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庆威
程远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徐志强，他的大学室友。毕业后各奔东西，联系渐少，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他有些意外。
"喂，志强？"程远接起电话，顺手合上笔记本电脑。
"老程，我要结婚了。"徐志强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程远的手指僵在半空，手机差点滑落。"什么？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徐志强特有的轻笑声："谈了整一年了，没公开是怕万一不成，影响不好。"
程远揉了揉太阳穴。这太像徐志强的作风了——做什么事都像在下一盘棋，走一步看十步。大学时他就这样，连追女生都要先做利弊分析，被同学们戏称为"理性先生"。
"恭喜啊！什么时候办婚礼？我一定去。"程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热情些。
"不办婚礼。"徐志强说，"我们登记后去新西兰玩两周，就当旅行结婚了。"
程远这次真的把手机掉在了桌上。他急忙捡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不办婚礼？结婚这么大的事，就这么简单？"
"婚礼又折腾又浪费，没必要。"徐志强的语气依然平静，"结婚是两个人的事，过好日子就行，不用那么多人参与。"
程远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特意打电话告诉我干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因为我要娶的是你-妹妹，程雪。"
程远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机械地看了眼桌上的日历——不是愚人节。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照得他眼睛发疼。
"你...和雪儿？"程远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你们什么时候..."
"去年校友会认识的。"徐志强说，"本来想早点告诉你，但雪儿说想等稳定了再说。"
程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的亲妹妹，和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恋爱一年准备结婚，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居然毫不知情。更荒唐的是，他们居然决定不办婚礼，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把自己嫁了。
"你们...爸妈知道了吗？"程远艰难地问。
"雪儿说今晚告诉他们。"徐志强顿了顿，"老程，你还好吧？"
"好得很。"程远干笑两声，"我先挂了，晚上回家问问情况。"
挂断电话后，程远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程雪比他小五岁，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但这次未免太离谱了。不办婚礼？徐志强那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Excel表格吗？连婚礼都要计算投入产出比？
下班回家的地铁上，程远给女友苏雯发了条消息：「雪儿要和徐志强结婚了，居然不办婚礼」
苏雯秒回：「什么？？？徐志强不是你那个机器人同学吗？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程远苦笑。机器人——这个绰号太贴切了。徐志强做任何决定都像在运行一套精密算法，连感情都要量化分析。雪儿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推开家门时，程远就感受到了屋内的低气压。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但明显心不在焉，报纸都拿反了。母亲在厨房把锅碗瓢盆摔得震天响。
"爸妈，我回来了。"程远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母亲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拿着铲子："你-妹妹疯了！要结婚不办婚礼，说什么旅行结婚！这像话吗？亲戚朋友问起来，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父亲放下报纸，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母亲把铲子往茶几上一拍，"我看她就是被那些外国思想洗脑了！结婚是人生大事，怎么能这么随便？"
程远揉了揉太阳穴："雪儿人呢？"
"被我骂跑了！"母亲气呼呼地说，"说什么这是她的婚姻她做主。好啊，那别认我这个妈了！"
程远和父亲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母亲一旦发起火来，谁都劝不住。
"妈，徐志强人还不错，大学教授，收入稳定..."程远试图缓和气氛。
"这不是人的问题！"母亲打断他，"是规矩！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能随便改吗？你见过谁家姑娘第一次结婚偷偷摸摸的？"
程远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他知道母亲最在意面子，雪儿这么做确实让她在亲戚面前难堪。
晚饭后，程远给程雪发了条微信：「在哪？聊聊」
半小时后，兄妹俩在江边的长椅上见了面。程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长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完全不像个准新娘。
"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程雪望着江面上的月光，"但这是我和志强共同决定的。"
程远盯着妹妹的侧脸："你们还做了婚前财产公证？"
程雪点点头："不仅如此，婚后我们也决定AA制。各自管理财务，共同开支平摊。"
程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AA制？你们这是结婚还是合伙开公司？"
"哥，"程雪转过头来，眼神出奇地冷静，"你觉得传统婚姻幸福的多吗？"
程远愣住了。
"我和志强研究了很多案例。"程雪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你看，大多数婚姻矛盾源于经济问题和家务分配。AA制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
程远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感到一阵眩晕。这太像徐志强的作风了——连结婚都要做案例分析。
"但婚姻不是做生意啊。"程远努力组织语言，"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要互相扶持、不分彼此吗？"
程雪摇摇头："正是这种'不分彼此'的观念害了多少婚姻。一方觉得付出是理所当然，另一方觉得被束缚。时间久了，怨气越积越多。"
"那你们这样...还有感情吗？"程远艰难地问。
"正因为珍惜感情，才要保持界限。"程雪的眼神异常坚定，"我们约定，如果一方遇到重大困难，另一方必须全力支持。这是写在协议里的。"
程远突然觉得眼前的妹妹很陌生。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理性？婚姻在她眼里仿佛只是一份需要不断完善的契约。
"哥，你和苏雯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程雪突然问。
程远支吾了一下："还在商量..."
