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2日，乌克兰基罗沃赫拉德中央地区的一处露天采矿场。 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作者 孙力舟 李 珂
今年2月底，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与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舌战”的一幕令人记忆犹新，美乌双方原本打算签署的一份矿产协议也因此被搁置。随着形势变化，美乌矿产协议近段时间似乎“峰回路转”。4月17日，乌克兰方面宣布，已和美国签署意向备忘录，朝达成正式协议迈出第一步。4月21日，乌克兰总理什梅加尔访问美国并会晤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外媒指出，《乌克兰-美国矿产资源协议》最早有望在5月前签署。
美乌矿产协议的来龙去脉
《乌克兰-美国矿产资源协议》（简称美乌矿产协议）旨在确立两国就乌克兰自然资源（包括稀土元素、石油和天然气）及战后重建方面的投资合作条款。
早在2024年9月，泽连斯基就提议美国参与开发乌克兰的自然资源。今年2月25日，乌克兰总理什梅加尔宣布，乌美两国已达成初步协议，希望借此加强经济合作，吸引投资，帮助乌克兰从冲突的阴影中恢复。
特朗普将签署矿产协议作为解决俄乌冲突的前置条件，称其是乌克兰“偿还”美国援助的手段。赢得总统选举后，特朗普曾要求乌克兰支付5000亿美元，以补偿美国自2022年以来的援助。泽连斯基称此举形同“出售”乌克兰，特朗普及其幕僚则频频抨击泽连斯基政府。今年2月，特朗普在会见法国总统马克龙时，抱怨美国援助乌克兰3500亿美元，比欧盟的贡献大得多。特朗普给出的金额几经变更，而美国国会研究服务处的数据显示，美国2022年至2024年向乌克兰拨款累计为1820亿美元。
特朗普曾表示，美国是否支持乌克兰，取决于能否获取乌克兰的稀土资源。不过，这一条件后来被排除在协议之外。美乌矿产协议主要规定了三点：设立双方共同拥有和管理的重建投资基金，以促进乌克兰的持久和平与经济安全；乌克兰上缴未来“政府拥有的自然资源资产”收入的50%；美国对乌克兰经济稳定提供长期财政承诺。
据《基辅独立报》报道，泽连斯基今年2月底赴美访问，“讨论矿产协议及可能纳入的安全保障”。他呼吁特朗普不要抛弃乌克兰，并警告后者“不要与普京走得太近”。会谈开局还算顺利，但当泽连斯基告诉美方，“普京不值得信任，曾违背停战的承诺”时，美国副总统万斯出言斥责。特朗普随即表示，普京从未违背过与他达成的协议，还说泽连斯基“杀害了大量民众”“拿第三次世界大战当赌注”且“非常不尊重美国，这个国家给予你的支持远远超过了很多人”。由于会谈最终不欢而散，美乌矿产协议未能签署。从表面上看，双方的冲突源于经济纠纷，但深层原因是美国拒绝向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乌克兰怀疑美国会出卖乌克兰，与俄罗斯妥协。
特朗普想从乌克兰得到什么？
当前，美国对稀土和其他关键矿产资源的渴求一日高过一日。美国军队约87%的装备需要稀土资源，包括F-35隐身战斗机等尖端武器系统。F-35是美国最先进的战斗机之一，在美军作战序列中占比越来越大，目前约有450架投入使用。美国国防部计划再采购近2500架F-35，整个项目的全周期成本超过1.7万亿美元，开支惊人。
乌克兰拥有一定的稀土金属矿藏。乌政府表示，目前已知有6座矿床蕴藏稀土金属，若开发其中号称全球最大的诺佛波塔夫斯克矿床，可能需要投资3亿美元。不过，相比美国军队每年数千亿美元的开支，在乌克兰矿区需要投入的资金就是九牛一毛。
不仅如此，2022年俄乌冲突全面爆发前，乌克兰还贡献了全球钛产量的7%。钛是一种轻质金属，在航空器制造领域十分重要。
除了美国军队和军工企业，美国民间企业的供应链也有待优化，希望从乌克兰获得生产电动汽车所需的石墨和锂等资源。去年9月，拜登政府决定把从中国进口的纯电动汽车的关税提高到100%。美国调查公司Auto Forecast Solutions首席执行官乔·麦凯布表示，“比亚迪汽车的最低价是1.2万美元，即使被征收100%的关税，也不到2.5万美元，在美国市场上仍然是最便宜的。”因此，面对100%的关税，中国电动车仍有竞争力。美国电动汽车制造商缺乏技术和资源，不具备与中国电动汽车竞争的能力。
在俄罗斯，有人认为泽连斯基在进行“政治欺诈”。俄罗斯联邦公众院主权问题委员会主席弗拉基米尔·罗戈夫指出，乌克兰的锂、钛和锶矿床大多位于不受基辅政权控制的地区。
