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善勋/文

正如2025年5月印巴两国空军在克什米尔上空再次激烈交锋、互报战损,并将双方推向冲突边缘的最新态势所揭示的,两国间这场已持续七十余载的空中对抗,无论是其最初的起源、早期力量的构建,还是喷气时代的首次大规模搏杀,都为理解今日的紧张局势提供了深刻的历史注脚。

I. 引言:空中动荡的历史

自1947年印巴分治伊始,两国间延绵不绝的冲突便深刻塑造了南亚的地缘政治格局。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对抗中,空中力量始终扮演着举足轻重且不断演变的角色。从早期运输机在克什米尔上空执行的关键补给与兵力投送,到如今围绕超视距导弹与电子战展开的复杂博弈,印度空军(IAF)与巴基斯坦空军(PAF)的较量,正是两国整体战略对峙在空中的集中体现。我们通过对历史数据的详尽分析,系统梳理自1947年以来印巴空军主要的空中交锋,涵盖两国间的重大战争及关键性小规模冲突,同时亦正视历史叙述中固有的复杂性与争议性。



印巴分治不仅割裂了土地、肢解了陆军,原英属皇家印度空军(RIAF)也未能幸免,其装备与人员亦随之分崩离析。这一分裂直接催生了两支在制度与传承上平行发展、却又宿命般相互竞争的空中力量。它们各自继承了数量不等、型号驳杂的装备与人员,为日后因相同政治裂痕而引发的连绵冲突埋下了伏笔。

因此,从诞生之初,空中力量便成为两国展现国家主权、进行军事博弈的象征与利器。尤其在两国相继步入核门槛之后,作为均已拥有核武器的国家,空域往往成为它们传递战略意图、管控冲突升级风险的主要舞台。诸如2019年的巴拉科特空袭这类有限规模的冲突或打击行动,往往以空中力量为先导或主要参与者。这使得双方能够在避免全面地面入侵所带来的巨大风险的前提下,有效展示其力量投射能力。空军也因此成为印巴两国在复杂的危机升级阶梯上进行较量与信号传递的关键砝码。



II. 空战的黎明(1947-1948年):新生空军的起飞

1947年印巴分治之后,皇家印度空军(RIAF,后文简称印空军)与皇家巴基斯坦空军(RPAF,后文简称巴空军)在仓促间宣告成立。初期的装备分配便充满挑战。印空军不仅失去了所有永久性基地和主要维修设施——这些都划归了巴基斯坦——其作战中队数量也从9个锐减至6.5个。而巴空军方面,虽名义上获得了包括24架“暴风”II型战斗轰炸机、16架“台风”战斗机、2架哈利法克斯轰炸机、2架奥斯特联络机、12架哈佛教练机和10架虎蛾双翼机在内的机队,但这些飞机实际上散布各地,且大多无法立即投入作战。

在1947年10月至1949年1月爆发的第一次克什米尔战争中,空中力量尤其是空运能力,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通往克什米尔的陆路交通完全中断,且敌军已逼近斯利那加城下,印空军的达科他运输机队临危受命,执行了关键的空运行动,紧急将印度军队空运至斯利那加,并在地形极为险峻的列城和蓬奇等地提供了持续的后勤补给。若无印空军及时而高效的空运,南亚次大陆的版图或将因此改写。印空军的“暴风”战斗机也投入战斗,执行对地攻击和近距离空中支援任务。据记载,印空军在此次战争中损失了32名人员。



于此同时,新生的巴空军面临着严峻的后勤保障难题。其接收的飞机不仅数量有限,且大多状况堪忧,难以在巴基斯坦复杂多样的地形条件下有效运作。尽管如此,巴空军仍竭力利用其有限的达科他运输机以及1948年新接收的哈利法克斯轰炸机,为在克什米尔地区作战的巴基斯坦部队提供补给,尤其是在斯卡都等地执行了艰难的夜间空投任务。值得注意的是,这场战争中双方并未爆发大规模的空对空战斗。为迅速提升作战能力,巴空军在1948年至1950年间,加紧引进了性能更为优越的霍克“海怒”战斗轰炸机和布里斯托尔“货运者”运输机。

