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图查看详情
“就在隔壁位置,现在拆掉了,搞成停车场了。”
站在摆满花篮的新店门口,大川指指不远处说。
16年后,大川先生又回到了石灰坝。
时过境迁,大川依然能清晰记得2009年刚从北京回杭,草草在石灰坝重开大川先生川菜馆时的情景,那么小一家店,挽起袖子自己一个人烧,一天能卖100多斤麻辣鱼。
真是燃情岁月。
2009年大川先生石灰坝老店
原先的老店位置,如今已变成一个偌大停车场,就在上塘高架脚下。
大川对石灰坝有记忆,有感情。这里是他第二次发迹的地方。
旧时杭城,有许多坝与桥。是这座水系城市的关节。
杭州有句老话,翻坝过塘。
从前慢,北来的船只,无法从运河直达进城,须经“三塘五坝”。
三塘,即在清河闸过坝,谓之下塘河;在德胜坝过塘,谓之上塘河;在陡门过塘,谓之子塘河。
五坝,即艮山门外的会安坝,武林门外的猪圈坝,德胜桥北的德胜坝,德胜桥东的石灰坝,以及米市巷西的新河坝。
明万历《钱塘县志》载:“枯树湾巷,通石灰坝”。
筑坝是灌溉和防洪之用,过去水路航运,靠人拉牛拖,把船只从坝的这一头,拉到另一头。杭州人就叫“翻坝过塘”。
上世纪老德胜坝,纤夫拖船翻坝(照片来源: 杭州市林业水利局)
就在大川从北京回杭重开饭店那年,石灰坝桥拓宽,闸坝拆除,如今仅余地名。
而大川也实现了自己人生的“翻坝过塘”。
假山路社区隔壁,石灰坝七号大院,沿马路一幢一层平房,全新开业的大川先生里外墙面都刷成了巴蜀红,青春热情。就像大川那颗五年前做心脏手术换上的年轻的心脏。
“吃川菜是要有资本的,身体要受得了,所以吃川菜是年轻人多。”大川说。
大川麻辣鱼,萧山黑鱼烧,鱼片切得薄厚适中,不能厚,也不能薄,厚了不够嫩,薄了卷起来,得恰好。
改刀片好后,盐和生粉上浆,慢慢去打它,揉它,用一种不着力的太极虚空手势,打到有一点粘手,胶质析出来,就成了。
“食材一定要本土化,广东黑鱼的皮很厚很老,骨头多。我用萧山的黑鱼,就很嫩。”大川至今还带点川普口音。
到位的麻辣鱼,上桌就是一层花椒,只见花椒不见鱼。
辣椒,大川用的是产自高原地带日照充足的丘北椒,其他辣椒都是扁的,丘北椒是圆的,挺拔的,有筋骨,特别香。又饱满又有身段。
麻度、辣度、香味,大川这条烧了30年的麻辣鱼,早已炉火纯青。
多少骨灰级老客,从30年前浙大玉泉校区后门口吃到现在,大川开到哪,追到哪。
1994年,20岁出头的大川,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从广州来到杭州,下车的时候,只有身上一件背心,脚下一双人字拖,口袋里一本烹饪书。
身无分文,西湖边露宿了两夜。年轻那会儿也不觉得苦,只是急着找份活。
90年代刚到杭州的大川在武林广场前留影
“那年头,杭州哪有什么川菜馆,川菜师傅工作不好找。”大川回忆。
当时城站火车站对面有一家“川妹子”火锅店,大川凭本事一进去就做了厨师长。
“刚进去的时候生意不大好,没人吃辣那时候,叫个鸳鸯锅,清汤那半锅里涮涮这么吃的。”
大川很快把店做火了,一天流水可以做到3万多,要知道,那个年代,服务员工资才200多元。尽管老板很器重这个四川小伙子,但大川只干了三四个月。
“挖我的人很多,我目的不是来打工的。”大川身上一直有股劲。
80、90年代的城站火车站
1997年老城站拆除重建,新站于1999年落成
离开火锅店,大川租了个房子,开始自己做冷菜,配送给酒店。
“做一些像泥鳅、麻辣牛肉、四川陈皮牛肉、四川泡菜这类的川味冷菜,当年新开元、张生记、六一大酒店、杭州大酒店(现在的杭百大)、顺丰大酒店(就是现在五环喜乐的前身)都是我供的。”
大川做的焦香麻辣牛肉,用牛腿肉腌制,冬天腌一天,夏天五六个小时就够了,只用一点盐和花椒,文火慢炒,收汁到干香,吃起来是麻辣牛肉干的感觉,风味独绝。
那时利润高,成本两块钱一斤的泥鳅,大川稍微加工一下,转手供给酒店,能卖20块钱。
冷菜配送做了两年,大川点了点存折里的钱,够了,开店。
“玉泉那边找了个店铺,就在青芝坞入口对面,那时候青芝坞还不是景区,没什么人,周围全是农民房,我看中的是当年浙大玉泉校区的四万人。”大川眼里闪着光。
1997年,香港回归,举国欢庆,大川的第一家店“晨晨”开业,店不大,生意好得不得了,店里坐满,门口马路边摆出去十几桌,还坐不下,马路对面再摆几桌。
“那时候允许外摆的,一天下来有五千元多营业额。”
做了一年,大川就把隔壁的店铺也吃下了,仍旧坐不下,一天已经做到八九千流水。
1999年,大川把店搬到了浙大玉泉校区后门,盘下了金乐饭店整个一楼大堂,辟出8个包厢,大厅还有20来张桌子,新店叫“川川川”。
“当时你们《都市快报》还报道过我,标题叫‘热闹的美食天堂’。”
