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如古井,水波不兴;

杯影似流云,风过无痕。

市嚣浮世,何妨俯身啜饮这光阴的温度。

静好二字原不必赘述,唯见白瓷托着琥珀汤,

浮沫渐散时,

方知岁月原是这般温柔。

茶汤流注若魏晋小赋,叶底沉浮似唐宋残卷。

每饮必与永恒对坐,

唇齿间尽是时光剥落的碎金。

生如明前龙井,未展时蜷缩如婴;

活若陈年普洱,纵千般磋磨犹自温厚。

茶烟起处,方见生命最贞静的姿态。



何谓风景?

青瓷盏中漾着半壁山水,茶雾漫过眉睫时,

忽觉此身原是未署名的诗稿。

莫嫌一盏光阴短,且看沸水冲开碧螺春,

浮世尘埃皆沉降作杯底春泥。

新叶初采时青碧照眼,几番沉浮终成琥珀金汤。

每道沸水浇淋,皆是脱胎换骨的重生。

茶凉三分的静默,胜过长安城百万句市声。

执壶的手势,原是与岁月签押的契书。



初饮若少年涉世,涩意攀舌;

再品似中年回望,甘苦交缠;

余韵如暮色临窗,万物皆成琥珀色的偈语。

茶寮无钟鼓,自有水沸声替光阴计数。

此处何来喧嚣?不过心猿掷碎满地月影。

待水至蟹目涌珠,待叶展如敦煌飞天。

茶道最精微处,原是教人懂得万物皆有破茧时辰。

杯沿涟漪荡开时,恍见采茶女涉露而来,裙裾沾满前朝山岚。

一口饮尽,便算行过千里烟波。

快马鲜衣终是虚妄,唯有茶烟袅娜处,

光阴慢成陶渊明手植的菊。



听,蜷曲的叶正在水中舒展经络,

那是茶与沸水秘传的梵唱。

生命原该如此——在灼痛里绽放最幽微的芬芳。

莫道茶仅解渴,你看那被市井磨薄的心魂,

正借一瓯碧色缓缓弥合裂纹。

真懂茶者,

眼神必如紫砂壶包浆,温润里透着经年的笃定。

浮华早沉作杯底渣滓,余下皆是澄明。

孤独何须治愈?

有老茶相伴的黄昏,寂寞亦会凝成汝窑冰裂纹,

美得教人心颤。

茶性最似君子:

经火焙仍存山野清气,遇滚水犹自宽厚待之。

绽放时不喧哗,沉底时不怨怼。



何来标准?

有人嗜苦如饮醍醐,有人恋甜似啖蜜糖。

茶盏如镜,照见的原是饮者心相。

生活最妙的平衡,

不过是将三千烦恼丝,

熬煮成七分苦三分甘的茶汤。

故交如陈年岩茶,

纵十年未见,沸水一注便唤醒封存的岩韵。

有些情谊,原比茶汤更耐得住光阴。

泡茶如参禅:

火候欠则香涩难融,心念杂则汤色浑浊。

最妙是壶悬半空时,满室皆成道场。

市声如沸时,且将茶瓯注满,

听瓷壁回响着心谷最幽微的震颤。



等一壶水沸的时间,足够看尽长安花开花落。

慢不是迟滞,是让万物各归其位的慈悲。

褶皱的心事,总在茶烟盘桓时悄然舒展。

若以整座武夷山为壶,或可煮沸人间寒凉。

茶渣沉降的姿态,

像极了王羲之写罢《兰亭》掷笔——最圆满的绽放,恰在放弃执念的刹那。

茶雾书写的经文,只有静默者能读。

那香不是香,是陆羽遗落的半卷《茶经》。

借茶观心时,

忽觉此身原是行走的茶盏——盛过秦汉月光,

浸过唐宋烟雨,而今只求注满此刻清明。

若将一生缩作茶事:

采青是年少轻狂,杀青乃中年淬炼,渥堆似暮年沉淀。

最后的茶汤,不过一句未完的注脚。

愿君如陈年白毫银针,纵披满岁月霜毫,

犹自葆有初摘时的月光。

且举杯,敬这从容绽放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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