1947至1948年的战争充分凸显了在克什米尔独特的地理环境中,空中运输所具有的无可替代的战略价值。

冲突初期,由于缺乏通往斯利那加的可靠陆路通道,印空军的空运能力对于阻止该城失守起到了决定性作用。随后在列城和蓬奇地区执行的极具挑战性的空运任务,进一步印证了在喜马拉雅山区,空中后勤是何等重要。这一早期且关键的成功经验,很可能强化了运输机在印度针对该地区军事规划中的核心地位,并对其未来的装备采购方向和作战理论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相较之下,巴空军在初期操作那些继承而来却大多无法使用的飞机时所遭遇的重重困境,则暴露了分治之后新建军事力量时所面临的现实差距与严峻挑战。这迫使巴基斯坦不得不迅速将重点转向寻求更为可靠的作战平台,从而在1948至1950年间相对较快地引进了战斗力更强的“海怒”和“货运者”飞机,以期在艰难的起步阶段,逐步建立起一支值得信赖的空中武装力量。



II. 喷气时代与首次大规模空战(1965年):佩刀、蚊蚋与猎人

20世纪50至60年代初,印度与巴基斯坦两国空军相继迈入了喷气机时代。巴基斯坦空军(PAF)先是引进了英国“攻击者”战斗机,随后在美国的军事援助下,大规模列装了F-86“佩刀”战斗机,同时获得了少量F-104“星”式战斗机以及B-57“堪培拉”轰炸机。印度空军(IAF)的机库中则包括了“吸血鬼”、“暴风”、“神秘IV”型等战斗机,以及更为先进的霍克“猎人”战斗机、福兰“蚊蚋”轻型战斗机和“堪培拉”轰炸机,并已开始接收其首批米格-21战斗机。

1965年9月1日,在查谟地区爆发的空战,标志着印巴两国空军首次大规模正面交锋。为应对巴基斯坦陆军发起的“大满贯行动”,印度空军紧急出动28架战机(包括12架“吸血鬼”和16架“神秘IV”型)对巴方地面部队进行打击。然而,巴基斯坦空军的F-86“佩刀”战机迅速反应,成功拦截并击落了4架印度空军的“吸血鬼”战机。这次失利促使印度空军不得不将相对老旧的“吸血鬼”和“暴风”两款战机撤出一线。



1965年9月6日晚,巴基斯坦空军对印度空军位于帕坦科特、阿达姆普尔和哈尔瓦拉等地的基地发动了先发制人的空袭。帕坦科特基地在此次空袭中损失惨重,印度空军近10架飞机在地面被毁。相较之下,针对阿达姆普尔和哈尔瓦拉的空袭效果则不甚理想,后者甚至演变成一场激烈的空中遭遇战。在哈尔瓦拉的空战中,印度空军的“猎人”战斗机与巴基斯坦空军的F-86“佩刀”战斗机激烈交火,双方均有战损。值得注意的是,巴基斯坦空军的著名王牌飞行员萨尔弗拉兹·拉菲基在此次空战中不幸被击落身亡。

战争期间,双方围绕巴基斯坦重兵设防的萨戈达空军基地群展开了反复争夺。萨戈达基地不仅拥有坚固的机堡、先进的雷达和指挥控制系统,还部署了大量F-86“佩刀”、F-104“星”式战斗机以及高射炮组成的防空火力网。印度空军则派遣“神秘”IV型、“猎人”和“堪培拉”等多种型号的飞机,对萨戈达及其周边机场发动了多轮次、大编队的空袭,企图摧毁巴基斯坦空军的飞机和地面设施。萨戈达上空因此爆发了连场恶战,双方均损失惨重,且对战果的宣称也存在巨大分歧。

表1:1965年空战飞机损失宣称

损失方

印度宣称

巴基斯坦宣称

中立来源估计

IAF损失

35-59架

104-113架

60-75架

PAF损失

43-73架

14-19架

20架

注:损失数字来源多样且存在争议。

在1965年的空战中,印度空军“蚊蚋”轻型战斗机与巴基斯坦空军F-86“佩刀”战斗机之间的对抗尤为引人注目。“蚊蚋”凭借其机身小巧、机动灵活且难以被目视发现的特点,在近距离格斗中表现抢眼,多次成功击落了被认为性能更优、且装备有当时先进的AIM-9B“响尾蛇”空对空导弹的“佩刀”战机,从而赢得了“佩刀杀手”的绰号。印度空军的基勒兄弟(特雷弗·基勒和丹泽尔·基勒)以及帕塔尼亚均有驾驶“蚊蚋”击落“佩刀”的战绩。而巴基斯坦空军的王牌飞行员M.M.阿拉姆则宣称,曾在一次出击中驾驶“佩刀”战机于短时间内击落多架印度空军的“猎人”战斗机,但这一说法备受争议,后来的记录也对此有所修正。