到了夏天,大川就会推出他调制的麻辣小龙虾,眼下小龙虾虾壳已经硬了,膏满黄肥,赏味期限差不多到了。
大川的经验,把虾头两侧鳃剥去,鳃最脏,去除后也更容易吸收汤汁。
“有人喜欢去虾线,其实去了虾线,虾肉就散掉了。”
浙大玉泉校区后门那段时期,大川迎来了自己事业上的一个高峰。
2003年,大川一口气在曙光路爱丽芬酒店(现在西湖区政府位置)、中山北路当年最热闹的兽王大厦对面(现在西湖文化广场位置)、断桥边保俶山庄开了三家“川川川”分店,体量都不小,风头一时无两。
在那个五万八万就能在杭州买套房的年代,大川一出手就砸了几百万。
结果,非典来了。
撑了半年,四家店全部亏本变卖,收回68万。
那一次,大川折戟沉沙,心灰意冷,怀揣着最后一点钱,去了北京。
在北京,大川先后也开过两家川菜馆,终究水土不服。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他又回到了杭州。
“总觉得人在异乡,没有杭州那种归属感。”
2009年,回到杭州的大川在石灰坝重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大川先生,五六张桌子的小店,很快就火了。
“好久不见的朋友都来了,每天都有朋友推门进来,一下子很温暖,很有归属感。”
“大川先生”最火的时候,很多人来找他合作,2012年,玉古路上的“火狐狸”就是他和朋友合伙开的,曾入选当年“杭州十大人气餐厅”。
当时没有太多宣传,就是坚持本色川菜,麻与辣,绝不改良。
厨师也是清一色四川人,花椒、胡椒等重要的原料均高价从四川收购,口口相传。
彼时,许多外地游客来杭,从高铁下来就坐7路巴士赶到青芝坞入口处对面吃他的麻辣鱼。
火狐狸火了五六年。
“很多明星都来过,黄圣依在横店拍戏,还叫我们外卖送过去。”
2014年,莫干山路大关路口,大川又开了一家“大川先生”,生意还不错,后来因为边上停车场拆了,造了现在的远洋公馆,大川就把店移到了信义坊。
从1994年来杭至今,整整30年,这个四川小个子似乎就没有停下来喘口气过。
噢,只有一次,那一次,他捡回了一条命。
五年前的一个夜里,大川突感不适,去医院挂了急诊,值班医生大意,拍完胸片,只检查了肺部,没留意心脏,就当成普通感冒治了一个多月,才发现,心脏出事了。
“一查,心肌炎,长期劳累引发的,当时我的心脏已经涨得很大了,心脏就像一台抽水泵,本来是像拳头这么大,我的已经涨大了很多,没有收缩力了。”
拼事业那些年,大川透支了身体。查出心肌炎后,还是采取了保守治疗,做了一个心脏起搏器,半年后发现没用,才决定做心脏移植。
“有一回喝口水就呛到晕过去,心脏停止跳动,整个医院的喇叭都在叫999救命,我算是走都走过好几回了,还算幸运,住进重症等了三天。”
2020年11月20日,医院传来好消息:心脏匹配成功了!
进手术室前,大川想:“这次肯定是回不来了。”
手术非常成功,大川没有凉凉。
大川做的川北凉粉也很美味,必须要用豌豆粉,大川说,在四川老家叫伤心凉粉,“辣到你伤心”。
其实没那么辣,酸辣口,豌豆做的凉粉,软嫩细腻,像温柔时的川妹子。
五年来,大川恢复得不错。都说大难会带来大悟,大川似乎云淡风轻,全然没有闲下来的意思。
“人要有存在感,不然活着干嘛,就是要实现自己,我就是要做事情。”
2022年底,信义坊老店继续经营的同时,他又在上塘路六百弄口子上新开了一家“川越山海”。有山有海,也寓意人山人海。
去年,有一次碰到大川,从他自己口中才得知,信义坊老店已经不做了,六百弄那家店也因为场地太大,成本太高,生意差强人意。
前事不表,不久前突然得知,他又在石灰坝开了新店。
青芝坞马路对面的“晨晨”,浙大玉泉后门的“川川川”,玉古路的“火狐狸”,信义坊的“大川先生”,六百弄的“川越山海”......一家家店,就像时代的芳华,落在各自的时代,也落在大川人生的不同阶段。
但是那个爱做川菜的大川,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后,又继续创业了。
晚上六点多,石灰坝这条路,是浙工大的外籍留学生必经之路,年轻人很多。
大川打算在新店门口摆摊,卖凉面、川味尖饺、粉蒸肥肠、粉蒸肉,走过路过,方便好吃。
大川就像打不死的小强,每一次创业,他眼里的星光从未黯然。
想起罗永浩的一本自传《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所有人都叫他大川,很少人知道他本名叫,祁家宇。
橙柿互动·都市快报 记者 吕磊
编辑 陈筱妍
审核 毛迪 林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