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徐凡

编辑丨阿朱

图片丨来自受访者

这实际上不是一篇真正意义上的人物采访。只是非常偶然地,我在一场越野跑赛上有机会和车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发现他是写作者可能最为偏爱的一类人物题材——他有翻转的人生,从玩咖到摄影家,再到生意人;他热衷于在热闹的赛事现场接受跑友对他作品的赞美,但他一个人时,常常会剪辑自己的作品到流泪;他谈起影像生意常常一副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派,但显而易见地他正担着团队运营和生活的重担——作为一个人物故事的矛盾性和复杂性,无处不在。

我提出要给他写一篇文章,车可欣然应允。因此所谓的采访,实际上都是在极为发散的聊天中进行,持续数天。这让后来的写作常常需要补充和确认细节,而车可几乎总会调整之前的说法,然后重新补充大量细节,顺便提到最近的新思考——每一次确认细节本身,就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视角的人生故事——其中一个版本是一个为了心中热爱可以放弃一切、忍受一切的影像创作者,另一个版本是一个力图让自己呈现出励精图治形象、希望变得更加精明的生意人,以及生活中更多角色的不同人生版本。

随着沟通的逐渐加深,车可的故事以各种不同切片的方式在我面前呈现,这些切片似乎难以融合,无法并行,只是在每一个当下相互撞击,叮当作响,就像被串在一起高悬空中的风铃,不像是在奏鸣一首命运主题曲,而是当风吹过时,每一次都发出的真实回响。


心留在那个无人区再也回不来”

一个牌场的浪荡富二代,闻不到一丝艺术气息——车可的朋友曾写文章这样描述他。“在牌桌上屡败屡战,但车老板输钱不输气质。每次都是开着大奔,从天津来(北京),玩几个小时输一点钱。请吃完宵夜后,再开车回去。像是家里有矿,一天到晚没正经事做的样子。”文章结尾写到车可从牌桌失败者转型成功知名摄影家时,还不忘揶揄一句——“以后在他面前要低调,不能再随意骂他傻叉了。”

我并不想这么无礼。但这是他从个人诸多公开报道中挑选出来、专门发给我看的,我得好好利用这个素材。车可对此也毫不讳言。“我那些年也不知道要干啥,各种玩儿嘛!比如那时我总去网上拍很多白酒,实际上自己一点酒不能喝,就是摆在家里玩儿。”



▲被朋友描述为“闻不到一丝艺术气息”的浪荡富二代。左右滑动观看图片

如今,《轲影像》已经是越野跑圈几乎无人不知的影像大号。然而,作为轲影像的创始人车可,他的成名作是 2015 年用无人机航拍的天津城市风光片《天津卫》。之所以航拍天津,是因为家里工厂在天津——那时他的确是大家口中的“家里有矿的人”。他曾有心参与家族企业运营,还专门去清华上过三个月的企业管理 ,但发现自己很难融入商业环境,就干脆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摄影。

车可开始只是一个摄影发烧友。2002年才入手人生中的第一台数码相机,发布摄影作品的方式是在摄影论坛灌水、并期待自己的照片进入论坛精华区。而日常的拍摄方式,譬如一家人出去旅游,他会早上四点一个人悄摸摸地起床、驱车50公里外去拍日出,在家人起床前悄无声息地返回酒店,再和家人开始一天的旅游行程。车可在摄影论坛上逐渐小有名气,也像大多数摄影发烧友一样,不断精进最高新的摄影设备。


2014年,车可开始玩转无人机。那时候的无人机设备,远不如现在先进,体积大、反应不那么灵活,要让无人机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上空自如穿梭、并用最佳视角拍摄,是极为挑战的事情,机器成本高,而坠机经常发生,当时鲜有摄影师问津无人机和城市风光片拍摄。车可航拍的《天津卫》不仅视觉震撼,结尾处的一长段天津话的市井对白,也让宏大影像场面融入了具有烟火气的情感文化内涵,片子很快全网爆火,天津电视台甚至为车可做了一个25分钟的个人纪录片。





▲天津电视台为车可拍摄制作了一个25分钟的个人纪录片。左右滑动观看图片

车可趁着《天津卫》的势头,在2015年注册了《轲影像》工作室,但也并没有开始真正考虑以此为业。他那时还过着不缺钱的玩咖生活,注册工作室只是为了更认真地玩摄影。有项目找上门时,他不太会关注过多的商业细节,经常是“一口价”,然后接单、拍摄、剪辑制作、交付,由他一人完成。如果遇到大的项目,便根据项目周期招募临时摄影师。