巴基斯坦空军的F-104“星”式战斗机,作为当时南亚次大陆唯一的两马赫级别战斗机,主要承担高空拦截任务。尽管其速度优势明显,但在中低空缠斗时,其机动性能受到限制,不太适应当时的战术环境。

即便如此,F-104还是取得了一些战果,例如曾迫使一架印度空军的“蚊蚋”战斗机降落在巴基斯坦境内,并有记录宣称其击落过印度空军的“神秘”IV型飞机和“堪培拉”轰炸机。然而,F-104自身也遭受了损失,战争期间至少有两架F-104折损(一架毁于飞行事故,另一架则在空战中被击落或因撞击空中残骸而坠毁)。

表2:1965年主要参战飞机性能简述

飞机型号

主要优势

主要劣势/局限

著名作战角色/交战

F-86 佩刀 (+响尾蛇)

优异的格斗性能,装备响尾蛇导弹(当时先进),飞行员视野好

在中高空速度不如蚊蚋,低空性能优于蚊蚋

PAF主力,参与查谟、哈尔瓦拉、萨戈达等空战,被蚊蚋多次击落

福兰 蚊蚋

体积小、机动性极佳、难以发现,中高空速度占优

武器仅为机炮,无导弹,低空性能不如佩刀,早期型号有卡壳问题

IAF的“佩刀杀手”,在近距离格斗中表现出色,取得多次空对空战果

霍克 猎人

综合性能优良,机动性好,火力强大(4门30毫米机炮)

相对于佩刀无明显技术代差

IAF主力之一,参与哈尔瓦拉、卡莱昆达空战,与佩刀互有胜负

F-104 星式战斗机

高速(2马赫),高空拦截能力强

不适合中低空格斗,机动性相对较差,战争初期可靠性问题

PAF用于高空拦截,战果有限,自身亦有损失

1965年的战争以僵局告终,尽管双方均宣称获胜。巴基斯坦未能在克什米尔达成其战略目标,反而在阿萨尔乌塔(Asal Uttar)和查温达(Chawinda)等关键地面战役中损失惨重。

在空战层面,巴基斯坦空军(PAF)凭借其F-86佩刀战斗机、F-104星式战斗机及响尾蛇导弹等在当时技术上略胜一筹的装备,确在战争初期占据上风,尤其在突袭帕坦科特(Pathankot)空军基地时,给印度空军(IAF)造成了重大损失。

然而,技术上的领先并未完全转化为战场上的决定性优势。印度空军的“蚊蚋”(Gnat)战斗机凭借其出色的机动性以及飞行员的精湛技艺,在实战中证明了自身价值,有效抗衡了技术指标更优的佩刀战斗机。与此同时,F-104星式战斗机的高空高速特性在当时的战术环境下未能充分施展,早期型号的响尾蛇导弹也暴露出其固有的局限性。这些都揭示出,飞行员的技能素养、训练水平、战术运用得当以及战机与特定作战环境的契合度,其重要性丝毫不逊于单纯的技术参数。



印度空军在帕坦科特基地蒙受的地面损失,无疑是一个惨痛的教训。一次先发制人的空袭便导致近10架飞机被毁,充分暴露了其在基地防御和飞机疏散程序上的严重缺陷。这极有可能促使印度空军在战后痛定思痛,大力加强基地安全措施,完善飞机疏散规程,并最终在1971年战争爆发前建成了坚固的机堡掩体,从而在后来的冲突中显著降低了此类损失的风险。

此外,1965年战争显著暴露了交战双方在战果宣告上的巨大出入。印度空军声称击落73架巴基斯坦飞机,而巴基斯坦空军则宣称击落104架印度飞机,但中立方的评估数据远低于双方的声明(详见表1)。这种夸大战果的现象——例如围绕巴方王牌飞行员M.M.阿拉姆(M.M. Alam)战绩的争议——清晰地表明,空战的胜利不仅是纯粹的军事较量,更染上了浓厚的宣传色彩,服务于鼓舞己方士气和达成特定政治目的。这也给后人对空战进行客观、真实的历史评估带来了极大困境。战后,美国对巴基斯坦施加的武器禁运,对其空军的后续发展造成了深远影响,迫使其不得不转向中国和法国等国寻求新的战斗机供应。。