今年2月，乌克兰媒体采访地质科学博士、第聂伯罗理工学院普通地质学和构造地质学系主任谢尔盖·舍甫琴科，谈及乌克兰矿产的生产前景、主要矿床和科学研究情况。舍甫琴科表示，乌克兰在钽、铌、钇、铈、镧系元素等稀土元素开采方面具有广阔前景。它们主要储藏在3个区域：西北部（日托米尔地区）、中部（文尼察地区）和东南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地区、顿涅茨克地区）。例如，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地区的马雷舍夫斯科耶矿床含有锆和钛矿石，也可能含有钽铌矿。值得注意的是，乌克兰此前几乎没有进行过稀土元素的商业化开采，苏联时期也没有开发过这类矿藏。
乌克兰的矿产开发条件优于格陵兰
除了乌克兰，本届美国政府对格陵兰也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表示不排除使用武力夺取格陵兰。今年3月，特朗普在国会联席会议上发表讲话称，“我们需要格陵兰来保障国家安全，甚至国际安全。”他发表这番言论前后，美国副总统万斯、国家安全顾问华尔兹和特朗普的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相继到访格陵兰。去年11月，在格陵兰举行的矿产安全伙伴关系活动上，美国国务院负责经济增长、能源和环境事务的副国务卿何塞·费尔南德斯透露，包括稀土元素在内的格陵兰矿产资源“仅得到了少量勘探和开发”。根据2023年对格陵兰岛资源的评估报告，格陵兰岛可能拥有多达31种矿物，包括锂和石墨，这两种矿物是生产电动汽车电池所必需的。2023年的报告称，格陵兰还有可能提供大量稀土矿物，例如钕，主要用于制造电动机中使用的磁铁。
问题在于，特朗普对格陵兰的意图受到格陵兰自治政府及其主权国丹麦的激烈反对，可能还会得罪欧盟。而且，格陵兰地处高纬度地区，矿产开发困难且运输不便。相比处于苦寒之地的格陵兰，乌克兰地处北温带，铁路、公路和海运都比较发达，美国从乌克兰获取矿产资源更加便利。
协议落地后，局势仍有诸多变数
白宫争吵事件发生后，美国和乌克兰关系冷淡。然而，深陷泥潭的乌克兰仍然需要美国的支持，不久之后便释放出缓和的信号。据英国《卫报》报道，泽连斯基在3月初表示：“矿产协议现已准备就绪，可以签署。”
同时，乌克兰拉拢了更多盟友，特别是欧洲国家，试图对美国形成制衡。泽连斯基3月2日在伦敦会见了14位欧盟国家领导人、时任加拿大总理特鲁多、欧洲理事会主席科斯塔、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和北约秘书长吕特等，确保欧洲继续向乌克兰提供保障，并制定乌克兰和平提案。法国《世界报》当时表示，伦敦峰会是“在特朗普史无前例地在白宫引爆激烈冲突后，18个盟友齐聚一堂的一次盛会”。峰会结束后，泽连斯基拒绝就在椭圆形办公室的争执发表评论，称“最好让历史来决定”。
此后，俄乌双方迟迟没有启动和谈，乌克兰多地连续遭到俄军轰炸和无人机袭击。迫于各方压力，乌克兰希望缓和对美关系，在4月中旬公布了《美乌政府关于最终确定经济伙伴关系和重建投资基金正式协议的意向备忘录》。其开篇写道：“鉴于自2022年2月以来，美国向乌克兰提供了显著的财政和物资支持……”这份文件还提及，“鉴于美国和乌克兰最近在华盛顿特区举行了高效的技术讨论”，美国和乌克兰打算建立一个重建投资基金，“作为两国人民和政府间经济伙伴关系的一部分”，乌克兰会在矿产的经济利益方面做出让步，美国也会通过这项基金提供必要的支持。
可能是为了避免泽连斯基与特朗普再度发生正面冲突，后续事务由乌克兰总理什梅加尔全权处理。什梅加尔精通英语和波兰语，通晓涉外经济事务。外媒指出，什梅加尔近日与美国财长贝森特等人的会晤，主要是为了给建立重建投资基金铺路。双方谈判团队将于4月26日前汇报进展，目标是在这个日期前完成讨论，并尽快签署正式协议。
美乌矿产协议的未来走向有几个关键看点：首先，乌克兰高层很清楚，美国需要乌克兰的稀土资源。因此，乌克兰在谈判中很可能以稀土为筹码，为自身谋求更多利益。第二，考虑到什梅加尔的立场，他可能会比泽连斯基访美时做出更多让步，但乌克兰仍会尽可能地争取安全保障，比如将俄罗斯控制区的矿产纳入协议，让美国难以承认俄罗斯对乌东地区的实控。其三，乌克兰可能希望美国增加对矿区的资金投入，并为乌军提供导弹、反无人机系统和其他军用装备，以保护采矿生产。最后，俄乌战局尚不明朗，如果交火区域扩大，乌克兰的矿产生产无法保证，美国或放弃与之合作。
（作者孙力舟是键睿智库高级研究员，作者李珂是新疆社科院助理研究员）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