一个自学成才的摄影爱好者开始登堂入室——他还成了美国国家地理中文特约摄影师,这是职业摄影师所希望追求的一个最高荣誉。


▲车可作为美国国家地理中文特约摄影师的代表作

车可成角儿了。2016年,他去某地拍越野赛,当地领导听说《天津卫》的导演来了,带着当地电视台台长、宣传部部长去找他,“说要拍城市宣传片,还暗示这预算有几百万。但我和同去的朋友都没听懂,也根本也不信,俩嘀咕‘这种片子几万块钱就顶天了,几百万,肯定吹牛!’”他就没接茬,“我那时满脑子都是户外运动,其它啥也不想。”

当地一个公司接了这个活儿。车可说,“后来当地政府又请我去做剪辑指导,我才傻了眼,真有几百万!我的心在流血。”

车可讲得眉飞色舞,我忍不住戏谑,“你真的心里在流血?”他说,“那时用无人机航拍城市,我完全是站在了风口。如果不是沉迷于拍户外运动,接着搞城市宣传片,后面会怎样?”

车可当时的确有计划继续拍城市宣传片,已经构思策划好了《天津卫》的第二部——用钢铁侠模型为线索做一集《天津人》——接着拍天津。


▲用绿布和钢铁侠进行拍摄和组织内容素材,计划制作《天津人》

这想法当然不错,实际上也还有更不错的想法,比如趁着这势头接着拍北京或者上海,应该有更大影响力。“当时北京几乎全域都是可以飞无人机的,如果做了,现在来看,那得多牛?”车可说。

但车可说他想做真正的作品。他又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一位在大厂高层身边工作的老同学请他去给领导拍肖像,他一口回绝。在别人眼里,那被叫做商业人脉,而车可说,“那不是我想用相机去创作的作品……把我同学气个够呛。”车可边说边笑。




▲左:2017年在玻利维亚拍摄纪录片;中:2018年在南极拍摄纪录片;右:2016年在非洲监狱拍摄纪录片。

我问车可,“哪些是你最满意的作品呢?”很多天后,车可给了我一个答案:“一个单独的片子无论拍得多好,在当时多有影响力,都很难让我感到满足。我希望有连续性,有时间的沉淀,这样才能具备更深的内涵,意义得到升华,能影响更多人。”

也许《天津卫》之后再拍《天津人》,是车可最初理解何为“作品”的开始。只不过《天津人》没了下文,原因是他说的,“开始沉迷于拍户外运动”。

这个沉迷的转折发生在2015年。他的一个户外圈朋友邀请他去拍摄八百流沙,这让他看到了一个全新世界。“原来在北京都是讲究弄个几千万的房子、买个百万豪车,才能证明自己。但是进入户外,发现这些都不重要了。”

第二年车可和那些测线赛选手一起写作并出版了《八百流沙》这本书,在他撰写的那一章最后写到——

“这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要多宽广就有多宽广。城市里感受不到的东西在这里你都能感受。平时在书本上才能见到的‘生命力’、‘荒芜’、‘大自然’,这些词在这个地方无处不在……亲人和朋友很乐意听我谈起这次经历,我也有了在生活的城市到处吹牛的资本,可是心却留在了那个无人区再也回不来。”


▲2016年出版的《八百流沙》,车可是这本书的第八位作者。

因为这份沉迷,车可对辛苦的耐受力惊人。他在2016年拍摄八百流沙时,整整五天五夜没吃饭、没睡觉,朋友打趣他说,“我见过五天不吃饭的人,没见过五天不拉屎的人!”车可兴致勃勃地向我解释人体的新陈代谢机制,“我随身带着饼干和火腿肠,一天只吃一次,当然不会拉屎!”这种劲头,像极了那些跑八百流沙的选手,说起奔跑400公里的煎熬时云淡风轻,但提起明年要将这些煎熬重来一遍时,却倍感兴奋。

他像个艺术家一样带领摄影师团队。“原来跟我一起拍片子的人,早晨不能睡觉,因为要拍日出;中午不能吃饭,因为吃饱了昏昏欲睡会影响创作灵感;傍晚也不能吃饭,因为要拍日落;夜晚还不能睡觉,因为要拍一整夜的星空。”