IV. 决定性的空战(1971年):空中优势与孟加拉国的诞生

1971年那场冲突,其战火的根源在于东巴基斯坦(即今日的孟加拉国)风起云涌的解放运动。由于与西巴基斯坦之间在政治、文化及地理上存在难以弥合的巨大鸿沟,加之西巴基斯坦政府的高压政策,东巴基斯坦最终掀起了争取民族独立的浪潮。1971年3月,巴基斯坦军队发动代号“探照灯行动”的军事行动,对东巴基斯坦进行了残酷镇压,造成大量平民罹难及性暴力事件,并直接引发了规模空前的难民潮,汹涌涌入邻国印度。在此背景下,印度起初秘密向孟加拉解放军(Mukti Bahini)伸出援手,为其提供军事训练与武器装备。

冲突升级的关键节点发生在1971年12月3日晚。巴基斯坦空军(PAF)效仿以色列在1967年“六日战争”中的“焦点行动”,对印度西部的八个空军基地发动了代号“成吉思汗行动”的先发制人空袭,意图复制其辉煌战果。然而,与以色列空军的雷霆一击不同,巴基斯坦空军此次空袭的规模有限,未能对印度空军(IAF)的飞机造成实质性重创。究其原因,印度空军已从1965年的冲突中汲取教训,预先将大部分战机部署于坚固的强化掩体之内。因此,这次突袭不仅未能达成瘫痪印度空军的战略目标,反而为印度全面介入冲突提供了口实。



印度空军迅速组织反击。在东部战区,印度空军凭借其在战机数量与质量上的双重优势,辅以更为高效的指挥协调体系(通过战术空军中心TACs及前线空中管制员FACs,显著强化了空地协同作战能力),在战争爆发后的短短两三日内便彻底夺取了制空权。部署于东巴基斯坦的巴基斯坦空军力量(主力为驻扎在达卡附近Tejgaon基地的一个F-86“佩刀”战斗机中队)在印度空军的猛烈打击下迅速瓦解。

印度空军动用米格-21、苏-7、霍克“猎人”及“堪培拉”轰炸机等多种型号的战机,对东巴基斯坦境内的巴方空军基地、雷达设施及关键军事据点实施了持续空袭。掌握制空权后,印度空军得以从容不迫地为快速挺进的印度陆军提供密集的近距离空中支援,并成功执行了多次关键的空运与机降任务。其中,尤以12月11日的坦盖尔空降行动最为知名:印度空军出动安-12、达科他及C-119等运输机,在米格战斗机和蚊蚋战斗机的掩护下,成功空投了一个伞兵营,一举切断了巴基斯坦军队向达卡撤退的后路,此举对战局走向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相较之下,西部战区的空战则更为胶着与激烈。印度空军在此方向执行了战略轰炸任务,例如派遣“堪培拉”轰炸机对卡拉奇港的储油设施进行了空袭。在彪炳战史的朗格瓦拉战役中,印度空军的霍克“猎人”战斗轰炸机与印度国产的HF-24“风神”战斗轰炸机居功至伟。面对巴基斯坦装甲部队的突袭,印度空军战机在地面部队的精确引导下,对集结的巴方坦克与车辆给予了毁灭性打击,摧毁了大量装甲目标,仅凭空中力量便成功粉碎了巴方的地面攻势。



西部战场的空战,还见证了印度空军的米格-21、苏-7、“猎人”等战机与巴基斯坦空军的F-86“佩刀”、F-6(中国歼-6)、F-104“星战士”以及新近装备的法制幻影III战斗机之间的反复较量。米格-21在此次战争中表现抢眼,取得了多次空对空击落战绩,但自身亦有战损。巴基斯坦空军的F-6战斗机(中国产米格-19)也宣称击落了包括米格-21在内的多架印度空军飞机,然其自身损失同样不容小觑。作为巴基斯坦空军的精锐,幻影III战斗机也积极参与了空战与对地攻击任务。

印度海军航空兵在此次战争中亦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部署于孟加拉湾的“维克兰特”号航空母舰及其搭载的“海鹰”战斗攻击机和“信天翁”反潜机构成了印度海军东部舰队的打击核心。其舰载机部队对东巴基斯坦的多个港口(如吉大港、科克斯巴扎尔)及内河航运线发动了持续空袭,摧毁了大量巴基斯坦船只与军事设施,有力地配合了海军对东巴基斯坦的海上封锁行动 。

