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去世的秘鲁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虚构是让文明得以继续存在的必要条件;是人性之精神得以常新、得以长久地留存于我们内心的必要条件。”他针对的是小说,是叙事艺术,但如果用来说明表演的特质,似乎也没什么不妥,表演也是虚构,也是要对人性的精神时时进行刷新和呈现,并留存起来的一种艺术。

之所以想到这段话,是因为在公众号“sir电影”上看到一篇新的文章,是讨论当下电影里的一个现象,“‘特殊的他们’,越来越多了”,这个“特殊的他们”,是各种残疾人角色,或者有特殊经历和性格的底层人士。当下的电影里,这样的角色越来越多了,而当红的85后和95后演员,也非常热衷于出演这种角色:“赵丽颖《第二十条》,周冬雨《朝云暮雨》,佟丽娅《假如,我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易烊千玺《小小的我》,张艺兴《不说话的爱》。聋哑,脑瘫,无臂,植物人。这些角色都有着难以忽视的障碍和缺陷。”还有即将上映的《下一个台风》里的张伟丽和张子枫,“一个是失语,一个是眼睛受伤”,而五月份上映的《独一无二》,是国产版的《健听女孩》。

这类的角色越来越多,和当下文艺的潮流密不可分。奇幻、修真、宫斗类的影视作品,在大小银幕上,都已经热了十几二十年,已经足够触发观众的的倦意,加上这类作品投资额巨大,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在当下的经济形势下,影视资本,对这类题材自然多了一份谨慎。更重要的原因是,浮华消退,整个世界动荡不安的情形下,人们也开始跌回现实,开始热衷于看人间故事、周围人的故事。所以,现实主义题材又开始回暖,普通人的故事又被推到风口上。

对于85后和95后演员来说,也该是他们出演这类角色的时候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日光之下无新事,同样的事情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自从“表演”这种人类活动出现以来,无数代演员,已经面临过这样的转折和求索。先是凭借青春、美貌和运气横空出世,成为舞台剧、戏剧、戏曲舞台上最耀眼的角色,这个阶段,演什么都可以,怎样演都可以,可以清浅,可以妖异,可以随性,可以全凭自觉。


因为,他们要演的,不过是青春的自己,舞台上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个青春的面孔和身段。这种狂热不会一直持续。等到人们的热情稍稍退却,他们的美貌就被当做原罪,他们就开始被质疑演技、人品和生活积累、文化知识,与之配套出现的,往往是一段争议和喧嚣,他们千夫所指,他们跌落凡尘,再度出发的时候,最新鲜触目的阶段已经过去。

于是谋求转折,于是重新在生活里扎根,开始转向所谓实力派,去接受尘世的训诫、劝导,去追寻世间正道。像童话里常见的一种模式,生活在玫瑰园里的王子,必须遭遇国破家亡、长途跋涉,和敌人或者毒龙战斗,然后重返玫瑰园,虽然起点和终点是一个地方,但必须要有这样一个艰苦的过程,为玫瑰园里的生活提供合法性。

到了这个阶段,他们都会发现,一张脸不够用了,已有的生活经验储备也不够了,他们得变成另一个人。也还是略萨说的,他说,文学赋予人们一种能力,“走出自我的能力,用梦想的黏土将自己塑造为另一个人甚至是另一些人的能力。”梦想的黏土,需要各种方式来获取,对于只有一具肉身、一副面孔的演员来说,他们要用尽一切办法,借助增肥、减重、化妆,使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那些佳话于是出现:妮可·基德曼装上假鼻子在《时时刻刻》中扮演维吉尼亚·伍尔芙;马修·麦康纳为了出演《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用四个月时间减重成纸片人,只为形神毕肖地扮演一位艾滋病患者。而邓超在《烈日灼心》上映前说,这部电影里,将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他:“不重复是我做演员的唯一快乐,我不喜欢用一张脸演无数个角色。”

但人不是神,不可能七十二变,所有追逐这个梦想的人,最后都会发现,他们真正能够效仿的,或许是梅丽尔·斯特里普,她很少扮演出格的角色,她的角色谱上,多数是普通人,她演出了这成百个普通人的细微差别,就已经站在了演员这个职业的最前列。最奢侈的梦想,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手法。以最朴素之道追逐梦想,也是一种天赋和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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