车可的心留在了沙漠,留在了户外运动。2017年,他听说白斌要从南极跑到北极,在找传播资源,车可觉得这可太好玩了、太牛了!主动请缨,想自费跟拍他全程,白斌也答应了。“我当时想好了,把轲影像工作室关了,一整年就跟着他跑,肯定能出一个特别牛的片子。”未料很快白斌又婉拒了他,说有位家喻户晓的电影导演要将他的这次行程拍成电影。这件曾经让车可最上头的事黄了,后来那个名导的事也黄了,车可到现在说起来都是极为遗憾的语气。白斌在第二年开始行走时要众筹经费,即便那时自己也面临经济压力,车可仍慷慨解囊。

即便是投身相对小众的户外运动,车可的摄影作品也频繁获奖。越野跑纪录片《001》获2019 北京体育国际电影周最佳故事片奖,马拉松纪录片《一路向北》获 2018 北京国际电影节短视频单元二等奖,南山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奖……不胜枚举。


“当我剪片子剪到流泪时,就知道这片子成了”

车可和我讲他的那些成名故事时,我们在同一辆车上,是我第一次正式和他打交道。他和他的团队正为厦门by UTMB越野赛勘探覆盖拍摄点,并讨论摄影师如何转场和优化路线。他说坐车就晕车,只有开车的命,两位团队成员很绅士地坐在后座,我则坐在副驾跟他满天满地侃大山。

我如此兴致勃勃听他天南地北地讲,左不过是因为自己作为一个越野跑发烧友,在没比赛可跑的那几年,他的越野跑纪录片里那种看似悲情、却鼓舞人心的感觉,也曾陪伴我度过了很多丧气时刻。

车可说他常常建议摄影师要将眼睛放在电子取景框里,而不是LCD显示屏。跟我聊到这一点时,他完全没有提“器材选择”、“参数设置”这类技术考量,而是说:“这样才能沉浸在创作中,可以全身心感受对方的情绪,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此时车正好拐了一个弯,早春的太阳光线在下午时分早早地变得无力,但此刻忽然整片地从前车窗投射进来、铺满所有空间,我忽然有些感同身受,那种浸润在一种情绪空间的感觉。车可的语调也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笔者和车可团队一起,看他们勘探厦门by UTMB越野赛的覆盖拍摄点。

我冷不丁问:“你对情绪很敏感吗?”车可停顿了好一会儿,说:“挺敏感的。我剪片子时经常把自己剪哭,哭好几次,这时候我就知道这片子成了。”

后来我发现,每当车可描述自己满意的一部作品时,常常会说,谁谁看那部片子看哭了。

2016年,车可受UTMB赞助商哥伦比亚邀请拍摄UTMB赛事纪录片。双方在开拍前约定交付一个两分钟的短片,品牌方也已经写好了脚本。但赛事结束,车可直接交付了一个15分钟的片子。对方让他改回两分钟,车可心想,“绝不改,最多不要钱了。”但他同时力劝对方:这个真的特别好,要不先给领导看看再说?

“对方说试试,结果领导当场看哭了。对方回头就跟我说,‘车老板,你赢了,就这样了。’”车可如此向我转述当时的场景。

剪辑是车可认为纪录片制作最重要的环节,而他的剪辑经常会完全跟着音乐的情绪表达来铺排完成。音乐,是他表达情绪的重要载体,以至于有时候我问他问题,他会给我发过来一首歌来作为回答。他还几次向我提到,有跑友对他说,专门将他纪录片使用过的音乐下载成一个歌单,每次跑步时听。

八百流沙三部曲是车可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其中2017年《齐天》的背景音乐使用了《悟空传》电影的主题曲《齐天》,这首歌贯穿了全片主题,以至片名也用了这个歌名。



▲车可拍摄八百流沙选手。左右滑动观看图片

《齐天》是一部非商业片,在使用那首歌时,赛事方和电影发行方本来已就歌曲使用权达成口头协议。但纪录片的爆火出圈让作品性质变得微妙,歌曲版权方看到这个纪录片处被转发,提出要求:要么下架,要么交10万块版权费。

“那次我带着七八个人去干了10天,我去拍也不是商业性质的。”八百流沙是车可户外运动摄影的起点,他渴望每年都回到梦开始的地方。当对方说交10万版权费时,车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如果音乐换了,片子的灵魂就没了。”

车可在心里做好准备自掏腰包,也要保全这部片子的完整性。只不过,最后因为版权关系太复杂,赛事纪录片最终还是只能从赛事官方撤下。

除了音乐的节奏和情绪,车可认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自己在剪辑上的一个最大优势。我问:是一种什么样的想象力?车可说,“我无法描述,但我就是知道。当拍完一个片子,我就知道要怎么剪辑,我不需要脚本,可以一气呵成剪辑完成。”

