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一桩谋杀案重新被揭开。
20年前的死,20年后的控诉。
一个人死了,一些人活着,谁在惧怕真相?
——《壹》——
时间过了,仇还在
案子已经过了20年,但徐道邻不准备放过它。
1945年11月,他递出了一张状纸,控告冯玉祥及其部下张之江,罪名,谋杀他父亲徐树铮,案子发生在1925年冬天,北平西山碧云寺前,一枪爆头。
凶手骑马而去,没有留下名字,但徐道邻知道是谁,他等了整整二十年。
问题在于,法律说他“等太久了”,当时《中华民国刑法》规定,谋杀罪追诉时效为15年,他起诉的那年,已经是第20个年头。
法院的答复很简短:“不予受理,时效逾期。”没有公审,没有传唤,没有判决。
一张纸,挡住了一条命的真相,但徐道邻不信这个,他是留美法学博士,是前行政院政务次长,是蒋经国的老师,他对法律熟得很。
他指出,1937年抗战爆发,法律时效中断,战争结束那年,是1945年。
追诉时效应当顺延到12月30日,他的起诉在法律时效的边缘线上,卡得刚刚好,可法院还是驳回了,不是判冯玉祥无罪,也不是宣告事实不清。
只是,没人愿意接这个案子,所有人都绕开它,好像案子本身有毒。
他在北平、南京、重庆各地奔走。不是没人认识他,但没人帮他,律师说没时间,法官说不熟案情,秘书长说再研究研究,最后连状纸都没人收了。
一个人的父亲被枪杀,二十年后提告,没人肯听他说一句话。
为什么?不是法律的问题,是权力的问题。
——《贰》——
审判开始前,政治已经结束了它
冯玉祥不是普通人,他不是一个逃亡多年的凶手,他是北洋军阀出身的将军,是“基督将军”,是抗战名将,是国民政府的高级将领。
在徐道邻起诉他的那一年,冯玉祥还在重庆,和蒋介石一起出席抗战胜利大会。
如果审这个案子,就不是在审冯玉祥一个人,是在碰一根线,会拉出一张旧时代的网,那张网里有北洋的余党,有西北军的残部。
蒋介石知道这点,他早和冯玉祥闹翻了。
冯当年在华北抗战失利,被蒋调回重庆,不再统兵,但蒋没动他,不是因为怕冯,而是怕冯背后的那堆人,冯在军中还有影响。
他的人分布在各地,西北、华北、四川,甚至教育系统也有人。
要是真有人抓他,不光是冯玉祥,要牵动的是民国整个军政结构的神经,蒋介石不能让这个案子公开。
他不需要徐树铮,不需要徐道邻,也不需要一个“复仇”的正义,他需要的是稳定。
所以,这案子不能立,不能查,不能提,哪怕他和冯玉祥私下互看不顺眼,哪怕他也知道冯做过脏事。
他更知道:有些脏事,最好别洗,洗出来,不干净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徐道邻是他的人,不是冯的人,也不是别人的人,他是蒋经国在庐山时的老师,是蒋家培养的青年官僚,是“黄埔系”外的新派文人。
这个人起诉冯玉祥,很容易被解读成“受蒋介石指使”。
蒋介石不想被看作是“杀老战友的人”,冯玉祥曾参加北伐,曾主持抗战军政,曾代表国民政府出访苏联,他的“功劳簿”比他的“黑历史”更容易写进报纸。
抗战刚胜利,政府急需英雄,不需要争议。
一旦审这个案子,冯玉祥就成了被清算对象,蒋介石成了“背后主谋”,老部下们会想,他是不是下一个?所以蒋介石没有表态。
他不说“不许审”,他只是让法院“冷处理”。
法院不驳回,也不立案,文件传来传去,最后一纸“无人受理”,送走了这个案子,杀人有罪,但政治不能坐牢。
——《叁》——
法律是武器,还是祭品?