表3:1971年空战飞机损失宣称

损失方

印度宣称

巴基斯坦宣称

中立来源估计

IAF损失

45架

130架

45-65架

PAF损失

94架

42架

75架

注:损失数字来源多样且存在争议。巴基斯坦在东巴基斯坦损失了几乎全部空军力量(约16架佩刀)。

表4:1971年战争主要参战飞机

归属

飞机型号

主要角色

1971年著名表现/交战

IAF

MiG-21FL

截击/空优

在东西两线均取得空战胜利,对抗F-6/F-104/佩刀

IAF

Su-7BMK

对地攻击/战斗轰炸

广泛用于对地打击,尤其在西部战线,与F-6等发生空战并互有损失

IAF

Hawker Hunter

对地攻击/空战

朗格瓦拉战役的关键打击力量,参与东西两线空战

IAF

Folland Gnat

截击/空优 (东线)

在东线参与确保空中优势

IAF

Canberra

轰炸/侦察

执行战略轰炸(如卡拉奇油库)和夜间空袭

IAF

HAL HF-24 Marut

对地攻击

参与朗格瓦拉战役的对地打击

IAF

Sea Hawk

舰载对地攻击

从“维克兰特”号航母起飞,打击东巴基斯坦港口和船只

PAF

F-86 Sabre

空战/对地攻击

在东线被迅速压制,西线参与空战

PAF

Shenyang F-6

截击/空战

PAF宣称其击落多架IAF飞机(包括MiG-21),自身损失也较大

PAF

F-104 Starfighter

截击

在西线参与空战,被IAF MiG-21击落

PAF

Mirage IIIEP

截击/对地攻击

PAF较新锐战机,参与西线空战和对地打击

PAF

B-57 Canberra

轰炸

执行对印度目标的轰炸任务

1971年的战争以印度的压倒性胜利告终。此役不仅促成了孟加拉国的独立,印军还俘虏了超过九万名巴基斯坦军事人员。空战在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印度空军(IAF)在东部战区迅速夺取并牢牢掌握了制空权,这被普遍认为是印军得以快速推进并迫使巴基斯坦军队投降的关键因素之一。这与1965年那场双方均未能完全掌控天空的僵持局面形成了鲜明对比。1971年的战事无可辩驳地证明,在南亚次大陆的联合作战中,夺取制空权是取得快速且决定性胜利的先决条件。这一教训深刻影响了印度此后的军事思想与战略发展方向。

相较之下,巴基斯坦空军(PAF)在1971年采取的战略,尤其是其“成吉思汗行动”,似乎未能充分汲取先前冲突(例如1967年六日战争中以色列空军的“焦点行动”)的经验教训,未能结合印度空军的实际状况与作战能力进行有效部署。该行动不仅未能达成突袭的预期效果,也未能对印军那些准备充分且拥有加固掩体的空军基地造成重大损伤。这或许反映出巴基斯坦空军的策划者在评估印度空军的战备状态,以及成功实施“压制敌方防空作战”(SEAD)所需条件方面,存在一定的失算。

此外,以“维克兰特”号航空母舰为核心的印度海军航空兵,在东巴基斯坦战场的成功运用,充分展示了航空母舰战斗群在实现区域海上控制、执行海上封锁以及从海洋投射力量以影响陆地战局等方面的独特战略价值。这一经验无疑对印度海军的长远发展战略产生了深远影响,并进一步强化了其对航空母舰力量的倚重。



V. 高海拔与有限冲突(1984-1999年):锡亚琴与卡吉尔

1971年之后,印度与巴基斯坦之间虽未再爆发全面战争,但小规模的军事冲突和紧张对峙却时有发生。其中,始于1984年的锡亚琴冰川冲突,因其海拔之高,被喻为“世界屋脊的战场”。在这片极端的地理环境中,空中力量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主要承担后勤补给、空中侦察以及部队运输等关键任务,直升机和固定翼运输机的作用尤为突出。

