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老胡摸黑坐在阳台上,烟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重庆的夏夜闷得人喘不过气,就像父亲三个月前摔在他脸上的那句话:"当年全村敲锣打鼓送你上军校,现在倒好,当逃兵回来了!"


烟灰簌簌落在迷彩短裤上,这是老胡退役时唯一带回家的便装。21年的军旅生涯像烙铁,早把橄榄绿烫进骨头缝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云南战友群里跳出一条消息:"老营房后天爆破改建",配图里那面他亲手带兵刷过七遍的荣誉墙,正在月光下泛着惨白。

2002年9月6日,老胡攥着国防科大的录取通知书站在村口。父亲特意穿了珍藏的85式军装,胸前的三等功勋章擦得锃亮。全村人举着火把围成圈,老村长敲着铜锣喊:"咱村飞出去的金凤凰,要当大军官喽!"那天父亲喝得满脸通红,攥着他的手说:"给老子在部队扎住根!"

2018年抗洪抢险,老胡作为营长带兵死守澜沧江大堤。混着砂石的洪水漫过腰际时,他摸出浸水的手机给父亲发了条短信:"爹,要是我回不来......"后半句还没打完,对讲机里传来二连哨位垮塌的警报。等三天后满身泥浆的老胡摸到充电器,收件箱里躺着五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简讯:"孬种才说丧气话!"


2023年春节刚过,老胡把"逐月"申请表拍在政委桌上。窗外训练场的单杠吱呀作响,那是他当排长时带着兵亲手焊的。交表那天他特意绕道服务社,买了包云烟蹲在荣誉林里抽——二十年前新兵连偷抽烟被罚扫厕所的小树苗,如今已亭亭如盖。

"你脑子进水了?"父亲视频时把搪瓷缸砸得哐当响,"副团中校,说不要就不要了?当年老子当村长都没你这么混账!"老胡望着屏幕上飘落的墙灰,那是老宅堂屋"光荣军属"牌匾的位置。自从他退役,父亲就把牌匾收进了阁楼。

逐月后的第一个清明,老胡蹲在承包的茶园里嫁接新苗。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家族群里正直播表弟的授衔仪式。父亲破天荒发了条语音:"看看人家!"背景音里姑妈的笑声格外刺耳。那天老胡嫁接坏了两百株茶苗,食指被嫁接刀割得鲜血淋漓。

转机出现在今年谷雨。老胡正给茶农培训病虫害防治,村支书突然冲进大棚:"快!市里来人了!"等他骑着三轮赶到村口,只见父亲僵着脖子站在"退役军人创业示范基地"的牌子前,市委书记正握着他的手说:"老班长教子有方啊!"

那天夜里,阁楼木梯咯吱响了半宿。清晨老胡推开堂屋门,尘封的"光荣军属"牌匾端端正正挂在毛主席像旁边。父亲蹲在门槛上卷旱烟,突然嘟囔:"市里说要给你拍纪录片......那什么,需要我穿军装出镜不?"


村口老槐树飘落第一片黄叶时,父亲把珍藏的军事地形图铺了满炕。"你小子这块茶园,"枯槁的手指戳着等高线,"得在东南角挖条排水沟。"老胡望着父亲耳畔的白发,忽然想起新兵连那个雪夜——班长就是这样手把手教他标定射击诸元。

前天退役军人事务局来调研,老胡的生态茶园刚拿下"三峡杯"创业大赛金奖。记者追问转型秘诀,他摸着展厅里褪色的作战靴说:"当兵的在哪都是阵地。"玻璃柜里,转业证和三等功证书并排陈列,晨光给它们镀上同样的金边。

(经历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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