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那个风雪夜,我和老张缩在连队值班室的铁架子床上,对着取暖器啃方便面。他咬着塑料叉子突然问我:“要是有一天让你脱军装,你敢不敢?”我笑他杞人忧天,没想到23年后,这个玩笑竟成了他人生最难的抉择。


去年深秋,老张攥着《军官退役安置意向表》冲进我家,纸页都被他捏得发皱。40岁的副营职参谋,服役年限卡在最高线上,转业和逐月像两把悬在头顶的刀——选转业,地方单位论资排辈,四十岁的“新兵”只能坐冷板凳;选逐月,每月万把块的退役金听着不少,可脱下军装就像被连根拔起的胡杨,心里空落落的。

那晚我们蹲在车库门口抽烟,烟头在水泥地上烫出七八个焦黑的圈。“闺女明年高考,老爷子糖尿病三天两头住院。”老张狠狠碾灭烟头,“转业好歹算个铁饭碗,可工资刨去房贷还剩几个子儿?”月光照在他两鬓的白霜上,我突然想起新兵连时那个能在单杠上连做30个卷身上的精瘦小伙,如今肩背都佝偻了。


手机突然震动,是他媳妇发来的语音:“刚接爸出院,护工费一天280......”老张盯着屏幕半晌没说话,转身从车里拎出两罐啤酒。易拉罐“呲”地一声拉开,泡沫顺着指缝往下淌。“去年转业的老王还记得吧?”他灌了口酒,“在街道办事处天天写材料,上周见面头发掉了一半。”

我正琢磨怎么接话,他突然掏出手机划拉出一张照片:荒草丛生的城郊空地,歪斜的“军创产业园”招牌在风里晃荡。“这是当年咱们汽车连退伍的刘班长搞的,现在手下二十多号兄弟,专接部队物流外包......”他的眼睛在夜色里突然亮起来,像瞄准镜反光时的星点。

转折发生在今年除夕。我拎着饺子去老张家,开门却撞见满地纸箱。“决定了,逐月!”他扯开迷彩大衣,露出里面崭新的冲锋衣,“跟老刘搭伙干运输,今天刚签了退伍军人创业贷款。”厨房飘来糊味,他媳妇举着锅铲探出头:“这疯子把转业安置费全押上了!”

半年后的深夜,手机突然炸响。“兄弟,猜我现在在哪儿?”背景音是轰隆的引擎声,“滇藏线上!咱们接了个军用物资运输标,三十台车全是退伍弟兄!”信号断断续续,却盖不住他嗓门里的亢奋,“这个月给老爷子换了进口胰岛素,闺女补习班钱不用愁了......”


上周路过军创产业园,赫然看见“战旗物流”的霓虹招牌。老张正带着一群迷彩裤小伙卸货,后颈晒得黑红。“现在时兴叫灵活就业,”他抹了把汗,掏手机给我看银行短信,“这个数,比在部队多俩零!”远处刚退伍的小年轻围着“逐月政策咨询处”的牌子叽叽喳喳,像极了我们当年在征兵处探头探脑的模样。

回家的路上下起太阳雨,挡风玻璃上水珠纵横,像条条迷彩纹路。收音机里正播着:“......退役军人事务部最新数据,逐月军官创业成功率较五年前提升37%......”突然想起老张的微信签名不知何时改成了:“卸甲亦是出征”。

(经历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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