时至1999年5月至7月,卡吉尔战争的爆发再次将空中力量推向了军事对抗的最前沿。当时,巴基斯坦军队及武装分子秘密渗透至印控克什米尔的卡吉尔地区,占据了部分高地,从而切断了连接斯利那加和列城的战略要道——NH 1国家公路。为驱逐入侵者,印度随即发起了代号为“维杰行动”(Operation Vijay)的军事反击。

面对入侵者依托的崎岖地形和坚固据点,印度政府于5月25日授权印度空军(IAF)发动代号为“萨菲德·萨加尔行动”(Operation Safed Sagar)的空袭。这是自1971年印巴战争之后,印度空军首次在查谟和克什米尔地区大规模动用空中力量。然而,行动初期,印度空军出师不利。5月27日,一架米格-27战斗轰炸机据印方称因引擎故障坠毁,飞行员卡姆巴姆帕蒂·纳奇克塔(Kambampati Nachiketa)被俘;紧随其后,一架为其护航的米格-21战斗机被巴基斯坦地面防空火力(据称为肩扛式防空导弹)击落,飞行员阿贾伊·阿胡贾(Ajay Ahuja)牺牲。次日(5月28日),一架米-17直升机亦遭击落。这些损失凸显了在复杂山地环境中执行近距离空中支援任务的固有风险,以及渗透方装备的便携式防空导弹所带来的严峻挑战。



尽管如此,印度空军迅速调整战术。其中,引进并部署装备了激光制导炸弹(LGB)的法制幻影2000H战斗机,成为战术调整的关键。自5月30日起,幻影2000战机凭借其精确打击能力,成功摧毁了巴方在高海拔地区精心构建的坚固掩体和补给点,对扭转战局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印度空军的其他机型,如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以及执行侦察任务的“堪培拉”侦察机等,也持续对敌方阵地和后勤补给线实施打击。据统计,在整个行动期间,印度空军共执行了数千架次的飞行任务,其中战斗机出动约1730架次。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印度空军在己方控制线一侧展开了密集的空中行动,巴基斯坦空军(PAF)在此次冲突中却表现克制,并未派遣战斗机越过控制线直接介入印方空袭。

卡吉尔冲突结束仅一个月后,即1999年8月10日,双方紧张局势再度升级。印度空军的一架米格-21战斗机在库奇兰恩(Rann of Kutch)地区上空,击落了巴基斯坦海军的一架法制布雷盖“大西洋”(Breguet Atlantic)海上巡逻机,机上16名乘员全部遇难。印度方面声称该巡逻机侵犯了其领空,巴基斯坦则坚决否认,并指责印方反应过度。这一事件无疑使本已紧张的战后双边关系雪上加霜。

“萨菲德·萨加尔行动”充分展示了印度空军在高海拔环境下的作战适应能力,尤其是精确制导武器(PGM)在摧毁坚固防御阵地方面所展现出的革命性效能。行动初期,常规炸弹的打击效果不甚理想,而幻影2000战机挂载的激光制导炸弹(LGB)则证明了其在复杂地形条件下精确摧毁点状目标的巨大价值。此次作战的成功经验,无疑加速了印度空军采购更多精确制导武器及其配套投送平台的进程,并深刻影响了其针对山地作战的训练模式与军事理论发展。

卡吉尔战争期间,尽管印度空军在己方控制线一侧积极行动,巴基斯坦却选择约束其空军力量。这一决策背后,可能存在着优先管控冲突升级的战略考量,其中核武器因素及国际社会压力或许发挥了重要作用。与历次印巴战争不同,巴基斯坦空军在卡吉尔冲突中明显未直接参战。这种克制姿态,很可能是为了将冲突限制在局部范围,避免引发更大规模的军事升级(尤其是在双方均已拥有核武器的背景下),同时力图维持对巴基斯坦而言至关重要的国际支持。



紧随卡吉尔冲突发生的“大西洋”巡逻机被击落事件,进一步凸显了停火状态的脆弱性,以及即便冲突涉及不同军种(如海军飞机)和不同地域(如库奇兰恩地区),紧张局势也可能迅速重燃并升级的风险。该事件表明,敌对行动仍可能在不同领域和地理区域内迅速且不可预测地爆发,这不仅加剧了双方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也暴露了印巴军事平衡的脆弱与动荡。