"你们同居两年了吧？"程雪犀利地问，"为什么迟迟不结婚？是担心婚后生活不如现在自由吗？"
程远哑口无言。程雪的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和苏雯确实常常为钱的事吵架——她喜欢享受生活，而他更注重规划未来。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程远弱弱地辩解。
"每对情侣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程雪笑了笑，"但现实不会说谎。哥，婚姻需要的不只是激情，更需要理性。"
回家的路上，程远的手机响了。是苏雯：「你爸妈是不是气疯了？我刚看到程雪朋友圈，她和徐志强居然连婚戒都选了素圈的，看着跟不锈钢似的」
程远叹了口气，回复道：「更夸张的是他们要AA制」
苏雯发来一连串问号，接着是一段语音："AA制？那结什么婚啊？直接同居不就得了！你-妹妹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程远没有回复。他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突然对婚姻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程雪和徐志强的做法看似冷酷，但那些分析和案例确实指出了传统婚姻的痛点。而他和苏雯这样看似"正常"的关系，实际上却暗流涌动。
回到家，父母已经睡了。程远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手机亮了一下，是徐志强发来的消息：「和雪儿谈得怎么样？」
程远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你们真的考虑清楚了？」
徐志强秒回：「我们考虑了所有可能的情况。这是最优选择」
程远苦笑。最优选择——多么徐志强式的回答。他想起大学时徐志强说过的一句话："感情是最不可控的变量，需要用理性来平衡。"
当时大家都当笑话听，没想到他真把这套理论用在了自己的婚姻上。
第二天早餐时，母亲宣布了一个决定："我跟你爸商量好了，要么办婚礼，要么别想登记！"
程远差点被豆浆呛到："妈，这..."
"你别插嘴！"母亲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苏雯处了这么多年，连个准信都没有！"
父亲在一旁默默喝粥，假装自己不存在。
程远知道，这场关于婚姻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三个月后，程雪和徐志强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他们只是简单地在民政局领了证，然后飞去新西兰度蜜月。程远的母亲气得一个月没理女儿，直到程雪回来主动上门道歉，关系才稍有缓和。
而程远和苏雯则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开始筹备婚礼。看着苏雯兴致勃勃地挑选婚纱、酒店，程远心里却总想起妹妹那番关于AA制婚姻的话。
"亲爱的，你看这款戒指怎么样？"苏雯在珠宝店指着一枚一克拉的钻戒，眼睛闪闪发亮。
程远看了眼价格标签，心头一紧："挺好看的，不过..."
