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庆威

清晨的湘江码头笼罩在薄雾中。程雨桐压低帽檐,站在一堆集装箱后面观察着码头上的动静。周沉去买船票了,说是要制造他们准备离开铜官的假象。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相信任何人。"临走前,周沉这样叮嘱她,眼神凝重得像是永别,"包括我弟弟,如果那真的是他的话。"

雨桐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陶瓷刀——那是周沉给她的,锋利得能轻易划开牛皮。五月的风带着水腥味拂过脸颊,远处货轮的汽笛声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突然间,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雨桐几乎要拔出刀来,转身却看到周沉沉静的脸。

"票买好了。"他递来一张去岳阳的船票,"十点半开船,足够我们见完'L'后离开。"

雨桐注意到周沉换了装束——黑色夹克,工装裤,看上去像个普通码头工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耳上多了一枚铜质耳钉,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光泽。

"那是..."

"家族标志。"周沉摸了摸耳钉,"如果那真是周浅,他会认出这个。"

两人沿着码头边缘前进,避开主要通道上的监控摄像头。午时将至,码头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起重机开始轰鸣作业,搬运工人们喊着号子装卸货物。

"纸条上说在'老地方'见,"雨桐低声问,"你知道是哪里吗?"

周沉点头,指向远处一艘锈迹斑斑的蓝色货轮:"'湘水号',小时候父亲常带我们去那里玩。"

靠近"湘水号"的过程像一场间谍行动。他们先假装是检查货物的工人,又趁人不备溜上舷梯。货轮显然已停用多时,甲板上堆满杂物,散发着机油和铁锈的混合气味。

"有人吗?"雨桐轻声呼唤。

只有江风回应。周沉示意她跟上,两人下到货舱。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一排排空置的货架像巨兽的肋骨般向深处延伸。

"周浅!"周沉突然喊道,声音在空荡的货舱中回荡,"是你吗?我们来了!"

静默几秒后,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雨桐浑身紧绷,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刀。

一个身影从货架后走出。来人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脸上戴着戏曲脸谱面具——一张诡异的白色笑脸。

"L?"雨桐试探地问。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跟上的手势,转身向货舱更深处走去。

周沉拉住雨桐的手腕,压低声音:"不对劲。十年前周浅左腿受过伤,走路会微跛,这个人没有。"

雨桐心头一紧:"陷阱?"

"很可能。但既然来了..."周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看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两人跟随黑衣人穿过迷宫般的货架,来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中央摆着一张金属桌,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箱,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程小姐,周先生,欢迎。"黑衣人突然开口,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刺耳得不似人声,"你们想见的人就在这里。"

说着,他猛地掀开玻璃箱的盖子。雨桐倒吸一口冷气——箱中赫然是一颗栩栩如生的人头模型,面容与周沉有七分相似,但更显阴郁,左眉上有一道细疤。

"周浅..."周沉的声音微微发颤。

"没错,你亲爱的弟弟。"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雨桐熟悉的脸——金三的手下,昨晚那个拿铁棍的年轻人!"或者说,他剩下的部分。"

雨桐胃部一阵绞痛。周沉却出奇地冷静:"你们杀了他?"

"不不不,"年轻人狞笑,"是他自己找死。五年前他偷偷调查程岩的案子,还收集证据想寄给你。金爷只是...帮他永远闭嘴而已。"

雨桐注意到周沉的手在身侧握紧,指节发白。她悄悄向金属桌移动,想看清玻璃箱里的细节。

"别动!"年轻人突然拔出手枪,"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程岩的调查资料。可惜啊,那些文件已经..."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年轻人胸口绽开一朵血花,难以置信地低头,然后轰然倒地。

"文件还在。"一个新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而且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一个高大身影缓步走入光线中。来人同样戴着面具,但这次是张哭脸。他手持一把消音手枪,枪口还冒着淡淡青烟。

"你是谁?"周沉将雨桐护在身后。

哭脸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玻璃箱前,轻轻敲了敲那颗"人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人头竟然睁开了眼睛!

