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词:苗疆蛊术+先婚后爱+病娇男主



01

我穿着嫁衣站在蛊王殿前时,腕间的银铃正巧被山风吹响。叮叮当当,像极了我被送来那日,族老们脚踝上拴着的送葬铜铃。

"沈姑娘,请解开发髻。"引路的老嬷嬷突然开口。

我咬着唇松开束发的红绳。中原女子出嫁该梳凤冠的,可这里是苗疆。头发散开的瞬间,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细足爬过青石板。

"别回头。"老嬷嬷枯瘦的手按住我肩膀,"蛊王大人的迎亲队伍,活人看不得。"

有冰凉的东西缠上我的脚踝。不是丝绸,倒像某种滑腻的活物。我死死盯着殿门上的饕餮纹,直到那东西顺着小腿爬进嫁衣下摆。

"啊!"

惊呼脱口而出的刹那,整座山谷突然寂静。虫鸣、风声、连我腕间的铃铛都凝固在空气里。殿门吱呀开启的声响里,混着一道玉石相击般的男声:

"吓到我的新娘了。"

我这才发现缠在腿上的是一条通体雪白的蛇。它缓缓游向门内阴影处,盘绕在那人苍白的手腕上。月光照进殿门的瞬间,我终于看清传闻中的蛊王——褚无咎披着玄色宽袍,心口处缀着只血玉雕的蝎子,眼尾有粒朱砂痣,像溅上去的蛊虫血。

"中原送来的药人。"他捏住我下巴打量,指甲泛着诡异的青,"叫什么?"

"沈...沈知秋。"

他忽然轻笑,指腹擦过我颈侧脉搏:"知秋,好名字。正好入秋第一日,该取血了。"

我被带进一间满是药香的屋子。墙上悬挂的可不是字画,而是一张张风干的蛇蜕。褚无咎从陶罐里取出只琉璃盏时,我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道陈年咬痕,形状竟与我幼时被山蛇咬的伤疤一模一样。

"怕疼?"他忽然问。

我摇头,主动卷起衣袖。来之前族里说过,每月朔望之日要取血给蛊王入药。可当银刀划开皮肤的瞬间,褚无咎突然掐住我手腕。

"你的血..."他瞳孔骤缩,"为什么是暖的?"

我这才发现滴在琉璃盏里的血居然冒着热气。更诡异的是,那些盘踞在房梁上的蛊虫突然开始躁动,有几只甚至直接掉进了血盏里。

褚无咎一把将我拽到身后。他衣袖翻飞间,我瞥见无数黑线从他心口的血玉蝎子里涌出,瞬间把暴动的蛊虫绞成血沫。

"有意思。"他转身时,朱砂痣红得妖异,"沈知秋,你到底是什么人?"

屋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铜锣声。老嬷嬷惊慌地撞开门:"大人!寨子里的药人...全死了!"

褚无咎望向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我渗血的伤口,沾了血抹在自己唇上:"看来今晚,得换个方式取血了。"

02

铜锣声还在山谷里回荡,老嬷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惨白。

"全死了...七十八个药人,子时还好好的,刚才去送饭发现全都..."她枯枝般的手指向我,"只剩这个中原丫头还活着。"

褚无咎的手指还停在我唇边,沾着我的血。我闻到他袖口传来的冷香,像是雪地里开出的毒花。他的拇指突然重重擦过我的下唇,疼得我"嘶"了一声。

"疼?"他眯起眼,那粒朱砂痣在烛火下像滴血泪,"知道疼是好事。"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苗人抬着竹架冲进来,上面堆叠的尸体像晒干的药材。我捂住嘴——那些尸体全身发青,胸口都破了个大洞,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而外啃食干净的。

"蛊噬。"褚无咎衣袖一挥,白蛇突然窜出,缠住最前面那个苗人的脖子,"谁准你们把脏东西抬进来的?"

那人被勒得面色紫胀,却不敢挣扎:"大祭司...大祭司说让您亲自验看..."

我后背突然发凉。那些尸体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还没等我出声警告,一团黑雾就猛地从尸堆里炸开!

"闭气!"

褚无咎一把将我按进怀里。我的脸撞在他胸前,听见他心跳声像擂鼓。无数细小的振翅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根本不是黑雾,是密密麻麻的食肉蛊虫!

