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春花，今年五十八了。小学毕业，那时候家里穷，没条件继续念书。
嫁到隔壁村的老王家，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伺候庄稼。老王走了有五年了，留下我和儿子建国。建国在城里打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
我这辈子，没啥大出息，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这几十年，也经历了不少事，有些事啊，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堵得慌。
特别是关于我爹，关于我们老春家的那些事，总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头。我爹叫春生，一辈子老实巴交，但就是因为一件小事，跟邻村的老刘家结下了梁子。
02
那年头，村里兴起养螃蟹，我爹也跟着凑热闹，在自家田埂边挖了个池塘。
那时候，螃蟹可是个稀罕物，能卖不少钱。我爹每天早出晚归，精心照料那些小螃蟹，指望着它们能给家里带来点收入。
有一天，我爹像往常一样，拿着手电筒去池塘边抓螃蟹。突然，他听到池塘里传来一阵呼救声。我爹赶紧跑过去，借着手电筒的光，他看到一个孩子正在水里挣扎，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
我爹定睛一看，那孩子竟然是老刘家的儿子，刘伟。老刘家和我爹因为田地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两家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那一瞬间，我爹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救？还是不救？救了，岂不是救了仇人的儿子？不救，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没了，良心上又过不去。
就这么犹豫的片刻，刘伟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看就要不行了。我爹咬咬牙，顾不上那么多了，脱下外套就跳进了冰冷的池塘里。
我爹水性好，很快就游到了刘伟身边，把他拽上了岸。刘伟呛了好几口水，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我爹赶紧把刘伟抱回家，给他换了干净衣服，又烧了热水给他喝。
刘伟缓过劲来后，怯生生地看着我爹，小声说：“谢谢春生叔。”
我爹叹了口气，摸了摸刘伟的头，说：“没事了，孩子，以后可别自己一个人跑到池塘边玩了。”
第二天，老刘两口子带着礼物，亲自到我家来感谢我爹。老刘见到我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春生啊，我老刘对不起你，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争那些田地。你救了我的儿子，就是救了我们老刘家的命啊！”
我爹赶紧把老刘扶起来，说：“老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咱们还是好邻居。”
这件事之后，我爹和老刘家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两家开始互相帮助，田地里的活计也一起干。村里人都说，春生真是个好人，能以德报怨。
可是，好景不长。过了没几年，老刘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盖了新房，买了拖拉机。而我家，因为我娘生病，花了不少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有一天，村里有人跟我爹说：“春生啊，你真是个老实人，当初救了老刘的儿子，他现在发达了，也没见他感谢你。你当初就不该救他，让他淹死算了！”
我爹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他嘴上没说啥，但心里却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后来，我出嫁了，嫁到了隔壁村。我婆婆是个厉害角色，家里什么都得听她的。我生了个女儿，婆婆很不高兴，总是对我冷嘲热讽。
“赔钱货，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婆婆总是这样说。
我心里难受，但又不敢反驳。在那个年代，农村人都重男轻女，觉得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
没过几年，我又怀孕了。这次，我希望能生个儿子，给婆婆一个交代。可是，天不遂人愿，我生的还是个女儿。
婆婆更加不待见我了，每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丈夫老王，是个老实人，不敢跟婆婆顶嘴，只能默默地承受着。
有一天，婆婆把我叫到堂屋，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生了两个都是赔钱货！我们老王家要绝后了！”
我委屈地哭了起来，说：“娘，我也想生个儿子啊，可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婆婆冷笑一声，说：“生不出儿子，就是你的错！你要是再不生个儿子，我就让老王跟你离婚！”
我听了这话，心里害怕极了。我不想离婚，我不想离开这个家。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爹。我想起了他当初救老刘儿子时的情景。我想起了他后来后悔的样子。
我突然明白，有些事情，不能用利益来衡量。有些选择，即使会让自己吃亏，也要坚持去做。
我擦干眼泪，抬起头，对婆婆说：“娘，我知道您想抱孙子，但是生男生女，真的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我真的生不出儿子，我也不会离开这个家。我会尽我所能，把两个女儿培养成人，让她们孝顺您和老王。”
婆婆愣住了，她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我，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算我白说。你能这样想，也算你有良心。”
后来，我再也没有生孩子。我和老王一起，把两个女儿拉扯大。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一家人也算和睦。
我的大女儿，后来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工作。我的小女儿，嫁到了外地，生活也还不错。
老王去世后，我跟着儿子建国一起生活。建国对我很好，虽然他工作忙，但总是抽空来看我。
我这一辈子，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我曾经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也曾经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是值得的。
03
那年父亲去抓螃蟹，救了老刘家的儿子，也许他后来会后悔，也许他会觉得不值。但是，我相信，在那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一个善良的决定。
而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别人着想。
也许，这就是我爹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现在，我也老了，也快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
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记住我爹的故事，记住老春家的家风。善良，永远是人生的底色。
即使有时候会吃亏，也要坚持下去。因为，善良的人，终究会得到回报。我想，我爹在天之灵，也会为我感到骄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