"周沉哥哥,好久不见。"人头说话了,声音虚弱但清晰,"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见面...我的身体在另一场'意外'中报废了,只能靠这个生命维持系统苟活。"

雨桐感到一阵眩晕。现代科技确实能让分离的人头存活,但这太超现实了!

"周浅?"周沉上前一步,声音中混杂着震惊与痛苦,"真的是你?"

"是我。"人头——周浅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十年了,哥哥。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周沉伸手触碰玻璃箱,又像被烫到般缩回:"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父亲葬礼那天..."

"因为害死父亲的人就在葬礼上!"周浅突然激动起来,箱中的液体因他的情绪波动而泛起涟漪,"金三只是条走狗,真正的凶手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哭脸人迅速转身,举枪警戒:"他们找到这里了!我们得立刻转移!"

"带他们走!"周浅对哭脸人命令道,"去'鱼腹',那里安全!"

哭脸人点头,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U盘扔给雨桐:"程岩的全部研究,包括他遇害前的最后发现。"

"那你呢?"周沉急切地问弟弟。

"我这样子能去哪?"周浅苦笑,"别担心,他们还需要我破解'窑变'的最后密码。快走!"

哭脸人已经拉开货舱底部的一个隐蔽舱门,露出湍急的江水。"跳下去,顺流游两百米,有艘红色渔船会接应你们。"

脚步声越来越近。周沉犹豫地看向弟弟。

"走啊!"周浅厉声喝道,"想想程小姐!"

周沉一咬牙,拉起雨桐的手:"跳!"

冰冷的湘江水瞬间吞没了他们。雨桐拼命划水,跟随周沉的身影向前游去。身后传来几声闷响,可能是消音手枪的声音,然后是引擎的轰鸣。

"潜水!"周沉大喊。

两人刚沉入水下,一艘快艇就从上方呼啸而过,螺旋桨几乎擦到雨桐的发梢,她肺部的空气快要耗尽,眼前开始发黑...

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带她浮出水面。雨桐大口喘息,看到周沉同样苍白的脸。

"红色渔船...在那里!"他指向不远处。

两人用尽最后力气游向那艘不起眼的渔船。就在他们即将触到船舷时,快艇的声音又回来了。

"他们发现我们了!"雨桐惊呼。

渔船甲板上突然出现一个披着蓑衣的老渔夫,朝他们扔来绳索。"抓紧!"

周沉和雨桐抓住绳索的瞬间,渔夫按下某个开关。渔船尾部喷出浓密的白烟,瞬间笼罩了整个江面。在烟雾掩护下,两人被拉上渔船,迅速藏进底舱。

底舱狭小潮湿,堆满渔网和鱼腥味的木箱。老渔夫丢给他们两条干毛巾就匆匆返回甲板,说是要应付可能的搜查。

"你还好吗?"周沉帮雨桐擦干头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雨桐点点头,牙齿却不受控制地打颤。江水太冷了,加上惊吓过度,她的身体开始轻微痉挛。

周沉毫不犹豫地脱下湿透的夹克,将雨桐冰凉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轻轻呵气。"这样好点吗?"

雨桐抬眼看他。周沉的睫毛还滴着水,黑眸中盛满她读不懂的情绪。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某种无形的引力让雨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

渔船突然剧烈摇晃,两人失去平衡跌坐在渔网上。外面传来喝问声和脚步声——追兵上船搜查了!

