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最近视频时总举着手机转圈。
“你看阳台的绿萝,都爬满防盗网了!”镜头扫过油亮的叶子,她指节发白地扶着花盆,“昨天刚浇的水。”
“厨房我新换了防滑垫!”屏幕里蓝白格子的垫子平铺着,灶台上摆着两盘菜——一盘青椒炒鸡蛋,一盘凉拌黄瓜,“今天中午吃的可香。”
我信了。她退休前是小学班主任,最会把日子过成教案,井井有条。
直到上周三凌晨三点,我手机突然震动。



是小区物业发来的消息:“您母亲在楼道摔倒,已送社区医院,联系不上家属。”
我请了假连夜赶回去。推开家门时,客厅灯亮着,茶几上摆着半杯凉透的蜂蜜水,杯底沉着片没捞净的柠檬。
“医生说我就是蹲久了头晕。”她坐在病床上,额角贴着创可贴,声音比视频里轻,“怕你担心,没敢说。”
我翻她的床头柜找体温计,抽屉最底层滑出个铁盒。
降压药、止痛药、胃药,瓶瓶罐罐挤得满满当当,标签上的日期从去年十二月排到这个月。
“上次视频说的体检报告……”我捏着张泛黄的单子,“血糖偏高、血压不稳,都是真的?”
她低头扯病号服的线头:“医生说控制饮食就行,我最近都没吃甜饼。”
我想起视频里她举着的凉拌黄瓜——原来那盘青椒炒鸡蛋,是给我看的“健康餐”,而冰箱冷冻层里,还塞着七八个速冻包子。
阳台的绿萝叶子边缘发枯,我摸了摸花盆,土块硬得硌手。
“你爸走后,我总忘记浇水。”她站在我身后,声音轻得像绿萝的须,“但视频里得让你看见绿莹莹的,不然你该想,妈是不是连花都养不活了。”
我翻出手机里存的视频。三月份她举着油菜花田,说“和老姐妹去郊游”;四月份举着跳广场舞的队伍,说“每天锻炼两小时”。
可衣柜里那件玫红舞裙,标签都没拆。
临走前,我往她手机里装了紧急呼叫软件。
“不用不用。”她边说边点开,“我学东西快着呢,上次你教的语音转文字,我都能用了。”
我看见她备忘录里记着:“按绿色按钮3秒,女儿手机会响。”字迹歪扭,像小学生写的作业。
现在视频时,我不再问“今天吃了啥”“花浇了没”。
我问:“楼下王阿姨又在晒孙子了吧?”“菜市场的草莓甜不甜?”
她眼睛亮起来:“甜着呢,我买了两盒,一盒吃了,一盒冻冰箱里等你回来……”
那天收拾她的抽屉,发现张老照片。
是二十年前的春天,我蹲在她腿边吃草莓,她举着相机,脸上沾了点草莓汁。
背面写着:“我闺女的笑,比草莓甜。”
原来她藏起的不是药盒,不是谎话,是怕我看见的孤单。
就像小时候她藏起摔碎的存钱罐,只给我看重新粘好的;
就像现在她藏起扎手的刺,只给我看裹着糖衣的生活。
有些“我很好”,是父母用白头发织的网,网住自己的疼,网住孩子的安心。


声明:作品含有虚构演绎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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