不是没机会下手,1926年春,冯玉祥在北伐战败后,从郑州退居太原,西北军分崩离析,此时,一封私信送到徐道邻手上,是韩复榘托人转达的。
信里意思很简单:“冯孤立无援。若要复仇,时机正好。”
并承诺提供武装支援,只求“为陆公正名”,陆公,陆建章,冯玉祥的姑父。死在徐树铮手里,冯杀徐,是“以命还命”。
韩复榘要杀冯,是“替命复命”,杀来杀去,全是旧账。
但徐道邻不肯,他回信:“此冤当由法理雪之,非以刀笔血报也。”他选择了法律,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他认定,冤有头,债有主。
冯该杀父,就得在法庭上认,他也不是不懂人情。
他知道,枪可以解决仇,但枪解决不了历史,他不想在另一个黑夜里杀一个骑马路过的男人,然后再等别人来杀自己。
他等了十年,又等了十年,第二次机会出现在1940年。
那年,冯玉祥因卷入“萧振瀛案”被蒋介石“开除军籍”,徐道邻当时任国民政府法制委员会专员,正掌管司法建议大权。
旁人说,现在可以告了,冯玉祥刚被撤职,正是“没靠山”的时候。
徐道邻还是没有动,这次,他说得更直白:“今日之大局,不容私仇横流。”他说的是抗战,日本人打到武汉,国共合作,国军四面皆危。
冯玉祥虽被撤,但他在西北依旧有号召力。
这个时候,若追旧案,军心动荡,他怕因为自己一个人,坏了国家的局,他又一次让出机会,等到1945年,抗战胜利,他终于再提此案。
但那时,已经没人听他了。
他以为,战争结束后,正义会回来,可没想到,战争只是换了一张面孔,权力没有死,法院的冷漠比子弹更重,他不是没准备。
他调出徐树铮案卷,整理出行凶细节,列出张之江、胡景翼、宋哲元等证人。
还写信给蒋介石,附上诉状副本,请求“依法准审”,他不是要冯玉祥死,他要一句话:承认你杀了我父亲,但法院、政府、媒体,都沉默了。
连蒋经国也回避了他,那年,经国刚回国,在三青团任职。
他是徐道邻的学生,以前尊他如父,可这回,信也不回,话也不说,徐道邻明白了:他不是输了案子,他是输了一个时代。
他坚持法律,他敬仰理性,他以为制度可以伸冤。
可现实告诉他,法律是讲给强者听的,弱者只能选择相信。
——《肆》——
死人背后的真相:谁杀了徐树铮?
1925年12月30日,北平西山碧云寺外,雪刚化,土还冻,徐树铮从寺中走出,上了马车,他刚刚祭拜完康有为的灵位,准备回京过年。
半路,一队骑兵从后方疾驰而来,领头一人戴皮帽,背大枪,未曾通报,直冲车前。
一声枪响,马惊人散,徐树铮头部中弹,当场身亡,尸体被运回京城,停在西单家宅,三日内无人问责,政府没有发讣告,警察没有立案。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冯玉祥到了北平。
当时的冯,是“国民军总司令”,刚刚夺下北京,挟民意以令政府,他驻扎香山,号令各路旧军,徐树铮,是段祺瑞旧部,是北洋实权者,曾任国务总理、东三省巡阅使、西北筹边使。
两人早有仇。
当年陆建章任陕西督军,得罪中央,被免职,传为徐树铮幕后授意,陆愤恨离京,后死于非命,冯玉祥自称是陆之义侄,一直恨徐。
更重要的是,冯不容许徐东山再起。
徐在西北有深厚根基,若回政坛,将是另一种军政势力,冯玉祥不怕对手多,怕对手旧,他要杀徐,不是复仇,是清除隐患。
张之江是执行者,冯的亲信。
当时担任卫队旅长,行刺后立功受奖,三年后,任军政部长,杀人无名,升官有名,这个案子没审,但真相在官职上。
没有哪一级政府问过案情,没有哪一张军令被审过源头。
后来冯玉祥辩解:“我未下令行刺,乃部下擅作主张。”又说:“彼时乱局,事不由己。”可没人信,张之江是他的心腹,不可能擅自行动。
行刺后未被惩处,还受嘉奖,整个过程,没有反问,只有默许。
这是军阀的规矩:你干得漂亮,就不是犯法,是立功,而徐树铮的死,不只是个人的终结,他的死,是北洋遗产被“新势力”吞并的标志。
冯玉祥借这场“杀”,宣布西北归他,没有法律,没有政令,只有一颗子弹。
后来冯出使苏联、抗战东线、指挥西北,他从未被问责,就连1945年徐道邻的起诉,也被轻描淡写地盖过,这个案子,根本不是一个谋杀案。
它是一次清算,是一次政变,是一次权力接棒,只是死的人,不该死得这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