VI. 现代纪元(21世纪):小规模冲突与技术变革

进入21世纪,印巴之间的紧张关系未见缓和,周期性的对峙与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2001至2002年的军事对峙,以及2016年印度所谓的“外科手术式打击”,均使得双方持续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2019年2月,局势再度骤然升级。为报复印控克什米尔普尔瓦马地区发生的、造成40名印度中央后备警察部队人员死亡的自杀式袭击,印度空军(IAF)于2月26日派遣幻影2000战斗机,深入巴基斯坦境内,对巴拉科特附近一处据称属于“穆罕默德军”(JeM)的训练营发动了空袭。巴基斯坦方面否认其境内存在所谓训练营,并称印度的炸弹落入了无人山区。



次日(2月27日),巴基斯坦空军(PAF)发起代号“迅捷报复”(Operation Swift Retort)的行动予以反击。其战斗机群(据称包括F-16、JF-17“枭龙”及幻影III/V型战机)飞越实际控制线,意图打击印度军事目标,但印度方面声称巴方未能击中任何目标。在随后的空中混战中,印度空军一架米格-21 Bison战斗机被击落,飞行员阿比南丹·瓦尔塔曼被俘,后被巴方释放。印度方面则坚称,阿比南丹在被击落前驾驶米格-21击落了一架巴基斯坦空军的F-16战斗机,并展示了据称是F-16发射的AIM-120先进中程空对空导弹(AMRAAM)残骸作为证据。巴基斯坦坚决否认有任何F-16战机损失。据称,美国官员事后检查证实巴基斯坦的F-16战斗机数量未减,但也确认了巴方在此次冲突中动用了F-16,此举可能违反了美巴之间的最终用户协议。

这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凸显了现代空战中几项关键技术的重要性,包括超视距(BVR)作战能力、先进的电子战(EW)系统以及尖端导弹技术——例如巴基斯坦空军F-16战机所使用的美制AIM-120先进中程空对空导弹(AMRAAM),与印度空军战机可能搭载的俄制R-77或R-73导弹之间的对抗。

目前,印度空军(IAF)的核心空中力量包括法制“阵风”(Rafale)、俄制苏-30MKI、升级后的法制幻影2000、俄制米格-29以及印度国产的“光辉”(Tejas)战斗机。巴基斯坦空军(PAF)则主要依赖美制F-16、与中国联合研制的JF-17“枭龙”(最新型号为Block III)、中国歼-10C(J-10C)以及部分仍在服役的法制幻影III/V系列战机。从技术层面比较,印度空军的“阵风”战斗机凭借其有源相控阵(AESA)雷达、先进的SPECTRA电子战套件以及“流星”(Meteor)超视距导弹和“风暴阴影”(SCALP)巡航导弹等精良武备,普遍被认为技高一筹,优于巴基斯坦空军的现役主力战机。



尽管巴基斯坦空军的JF-17 Block III型和歼-10C也已配备AESA雷达和先进导弹(如PL-15),显著提升了作战能力,但总体而言,印度空军在平台多样性、重型战斗机数量以及某些尖端技术(如S-400远程防空系统)方面仍保持着优势。两国空军的作战理念亦在持续演进:印度空军似乎更侧重于进攻性制空和一体化联合作战,而巴基斯坦空军则可能更专注于领土防空和最大限度发挥现有平台的作战效能。

2019年的空中交锋是两国空军首次在实战中大规模运用超视距导弹和先进电子战系统。这预示着空战模式正从传统的近距离格斗,向更远距离、电子环境更为复杂的对抗形态转变。双方均动用了装备超视距导弹的现代化战斗机,并且交战发生在复杂的电子干扰环境下。尽管最终发生了一次近距离击落(米格-21被击落),但冲突的初始阶段很可能涉及了超视距的机动和导弹发射。这表明未来的冲突将高度依赖传感器融合、数据链、电子战能力以及远程导弹技术。

2019年的冲突伴随着激烈的信息战与相互矛盾的说法(例如F-16是否被击落、巴拉科特空袭的真实效果等),这凸显出在现代局部冲突中,舆论引导和宣传对两国而言正变得日益重要。双方都提出了大相径庭的战果报告,使得国际媒体和分析人士难以核实确切情况。这场“叙事之战”表明,控制信息流向、塑造公众认知,已成为与军事行动本身并驾齐驱的关键战略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跨境军事行动作为一种政策回应手段,其常态化的风险正在增加。尽管此类行动的目的或许在于威慑,但在两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之间,其本身就潜藏着误判和意外升级的巨大风险。