他依旧用举例的方式来解释:“我经常使用蒙太奇手法。从一轮明月光自然过渡到越野跑者的头灯以及头灯组成的灯河,从一个路人的旁白说到小时候见到的山,过渡到越野跑者飞奔的山野景象……我就是一下子能想到这样处理。”

▲视频开头一轮明月光自然过渡到越野跑者的头灯以及头灯组成的灯河,画面令人印象深刻

车可不让别人染指他的拍摄素材,他前些年的作品全部由他自己剪辑完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全身心地沉浸在剪辑中,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车可说,剪辑是影像作品最重要的环节,也是他最喜欢的事情之一。

车可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体现在拍摄手法上。尽管他是以航拍城市风光成名,但当航拍变得太流行时,他开始反对过度使用航拍。“车可跟我们说一个片子里最多一两个航拍镜头,使用太多,则只有场面,没有故事,太空洞了。”与他合作多年的摄影师这样对我说。

车可最早使用稳定器拍摄运动项目,但开始广泛使用后,他的口头禅变成了“我最反对使用稳定器”。当我问他:《齐天》中的那个一镜到底怎么弄的?“嗨,那个呀!”从微信语音里,我都听出了他的骄傲:“我就当时对同去的摄影师说绝对不要用稳定器,看看用一镜到底能不能拍点不一样的东西?我们在赛道上拍摄了海量的一镜到底素材,结果只有休息站的帐篷那段用上了。”

▲在八百流沙颁奖现场,组委会播放《齐天》,车可请摄影师拍下现场观众对纪录片的反应

只要看过这部纪录片,就会知道,这一个帐篷就够了——足以表达400公里荒漠上奔跑的所有痛苦、隐忍和九九八十一难后的立地成佛。


“真正优秀的作品一定能穿越周期”

车可开始成名的那些年,也正是高水准纪录片的“黄金时代”。甲方不仅愿意为此支付高价,也愿意花足够长时间等待一支高质量纪录片面世。“那时候的赛事影像传播,只有一个纪录片,我可以用一个月时间去精心制作一部片子,无论是品牌方、还是跑者,都有足够耐心等待。”

那个时候,车可还经常拥有足够自由的创作空间,“好几个委托方曾明确表示,绝不改车老板的片子。”


▲车可的北京马拉松拍摄团队

只是,好的时光总是太短暂。世事无常,车可也开始面临经济压力,他不能再任性地只凭自己的心意去创作作品,需要用商业化的思维去接更多商单,开始真正组建正式团队。

而这时市场环境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小视频和自媒体时代到来了。

在赛事停摆的两三年,大家都没赛事可拍,而车可手握海量曾经全身心投入创作的高素质影像素材,他轻轻巧巧地提取出各种角度切片、然后上传,10万+点赞、后台动辄几百万、甚至一千多万浏览量的小视频都不在话下。“来一些正能量的话,配上音乐,真的很简单。”

▲马妍星的UTMB视频切片获得巨大流量。车可说这很简单

车可在2020年3月就试过直播。“我看到李佳琦搞直播还挺好玩的,就试了试,可能是跑圈第一个搞直播的机构,第一场直播讲八百流沙的摄影心得,就有人打赏了1500块钱。”

实事求是地讲,车可并没有踩空内容市场的任何一个风口。但小视频的泼天流量、走在风口的直播,没有让当时的车可实现更多的商业变现。不过,他也不是全无收获,小视频让《轲影像》有了更大影响力,直播则让他收获了十几个摄影粉丝群。


▲车可拍摄八百流沙出发前的设备定妆照

只是,创作好内容所需要的想象力,是否能自如切换成商业所需的理性和逻辑?

在我和车可的所有沟通中,如果和他聊影像制作,他会一直情绪饱满、滔滔不绝、语调抑扬顿挫,我惊讶于他能记得作品每一个镜头背后的细节,当我们提到某个场景,他会同时将有关的视频和文章立刻转发给我,就像脑袋里有一个高效的搜索引擎——完全不同于他谈论精英理念和管理团队时的样子——自由而发散,让我有种“一本正经夸夸其谈”的诙谐感,感到难以抓住重点。

在勘探赛道的那两天,我在副驾上能注意到当他有商业洽谈短信进来,刚刚谈影像制作故事还眉飞色舞的他,语调会不自觉地降下去,恢复那种一本正经的口气说,“我稍晚再认真回复。”

车可直言自己不太擅长做维护商业关系的事情。“我觉得我的作品好,客户是会主动找上门的。”车可也经常想,为何他没有将直播坚持下去?“我觉得坐那里说几个小时有啥意思?”又说,“直播带货的话,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很多直播带货做大的人最早都是被逼出来的,我总觉得自己还没到那份上。”