"不过什么？一辈子就这一次，当然要买好点的。"苏雯撒娇道，"我闺蜜结婚时买的比这还大呢。"
程远勉强笑了笑，最终还是刷了卡。走出珠宝店时，他想起程雪那个"像不锈钢"的素圈婚戒，心里莫名有些羡慕。
婚礼当天，程远站在台上，看着父亲牵着苏雯的手缓缓走来。苏雯穿着华丽的婚纱，美得像童话里的公主。当司仪问"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你是否愿意..."时，程远看着苏雯含泪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那一刻，他真心相信他们会白头偕老。
婚宴上，程雪和徐志强坐在角落。程雪穿着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徐志强则是一贯的白衬衫黑西裤。他们安静地用餐，偶尔低声交谈，与热闹的婚礼氛围格格不入。
"你-妹妹怎么穿成这样？"苏雯小声抱怨，"好歹是我婚礼，就不能打扮一下吗？"
程远看着妹妹平静的面容，突然觉得她比在场任何一位盛装出席的女士都要自在。"她一向不喜欢张扬。"程远解释道。
婚后的生活很快让程远感到压力。苏雯喜欢逛街购物，每个月的信用卡账单都让程远头疼。当他提出要节制开支时，苏雯就会委屈地说："结婚前你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就开始嫌我花钱多了？"
与此同时，程雪的朋友圈却总是发一些她和徐志强一起做饭、徒步的照片。没有华丽的餐厅打卡，没有奢侈品开箱，只有简单却温馨的日常。有一次家庭聚会上，程远无意中听到徐志强说他们各自有独立账户，但共同开支都严格记录，每月结算一次。
"这样不累吗？"程远忍不住问。
徐志强推了推眼镜："相反，这让我们避免了很多争吵。我们知道各自为家庭付出了多少，反而更珍惜对方的贡献。"
程远想起昨晚和苏雯因为谁该付水电费而发生的争执，突然有些理解妹妹的选择。
五年后的一个下午，程远正在公司开会，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程雪的号码，但接起来却是徐志强急促的声音："老程，雪儿在医院，检查出乳腺癌..."
程远赶到医院时，看到徐志强正在病房外和医生交谈。那个一向冷静理性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声音发抖。
"志强，雪儿怎么样？"程远急切地问。
徐志强深吸一口气："二期，需要立即手术，然后化疗..."
程远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程雪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那个总是充满主见的妹妹，此刻看起来那么脆弱。
"医药费..."程远刚开口，徐志强就打断了他。
"我已经处理好了。用我们共同的应急基金，不够的部分我来承担。"
程远愣住了："但你们的AA制..."
"去他的AA制！"徐志强突然提高了声音，引来护士的侧目。他压低声音，却更加坚定："那只是我们健康时的约定。现在雪儿需要我，我当然会不顾一切地帮她。"
那一刻，程远看到了徐志强眼中闪烁的泪光。这个被大家称为"机器人"的男人，此刻比任何人都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丈夫。
接下来的半年，徐志强请了长假，全天候照顾程雪。他学会了做各种营养餐，记录每一次用药时间，甚至亲手为程雪剃掉因化疗而脱落的头发。程远每次去医院，都能看到徐志强握着程雪的手，轻声给她读书或讲笑话。
与此同时，程远的婚姻却走到了崩溃边缘。长期的财务压力和家务分配不均，让曾经甜蜜的感情消磨殆尽。当程远提出离婚时，苏雯歇斯底里地哭喊："你答应过无论贫穷富贵都不离开我的！"
程远疲惫地回答："但你没说过会花光我们所有的积蓄买名牌包。"
程雪的治疗很成功。出院那天，程远帮他们搬行李回家。他惊讶地发现，徐志强已经把家里改造成了适合康复的环境——防滑地板、扶手椅、随处可见的便利贴提醒用药时间。
"你们的AA制..."程远欲言又止。
程雪虚弱地笑了笑："哥，AA制不是冷血无情。它只是在健康时明确责任，好让我们在真正需要对方时，能够毫无保留地付出。"
徐志强补充道："正因为平时界限清晰，关键时刻的付出才更有意义。雪儿知道我不是出于义务，而是真心想照顾她。"
程远突然明白了。婚姻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是否真正愿意为彼此付出。AA制也好，传统婚姻也罢，关键是在对方需要时，能否放下一切去支持。
回程的地铁上，程远看着窗外闪过的城市灯火，想起了自己婚礼上的誓言："无论健康疾病..."他当时说得那么坚定，却在生活的琐碎中忘记了承诺。而徐志强和程雪，看似冷漠的AA制婚姻，却在真正的考验面前展现了最深厚的感情。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雯发来的消息：「我们再谈谈好吗？」
程远深吸一口气，回复道：「好，但这次我们要把所有问题摊开说清楚，包括财务和家务分配」
也许，是时候重新思考婚姻的意义了。不是浪漫的誓言，不是盛大的婚礼，而是两个人在平凡日子里相互理解，在困难时刻彼此扶持的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