战事爆发。那一年,重新积累了近八十年的文献,再一次遭遇浩劫,仅有少数转移到上海市区租界里的珍贵古籍得以幸存。即便经历这两次劫难,时至二十世纪50年代,上海图书馆从金山钱氏处入藏的烬余图书数量还是最多,编号列在最前;族人将散落在家乡的图籍收集起来,入藏金山区图书馆,该馆古籍数量在全市各馆仅次于上海图书馆,列各区县第一。多次踏访张堰、钱圩、金山卫和金山新城,遇到了从市区回张堰研究家族历史的钱基敏女士、钱大川先生。他们把家族的传说、资料和文献给我们分享,邀请我们共同研究,还坚持不懈地撰写家史,推动区图书馆的丛书影印和展示,勉力在镇上激活古建,建立场馆,分明是有一股鲜活的“守山”精神。
张堰镇的“守山”精神,先是由钱氏家族发起和坚守。经历了两百年的沧桑,四五代人之间的动荡与传扬,钱氏家族事迹的价值已经社会化了,成为金山、上海和江南文化中被认可的精神财富。我们发掘守山阁知识群体,找到了它在近代思想史上的突出意义。“守山”,从守土石自然之山,到守书籍知识之山,再到坚守江南文化根脉之大山,金山人愿意付出更多实干。新编“金山文库”,其中的古籍整理项目便以“新守山阁丛书”命名。“新守山阁丛书”首批四种已经在去年底面世,第一种就是以钱氏刻书为主题的《湖楼校书记》。
《湖楼校书记》
李天纲 蒋志明 编撰
复旦大学出版社2024年版
资料来源:“上海三联书店书城杂志”微信公众号
编辑:冯生丹
责编:干钰琼、俞岚婷
审核:陈建军、林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