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夫
高长柏把车停在小区楼下，抬头看了看五楼亮着灯的窗户，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再婚的第三个月，却感觉比之前的十年婚姻还要疲惫。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推开门，客厅里一片狼藉——抱枕散落在地上，茶几歪斜着，玻璃杯的碎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十五岁的女儿高婷坐在沙发一角，眼睛红肿，而新婚妻子王丽站在阳台边，半边脸颊明显红肿。
"又怎么了？"高长柏放下公文包，声音里透着疲惫。
"问你宝贝女儿！"王丽转过身，声音颤抖，"她动手打我！"
高婷猛地站起来，指着王丽尖叫："她活该！爸，她就是为了你的钱！你给了她十几万，她就是个骗子！"
高长柏太阳穴突突直跳。三个月前，他和王丽在朋友介绍下相识。两人都是二婚，王丽前夫因病去世，留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可惜儿子在五岁时遭遇车祸夭折。而高长柏的前妻则因为受不了他工作狂的性格，带着一半财产离开，只留下了正值青春期的女儿。
"婷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钱是我主动给王阿姨的。"高长柏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她辞了工作来照顾你，那笔钱是给她的一些保障。"
"保障？"高婷冷笑，"她有什么资格拿我们家的钱？我妈走的时候你怎么不给？"
王丽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转身走进卧室，重重关上了门。
高长柏看着女儿倔强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无力。自从前妻离开，高婷就像变了个人，从乖巧懂事的女孩变成了浑身是刺的小兽。他原以为再婚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没想到反而让情况变得更糟。
"婷婷，王阿姨对你不好吗？她每天给你做饭，洗衣服，甚至..."
"她不是我妈妈！"高婷打断他，"我妈妈只有一个，她永远代替不了！"
高长柏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派出所的号码。
"喂，您好...什么？"他的脸色骤变，"好的，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高长柏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你报警说王阿姨打你？"
高婷别过脸，但高长柏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跟我去派出所。"他抓起外套，声音冷得像冰。
派出所里，民警看着这对父女，表情严肃："高先生，您女儿报警称遭受家庭暴力，但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事实可能正好相反。"
高婷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
"婷婷，告诉警察叔叔真相。"高长柏压抑着怒火。
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高婷终于小声说："是我先动手的...但她抢走了爸爸..."
民警摇摇头："小姑娘，报假警是违法的。考虑到你未成年，这次只做警告处理。高先生，您需要好好管教孩子，同时处理好家庭关系。"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空气几乎凝固。高长柏从后视镜看到女儿望着窗外默默流泪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他知道，女儿只是太想妈妈了。
那晚，高长柏睡在了客厅沙发上。半夜，他听到主卧传来压抑的哭声。推开门，看到王丽抱着相册蜷缩在床上。相册里是她和已故儿子的照片。
"对不起。"高长柏坐在床边，轻抚妻子的背，"婷婷她..."
"我不怪她。"王丽擦掉眼泪，"我理解失去至亲的痛苦。只是...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坚持下去对不对。"
高长柏无言以对。他给王丽的钱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几乎是他积蓄的一半。那是他对新生活的投资，也是对王丽的承诺。但现在，这笔钱成了女儿心中的刺。
第二天清晨，高长柏被电话吵醒。是高婷的班主任打来的，说高婷在学校和同学打架，需要家长立即到校。
王丽主动说："我去吧。你现在去公司还有重要会议，不是吗？"
高长柏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没想到王丽会愿意在这种时候为高婷出面。
学校里，高婷站在办公室角落，脸上有抓痕，校服也被扯破了。她对面的女生趾高气扬地站着，旁边是满脸怒气的家长。
"你就是高婷家长？"那家长上下打量着王丽，"你女儿把我女儿脸都抓花了，这事怎么算？"
王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高婷身边，轻声问："怎么回事？"
高婷咬着嘴唇不说话。班主任解释道："李雯说高婷没有妈妈，高婷就动手了。"
王丽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她转向那个叫李雯的女生："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李雯满不在乎地撇嘴："本来就是啊，她妈不要她了，现在又找了个后妈，谁不知道她爸给了后妈好多钱..."
"够了！"王丽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高婷有没有妈妈，她爸爸给不给我钱，这都是我们的家事。作为同学，你这样言语伤害别人，应该道歉。"
那家长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是你女儿先动手的！"
王丽平静地说："如果有人说你女儿没有妈妈，你会怎么做？高婷动手是不对，但事出有因。我作为家长，愿意赔偿医药费，但您的女儿也必须为她的言语道歉。"
最终，在李雯不情不愿地道了歉后，王丽带着高婷离开了学校。
回家的路上，高婷突然问："为什么要帮我？"
王丽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孩："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家人。"
"那钱..."
"那笔钱，我可以还给你爸爸。"王丽认真地说，"我嫁给他不是为了钱。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如果他还活着，我希望能有人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
高婷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王丽提起自己的过去。
那天晚上，高婷偷偷推开了王丽的房门。王丽正在整理一个盒子，里面全是小男孩的玩具和照片。
"这是...你儿子？"高婷轻声问。
王丽点点头，眼泪落在照片上："他叫小宝，如果活着，今年该十岁了。"
高婷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男孩，突然明白了王丽眼中时常浮现的悲伤是什么。她想起自己失去妈妈后的痛苦，而王丽失去的是永远无法再见的孩子。
"对不起..."高婷的声音哽咽了，"我不该那样对你..."
王丽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高婷。
"我...我只是太想妈妈了..."高婷的眼泪终于决堤，"我以为你取代了她...我以为爸爸给你的钱就是对妈妈的背叛..."
王丽伸出手，轻轻抱住了这个哭泣的女孩："你永远不用为想念妈妈道歉。我永远不会取代她，但我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或者...如果你愿意，另一个关心你的人。"
高长柏回到家时，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高婷和王丽一起在厨房做饭，高婷甚至允许王丽帮她系围裙。餐桌上摆着一个蛋糕，上面写着"对不起"。
"这是...？"高长柏惊讶地问。
高婷低着头走过来："爸，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王阿姨...我今天才知道，她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王丽微笑着走过来，握住高长柏的手："我们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长柏看着妻子和女儿，突然觉得那十几万块钱根本不重要。如果这笔钱能换来家庭的和谐，那它就花得值。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两个受伤的灵魂开始彼此理解、彼此治愈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