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郭靖”身在何处,作者的心和记忆中永远都有它。游江 绘
一只叫郭靖的猫
文/赵瑜
上世纪80年代初,回忆起来像默片老电影,爬满牵牛花的矮房子,结满蜘蛛网的墙角,长了蘑菇的木窗,圆圆肥肥的小孩。幼时的我在南岸铜元局外婆家生活,自家院子就是猫的乐园,漫长的童年时光中,有着不同颜色不同性情的猫的印迹:有的猫生性浪荡行踪不定,暴雷夜也敢外出厮混;有的猫温柔贤淑爱玩毛线团,上辈子肯定是女红高手;有的猫火眼金睛分得出客人贼人,比狗还会看家。
那时,人们养猫的目的明确——逮耗子。因为食物珍贵,买米买肉都凭票,养猫不需精细的猫粮和娇疼的呵护,给点剩饭,自生自灭。可我依然把它们当作家庭成员——特别是有那么一只叫郭靖的猫,至今难忘。
那是一只大花公猫,模样普通,但它不仅是捉鼠模范,更充满了文艺气息。下雨的时候,它会表情严肃地待在屋檐下,凝视茫茫的雨雾,偶尔用肉肉的爪子去触碰一下雨滴,华丽的瞳孔中隐藏着神秘。被闲翻书的文人碰上,说不定会和它喝上一壶,谈论雨雾后的未知与虚无。好吧你会不会嘲笑这是我的矫情与幻想?而且在那个物资尚匮乏的年代,这只猫居然有精神追求,它爱上了邻院的一只黄猫,除了与她私会,还时常准备着礼物。证据就是我清扫房间时,会在书柜边或门背后发现藏有塑料花一朵,玻璃小药瓶一个,几片山楂,断定是它给女朋友预备的惊喜——它们会不会在某一天携着这些细软私奔,然后在猫的世界里仗剑天涯?儿时的我计划着为它写一部童话。
取名叫郭靖是我读了武侠小说后的炫耀,也因为它的对象姓黄。外婆仍固执地唤它“毛儿”,也很形象。郭靖对外婆的依恋远超过我,不只为它的碗里永远有切碎的猪肺和鳝鱼骨头,更因为每晚外婆都会中气十足地一遍遍呼唤“毛儿、毛儿”,无论它在与野猫打架还是与黄猫约会,都会飞奔回家。在它回来前,家门没有关过。
然而,郭靖还没看到它和黄猫的宝宝出世,就被送人了。是外公老朋友家里闹耗子,找他们要猫。外婆虽不愿意,但她做不了主,就这样,在一个雨天,郭靖被蒙住眼睛送去了南坪。
我哭了一整天,但泪还没干,郭靖居然回来了。毛已湿透,它却浑然不觉,仍待在屋檐看雨。铜元局到南坪,几公里的路,它就这样挣脱新主人的束缚,跋涉回家了。
还来不及给它多吃几顿猪肺,那家人来串门了,说着客气的话,又把它抱走了。过了一个月,它又神奇地回家了。只是这次郭靖的毛色暗淡,憔悴了许多,眼睛怯生生的,竟有些怕人。
那家人没有放过郭靖,几个月后,它被再次捉走了。这次,郭靖却再也没能回来。外婆伤心地说,那家人把它送到两路口的女儿家,可它不久就失踪了。是想回家吧?可隔着一条江呢,它又不会游泳,哪能再回来?颠沛流离的路上,有不怀好意的路人、疯狂觅食的野狗,有瓢泼大雨,有酷暑重雾,唯独没有外婆的呼唤。
童年的猫,它叫郭靖,一个非常恋家并相信爱情的小伙伴。有次翻看老照片,意外发现我与它的合影,它被我抱着,怒目圆睁,我也睁大眼睛看镜头,好一对萌宝!我瞬间泪奔——它还在路上跑吗?一直跑一直跑,跑在我的梦中,跑往回家的路。
终于为它写了个童话,它长出了翅膀,飞回家和黄猫结了婚,从此,幸福快乐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作者简介:赵瑜,供职于重庆市南岸区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