周沉迅速捂住雨桐的嘴,示意保持安静。他们屏息凝神,听着头顶甲板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有几次,搜查者甚至就站在舱口上方,木板缝隙间能清晰看到他们的靴底。

漫长的十分钟后,老渔夫敲了敲舱板:"走了。"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雨桐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周沉的衣襟,连忙松开,脸上发烫。

"接下来去哪?"她试图转移注意力。

"先离开铜官。"周沉从防水袋中取出手机——居然还能用,"我联系个朋友,送我们去安全屋。"

雨桐想起那个U盘,连忙检查口袋。还好,小小的金属块安然无恙。"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

"希望是能证明你父亲清白的证据。"周沉的表情复杂,"还有...我弟弟说的'真正的凶手'是谁。"

渔船靠岸后,老渔夫指引他们穿过一片芦苇荡,来到路边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前。驾驶座上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见到周沉后微微点头。

"唐颖,我学妹。"周沉简短介绍,"绝对可靠。"

唐颖递给他们两个纸袋:"干净衣服和食物。安全屋在岳麓山,一小时车程。"

一路上,三人几乎没说话。雨桐靠在车窗上,疲惫不堪却又思绪万千。周浅的话回响在耳边:"真正的凶手是..."是谁?为什么周浅说凶手参加了他们父亲的葬礼?周沉知道些什么吗?

安全屋是栋隐蔽在林间的老式别墅,外表朴素,内部却配备了先进的安保系统。唐颖带他们参观后,将一把钥匙交给周沉:"需要什么随时联系。三天内这里是安全的。"

"多谢。"周沉罕见地露出真诚的微笑。

唐颖离开后,别墅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雨桐换上干爽的衣物——意外地合身,站在落地窗前眺望暮色中的岳麓山。

"饿吗?"周沉从厨房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只有这个。"

雨桐摇头,拿出U盘:"先看看这个吧。"

周沉的笔记本电脑很快解密了U盘内容。里面是数百个文件,包括照片、扫描文档和几段录音。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份命名为《窑变真相:活祭与现代》的PDF文件,作者署名程岩。

"这是我父亲的笔迹!"雨桐点开文件,手指微微发抖。

文档详细记录了程岩的发现:唐代周家确实曾用活人祭窑,但并非为了艺术追求,而是为了封印某种"不祥之物"。更令人震惊的是,这种秘术在二十世纪被一个秘密组织重新启用,目的是制造能承载特殊能量的"魂器"。

"魂器?"周沉皱眉,"这听起来像..."

"超自然。"雨桐接话,同样困惑,"但我父亲是严谨的考古学家,不可能相信这些。"

继续翻阅,他们发现程岩的调查指向一个名为"陶朱会"的组织。这个组织表面上是国际陶瓷收藏家协会,实则从事文物走私和非法实验。而最关键的证据是一张照片——程岩遇害前一周拍摄的,上面清晰地显示金三与一个白发男子在古窑遗址交谈。

"这是..."周沉放大照片,脸色骤变。

雨桐也认出了那个白发男子——周沉的叔公,周家上一代的二把手,周沉祖父的亲弟弟周慕云!

"不可能..."周沉声音嘶哑,"叔公在我父亲去世后就隐居了,他怎么会..."

"看照片日期。"雨桐指着角落的时间戳,"这是你父亲去世前一个月拍的。如果周慕云与金三有联系,而你父亲发现了..."

"那么不仅你父亲,我父亲的车祸可能也不是意外。"周沉猛地合上电脑,胸膛剧烈起伏,"但为什么?叔公为什么要这么做?"

雨桐想起什么,重新打开电脑,找到一个加密音频文件。费了一番功夫解密后,程岩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今天是2003年4月12日。我终于确认了,'陶朱会'寻找的不是普通秘色瓷,而是传说中的'血瓷'。周慕云欺骗了整个周家,他根本不是要保护秘术,而是要复活它。更可怕的是,他发现现代所需的'祭品'必须是...周家直系血脉。我必须警告周老先生,尽管这可能意味着..."

录音在这里突兀中断。

周沉面如死灰:"周家直系血脉...我父亲,我弟弟,还有..."

"你。"雨桐突然明白了周浅为何要隐藏,"他们需要周家血脉完成某种仪式!"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被群山吞噬。黑暗中,周沉的手机突然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哥哥,快逃。他们知道你知道了。——L」

几乎同时,别墅的安保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监控屏幕上显示,五辆黑色SUV正沿着山路急速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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