VII. 分析与结论:趋势、教训与未来空战

纵览印巴两国七十余载的空中对抗史,几条关键的演变脉络清晰可见:

一、空中力量的角色已发生深刻转变。从最初仅限于运输和基本对地支援,逐步扩展至涵盖复杂的空中优势争夺、纵深遮断打击、战略威慑、电子战以及精确打击等全方位作战任务

二、技术水平实现了持续跨越。从亚音速螺旋桨飞机,到超音速喷气式战机,再到如今配备了先进雷达、超视距导弹和尖端电子战系统的四代半战斗机,武器装备不断迭代升级。

三、飞行员的素养始终是核心要素。尽管技术日新月异,但飞行员的个人技能、训练水平以及战术运用,在历次冲突中都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无论是1965年“蚊蚋”战机巧妙对抗“佩刀”战机的经典战例,还是现代空战对飞行员在极端过载机动和复杂战场态势感知能力方面提出的严苛要求,都印证了这一点。

然而,在梳理这段历史时,一个贯穿始终的难题是如何准确核实双方的战果宣称。从1965年、1971年的战争,到近年来的零星冲突,双方公布的击落数据往往与对方记录及中立评估大相径庭(如表1和表3所示)。这不仅反映了“战争迷雾”的客观存在,更凸显了空战胜利在宣传和心理战中的巨大价值,使得对历史进行全然客观的评估变得异常困难。此现象也揭示了军事透明度方面存在的系统性挑战,以及国家叙事在塑造冲突历史记述过程中的强大影响力。

两国空军的作战条令亦在不断演进。印度空军(IAF)在吸取了1965年相对被动以及1971年战争的经验教训后,似乎更加侧重于进攻性制空权夺取、先发制人的反制打击以及空地一体化联合作战。相较之下,巴基斯坦空军(PAF)由于资源相对受限,可能更专注于国土防空、重点目标防御,并力图通过优化现有装备和运用不对称战术,来抵消对手在数量上的优势。此外,外部因素,例如美国、苏联(及其后的俄罗斯)、中国、法国等国的武器供应以及国际社会的武器禁运,也深刻地塑造了两国空军的装备构成和发展路径。



冲突与技术采购的周期性互动,揭示了一个持续存在的安全困境。一方的军事现代化举措(例如印度引进“阵风”战斗机和S-400防空系统,巴基斯坦装备JF-17“枭龙”Block III型和歼-10C战斗机),往往被另一方视为潜在威胁,进而刺激其寻求相应的反制手段,导致空中力量领域的军备竞赛循环往复,愈演愈烈。这种由“感知到的威胁”和“能力差距”所驱动的行动-反应模式,不断加剧着地区军事竞争和不稳定态势。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空战技术已取得显著进步(如超视距导弹、有源相控阵雷达AESA、隐身元素的运用等),但印巴两国地理位置邻近,尤其是在控制线附近的争议空域,使得近距离目视格斗能力和飞行员的精湛技艺依然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其重要性甚至可能超过全球其他地区的空战环境。交战区域往往集中在边境或控制线附近(例如查谟、卡吉尔地区以及2019年的冲突)。交战规则也可能对超视距导弹的使用施加限制,要求在目视识别目标或目标越过控制线之后方可开火。正如历史上“蚊蚋”对决“佩刀”的战例,乃至2019年冲突所可能展现的那样,格斗中的高G机动对飞行员的技能提出了极高要求。因此,与那些拥有清晰战线的大规模冲突不同,印巴之间的空中对抗场景,要求在发展超视距打击能力与保持近距离格斗优势之间取得精妙平衡。

展望未来,空中力量无疑将继续在印巴双边关系中扮演核心角色。随着两国持续推进空军现代化,引进更为先进的飞机、武器系统和传感器,未来任何潜在冲突的烈度和复杂性都可能远超以往。超视距空战、网络中心战、无人机系统的广泛应用、电子战能力的提升以及太空资产的整合,将成为未来两国在空中力量竞争的关键领域。

然而,历史反复证明,单纯的技术优势并非制胜的唯一保障。训练质量、战术创新、战略规划的周全性,以及在巨大压力下高效执行任务的实战能力,仍将是决定最终成败的关键因素。尤为令人警惕的是,在两个均拥有核武器的邻国之间,先进空中力量所带来的快速精确打击能力,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误判风险,使得危机管控和防止冲突失控升级,成为一项前所未有且极其严峻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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