"别看。"他捂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扯开衣领。我听见玉石碎裂的脆响,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声音。

温热的液体溅在我手背上。不是血,是某种散发着苦香的黏液。蛊虫群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叫,像是被烫伤的猫。透过褚无咎的指缝,我看到他心口那只血玉蝎子竟然活了,正挥舞着螯肢从皮肉里爬出来。

"抓紧我。"他在我耳边说,呼吸冷得像雪山的风。

我死死抓住他的衣带。蝎尾猛地刺入他锁骨,黑血涌出的瞬间,整个屋子的蛊虫都像被无形的手捏爆,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变成一滩滩腥臭的血水。

"大人!"老嬷嬷突然尖叫。

我这才发现有只漏网的蛊虫正趴在我后颈上。褚无咎的反应快得惊人——他直接用手抓住了那只虫子。蛊虫在他掌心疯狂扭动,竟然咬破皮肤钻了进去。

"没事了。"他面不改色地甩甩手,好像刚才被咬的不是自己,"阿嬷,带她去净室。"

老嬷嬷拽着我往外走时,我忍不住回头。褚无咎独自站在满地虫尸中间,正低头看着掌心那个渗血的小孔,眉头微微皱起。

净室里的浴桶飘着药草,水是诡异的碧绿色。老嬷嬷扒我嫁衣的动作粗鲁得像在剥笋壳。

"阿嬷,"我护住里衣,"那些药人为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她舀起一瓢药水浇在我肩上,"能活过今晚是你命大。十年前那批药人,连子时都没熬到。"

我猛地抓住木桶边缘:"十年前也有药人?"

老嬷嬷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睛瞟向门口。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褚无咎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已经换了身素白中衣,湿发搭在肩头,像条垂死的蛇。

"阿嬷,去准备朱砂和银针。"

等老嬷嬷退出去,他径直走到浴桶前。我下意识往水里缩,却见他从袖中取出个瓷瓶,将几滴琥珀色液体滴入浴汤。药香顿时浓烈起来,水色由碧转金。

"能暂时掩盖你的血气。"他说话时喉结滚动,锁骨处的蝎子纹身还在渗血,"为什么你的血是烫的?"

我摇头。水面飘着的药草擦过手臂,突然传来刺痛。我"啊"地抽回手,发现小臂内侧浮现出淡红色的纹路,像是皮肤下藏着会发光的蛛网。

褚无咎的眼神变了。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灵血?不可能..."

"疼!"我挣扎起来,水花溅在他脸上。

他像被烫到般松开手,后退两步撞在药柜上。柜顶的陶罐摇晃着砸下来,在他额角划出道血口。鲜红的血顺着他的眉骨流到眼尾,和那颗朱砂痣混在一起。

我呆住了。这个瞬息之间能灭杀万千蛊虫的男人,此刻竟然因为一点小伤而呼吸急促。他抬手碰了碰伤口,指尖沾血时,瞳孔剧烈收缩。

"你..."他声音沙哑得可怕,"过来。"

我裹着衣衫刚迈出浴桶,就被他拽到身前。他沾血的手指抹在我唇上,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什么感觉?"

"...苦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却又在下一秒变成更深的执念。我的后背抵上冰冷的药柜,他俯身时,湿发垂落在我颈间。

"再试一次。"这话不像命令,倒像恳求。

他划破自己手掌的动作快得我来不及阻止。鲜血涌出的刹那,他突然把我的手按在他的伤口上。十指相缠间,两股血流交融在一起。

褚无咎猛地战栗起来。他整个人像张拉满的弓,脊背绷得笔直,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呃..."