没有赛事的那几年,轲影像的大部分收入来自其它商业宣传片,“如果只靠拍跑步,公司工资都发不起了。”

赛事全面恢复后,短视频成为自媒体市场主流。“时效的内容几乎人人能拍,质量要求也没那么高,价格就更低了。”而随着越野跑市场的蓬勃发展,更多影像人才加入到这个领域,竞争更激烈,价格更低,“甲方愿意支付的制作费逐步大幅减少。”车可说。

有朋友曾问车可,“当初你做《天津卫》势头那么好,后来为什么只拍跑步和越野赛了,摄影的路越走越窄?”如今当车可对商业前景感到踌躇时,也会问自己是不是将“轲影像”做得太垂了?我也忍不住问:“是啊,为什么?”


车可的一个答案是,“其它行业里没人真的认识我,我只是一个工具,甚至拍摄素材都不属于我。但在越野跑里,几乎每个跑者都知道《轲影像》,我知道我的作品影响了很多人。”

车可在展望未来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回到过去,如数家珍地向我提起很多往事。他说,有一次崇礼赛道上,一位跑友看到他后立刻过来跟他说,以前家人一直不理解他什么要去跑百公里、百英里这样自虐,他有一次给家人播放了轲影像的“我们的故事”系列片,家人开始越来越理解和支持他去跑越野;他在制作2016年八百流沙纪录片《八百流沙》时,他曾建议曲向东去邀请王石来说几句话,作为纪录片的结尾。但是当他拍到一位赛事志愿者对他说,她老公看了车可的赛事影像后被感动,提出第二年让老婆在家带孩子,他自己要来试试做志愿者。于是车可请曲向东不用邀请王石了,就用这位赛事志愿者作为全片结尾。

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每当这些时候,车可会立刻对对方说:有你这句话,我觉得我的片子没有白拍。

即便同样是跑步运动,如果讲市场价值,马拉松市场也比越野跑要大得多。但车可和我谈论更多的仍是越野跑,他关注更多的也是越野跑,我问,“为什么是越野跑?”

车可说,“因为马拉松只有42公里,但在越野跑里,100公里、100英里,当距离够长,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真正的人就展现了出来。那一刻,金钱、阶级、社会地位,这些东西全没了。这个时候,人和人的相处变得纯粹,这超过了物质带来的成就感,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轲影像在UTMB。左右滑动观看图片

在理性上知道要往右走,但内心的情感将他一次次拉回左边的路。车可犹疑不决,但在2023年,他遇到了一位投资人,认可他的作品品质,也欣赏《轲影像》的品牌影响力。轲影像获得千万级投资的消息不胫而走,车可很快就在媒体上大方承认。


▲获得投资后,“轲影像”招兵买马,扩大团队,换了更大的办公室


▲车可尝试制作的对话节目

车可开始新一轮的招兵买马。但是,创作优秀作品、商业运营和团队管理,及时响应新技术叠代,跟上转变越来越快的时代风口,这不仅仅在于不同能力之间的自如切换,更是不同内在情感和截然相反内驱力的自如切换,这是车可一直在面对的挑战。

谈论了许多生意经后,车可有一次忽然发过来《鲜花》的一段副歌小视频,我点开来听,是回春丹在《乐队的夏天》表演现场片段,长达一分半钟,只是一个单音节字的嘶声力竭地吼叫,主唱张西蒙面部表情几近扭曲,歇斯底里,像是在尽情发泄内心的渴望。车可说:“最近听到这首歌,我特别触动,那种奔放洒脱,就像我原来无拘无束做片子的感觉,我特别、特别想回到那个状态。”


▲车可向笔者详细讲解他一遍遍修改为轲影像制定的发展策略

如今,流量市场已经变成更汹涌的红海,车可仍在不停寻找自己的答案。在新一轮的调整中,车可频仍回望来时路,他开始越来越相信,“用真正的作品去打动人”,才是经得起时间考验。

不久前,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上海春末的和风中,我们坐在一个户外的咖啡座,车可给我展示他最新的发展策略PPT,说,“如果只是要快流量,很多博眼球的事情可以做,我可能知道跑圈最多的花边新闻,但那些有什么意义?体育运动就是要带给人们正能量、影响到他们参与到运动中来,甚至影响到他们的人生态度,就像我第一次拍摄八百流沙改变了我一样。但要留下能够打动人的作品,就快不了。我们要看的是,十年后,哪个更重要,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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