"怎么了?"我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的瞳孔在扩散,额角渗出冷汗,却露出个近乎疯狂的笑:"疼...十年了,我终于又感觉到疼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锁骨处的蝎子纹正在变色,从漆黑慢慢转为暗红。更诡异的是,我手臂上的红纹也在随之明灭,仿佛在呼应他的痛苦。

"沈知秋,"他喘息着抵住我的额头,血腥气喷在我唇上,"你到底是什么人?"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褚无咎神色一凛,迅速用衣袖擦去我脸上的血迹:"待在净室,天亮前别出来。"

他转身时,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衣角:"你的伤..."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他染血的侧脸上。那一刻我恍惚觉得,他眼尾的朱砂痣红得像是要滴血。

"记住,"他掰开我的手指,"在这座寨子里,能杀我的只有你。"

门关上后,我瘫坐在地上。手臂上的红纹渐渐隐去,只有掌心还残留着他的血。我舔了舔嘴唇,忽然尝到一丝甜味——和刚才的苦涩完全不同。

净室的铜镜映出我狼狈的模样。散乱的发髻,苍白的唇,嫁衣领口沾着褚无咎的黑血。我解开衣带想擦拭,却摸到个硬物——内袋里竟藏着个小小的银铃铛,铃舌是半截蝎尾的形状。

我肯定没见过这个铃铛。但当我不小心摇响它时,脑海中突然闪过破碎的画面:黑暗的洞穴,冰凉的蛇鳞,还有谁在耳边说"别怕"...

铃铛内壁刻着两个小字,我对着灯光细看,顿时如坠冰窟——那分明是"无咎"。

03

褚无咎那句话像蛊虫般在我脑子里钻了一夜。"能杀我的只有你"——什么意思?我盯着掌心的银铃铛,蝎尾形状的铃舌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姑娘醒了?"老嬷嬷端着铜盆进来,水里飘着几片枯叶,"今日立秋祭典,大祭司要见你。"

我慌忙把铃铛藏进袖中:"祭典?"

"蛊王大人已经去圣坛了。"她拧干帕子递给我,"擦擦脸吧,眼睛都是红的。"

水面上浮着我的倒影,眼下果然泛着青黑。我伸手搅乱水面,忽然注意到铜盆边缘刻着细小的图案——一只蝎子衔着铃铛,和褚无咎心口那只一模一样。

"阿嬷,这盆..."

"嘘!"老嬷嬷突然捂住我的嘴,枯瘦的手在发抖,"那是圣女的标记,不能提!"

她急匆匆把铜盆收走,却在门口撞上了人。盆里的水泼洒出来,溅在来人雪白的衣摆上。

"大、大祭司!"老嬷嬷扑通跪倒。

我抬头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来人戴着银质面具,只露出薄如刀锋的嘴唇,黑袍上绣满蜈蚣纹路。

"这就是中原送来的药人?"他的声音像钝刀刮骨,"抬起头。"

面具后的视线如有实质地刺在我脸上。我强忍着不适与他对视,忽然发现他腰间挂着串铜铃,样式竟和我袖中的银铃有七分相似。

"听说昨夜只有你活下来了。"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我下巴,"看来无咎养了只好雀儿。"

"大祭司。"褚无咎的声音从廊下传来,"祭典要开始了。"

我从未如此感激他的出现。褚无咎今日换了正装,墨发用银冠束起,衬得那粒朱砂痣愈发鲜艳。他目光在我和大祭司之间扫过,突然伸手将我拽到身后。

"师兄对我的药人很感兴趣?"

大祭司低笑起来:"只是好奇什么样的血,能让你亲自去中原讨要。"

我明显感觉到褚无咎的手指僵了一下。他带我离开时,袖中爬出几条黑线般的蛊虫,悄无声息地封住了大祭司的来路。

祭典在悬崖边的圣坛举行。路上褚无咎一言不发,直到拐过一道山涧,他突然将我按在石壁上。

"铃铛呢?"

我心跳漏了半拍,硬着头皮装傻:"什么铃铛?"

他直接把手探进我袖中,摸出那枚银铃时,眼尾的朱砂痣红得滴血:"哪来的?"

"我、我不知道,昨天净室更衣时发现的..."

褚无咎的眼神变得极其可怕。他捏着铃铛反复查看,最后盯着内壁的刻字看了许久,突然把铃铛塞回我手里。

"藏好。"他转身时衣袂翻飞,"别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大祭司。"

"等等!"我鼓起勇气拽住他衣袖,"这铃铛到底..."

山道上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褚无咎猛地将我推进旁边的山洞,指尖在我唇上重重一按:"别出声。"

我屏息躲在阴影里,看见几个苗人押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走来。那人被铁链锁着,腹部高高隆起,像怀胎十月的妇人。

"大人,叛徒带来了。"领头的苗人跪下,"他偷了圣女的遗物。"

褚无咎面无表情地抬手,一道黑线从他袖中射出,直接刺入那人腹中。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我死死捂住嘴——那人的肚皮竟然自己裂开了,无数白虫喷涌而出!

"处理干净。"褚无咎转身时,我分明看见他指尖在发抖,"祭典推迟一个时辰。"

等众人散去,我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正要爬出山洞,忽然瞥见深处有微光闪烁。鬼使神差地,我摸着潮湿的岩壁往里走去。

最深处竟是一间石室。墙上嵌着夜明珠,照出正中一方白玉祭台。上面摆着个雕花木盒,盒盖上的图案正是铜盆上那只衔铃蝎子。

我颤抖着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对孩童戴的银镯子。

更可怕的是,其中一只我认得。七岁那年我曾在山中被蛇咬伤,醒来时腕上就戴着这样的镯子,内壁刻着"长命百岁"。而眼前这只...我翻过来,借着微光看清刻字:

"永护知秋"。

我的名字。

"擅闯禁地者,剜目断舌。"

褚无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我差点摔了银镯。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石室入口,逆光中只能看见银冠的轮廓和那双发亮的眼睛。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慌忙放下镯子,"那个山洞..."

"捡起来。"他命令道。

我哆嗦着拾起银镯,忽然发现两只镯子内侧都刻着符文。当我把它们并在一起时,那些符文竟然拼成了一幅完整的蝎子图案——和褚无咎心口的一模一样。

"戴上。"他走到我面前,身上带着血腥气,"左手。"

银镯扣上手腕的瞬间,一阵刺痛袭来。我惊呼出声,却见镯子上的蝎子纹路渐渐变红,像是吸饱了血。更诡异的是,褚无咎心口的衣料突然渗出血迹,那只玉蝎子的轮廓清晰地凸现出来。

"果然..."他按住心口,笑得像个疯子,"真的是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褚无咎脸色骤变,一把将我推到祭台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石室入口很快传来脚步声。透过缝隙,我看见大祭司带着人闯进来,面具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无咎,寨子里出事了。"他亮出掌心一团蠕动的东西,"有人中了噬心蛊。"

褚无咎站着没动:"师兄亲自来报信?"

"蛊源查到了。"大祭司突然转向我藏身的方向,"就在你身边。"

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大祭司抬手一挥,他身后的人齐刷刷亮出弯刀,刀锋上涂抹着诡异的绿色液体。

"交出来吧。"大祭司的声音甜得像毒蜜,"那个中原女人身上带着蛊疫。"

褚无咎突然笑了。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衣带,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褪去上衣。我这才看清他全身的真容——心口处盘踞着血蝎纹,而脊椎上竟排列着七个漆黑的孔洞,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留下的。

"师兄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本命蛊养在哪里吗?"他转过身,露出后心那个狰狞的蝎尾刺青,"来拿啊。"

大祭司退后半步:"你疯了?在圣女灵前..."

"你也配提她?"褚无咎的指甲突然变黑,细小的蛊虫从七个孔洞里爬出,"十年前你在我背上钉下七绝钉时,怎么不想想这是谁的灵室?"

我捂住嘴不敢出声。那些蛊虫落地的瞬间,大祭司的人全都变了脸色。有个人想逃,刚转身就被一条黑线贯穿后心,倒地时浑身爬满了白虫。

"今日祭典取消。"褚无咎拾起地上的外袍,"师兄请回吧。"

大祭司临走时深深看了眼祭台。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褚无咎才踉跄着扶住墙壁,一口黑血喷在白玉台上。

"褚无咎!"我冲出来扶住他。

他整个人烫得可怕,脊椎上的孔洞里不断渗出黑血。我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却被他抓住手腕。

"银镯..."他气息微弱,"别摘..."

"你撑住!"我扯下衣带想给他包扎,"我去叫人..."

"听我说。"他死死盯着我,"大祭司发现你的身份了。今晚子时,带着银铃去后山温泉...咳..."

又是一口血涌出。我哭着点头,忽然注意到他心口的蝎纹在发光,和我腕上银镯的纹路同步明灭。

"还有..."他艰难地抬手,染血的指尖碰了碰我的眼泪,"别哭...小知秋..."

我如遭雷击。七岁那年我被蛇咬伤昏迷前,最后听见的也是这句话。当时浓雾中有个少年背着我走出深山,他的手腕被我咬得鲜血淋漓...

"是你..."我颤抖着摸上他手腕的旧伤,"十年前是你救了我?"

褚无咎已经陷入昏迷。我费力地把他拖到祭台后,突然听见石室外传来异响——是那种熟悉的、蛊虫振翅的声音。

我抓起银铃猛摇,清脆的声响中,那些迫近的黑影果然停滞了一瞬。借着这个机会,我背起褚无咎,跌跌撞撞地钻进石室深处的一条暗道...

04

暗道比想象的更窄。我背着褚无咎,后背被他的体温烫得生疼。那些黑线般的蛊虫从他脊椎上的孔洞里垂下来,像蛛丝一样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往左。"

我吓得差点松手。褚无咎不知何时醒了,嘴唇惨白得像是抹了霜,说话时气息喷在我耳后:"第三个岔路口...左转..."

"你坚持住!"我咬牙调整姿势,他的血顺着我脖子往下流,"马上就到后山了。"

银铃在我腰间叮当作响。每次铃声响起,暗道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就会停一瞬。我摸到铃铛内壁凹凸的刻痕——"无咎"两个字像是烙铁般烫着指尖。

第三个岔路口出现在一段陡坡之后。我刚要左转,前方突然传来"咔嗒"声,像是谁踩断了树枝。

"停。"褚无咎的手指突然掐进我肩膀,"有埋伏..."

我们僵在原地。黑暗中渐渐亮起绿色的光点,像无数双眼睛。我慢慢后退,突然踩到个软乎乎的东西——是蛇!那条通体雪白的蛇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用尾巴尖拍我的脚踝。

"小白..."褚无咎虚弱地唤道。

白蛇立刻窜向前方。绿光瞬间乱作一团,我听见某种东西被撕裂的声响,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走。"褚无咎说。

左转后的暗道逐渐向上倾斜,石壁上出现荧光苔藓。借着微光,我看见褚无咎垂在我胸前的手——他的指甲全变成了黑色,掌心有个正在溃烂的伤口。

"你中毒了!"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不是毒..."他咳嗽两声,"是蛊...反噬..."

暗道尽头被藤蔓封住。我用肩膀顶开一道缝隙,月光如银瀑般倾泻而入。外面是片陌生的山谷,中央一泓温泉蒸腾着热气,水面飘着诡异的红雾。

"放我...下去..."褚无咎挣扎着说。

我刚把他放在泉边石头上,他就一头栽进水里。血立刻在泉中晕开,那些红雾像活物般缠绕上去。更可怕的是,他心口的蝎纹正在溶解,变成丝丝缕缕的黑线向四周扩散。

"褚无咎!"我跳进温泉去捞他。

泉水烫得惊人。我抓住他手臂时,发现自己的皮肤上浮现出淡红色纹路,和净室里出现的一模一样。这些纹路接触到黑线时,竟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火苗吞噬纸张。

"唔..."褚无咎突然睁开眼,瞳孔扩散得几乎看不见眼白,"血..."

"什么?"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低头咬了上去。疼痛让我惊叫出声,但下一秒,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我流血的地方浮起红光,那些黑线像是遇到天敌,疯狂地退缩回他心口。

褚无咎松口时,唇上沾着我的血。他眼神清明了几分,颤抖着抬手擦去我脸上的水珠:"疼吗?"

我摇头,却发现他在看我腕上的银镯。两只镯子在水里发出共鸣般的嗡鸣,内壁符文亮如烙铁。

"果然..."他苦笑着咳出一口血,"你才是...真正的容器..."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褚无咎脸色骤变,强撑着坐直身体:"他们追来了。"

"谁?"

"整个寨子。"他撕下衣袖给我包扎伤口,"大祭司宣布你是灾星,带着蛊疫..."

我这才注意到山谷入口处亮起了火把,像一条火龙正朝我们游来。喊杀声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烧死她""祭蛊神"之类的吼叫。

褚无咎试图站起来却再次跌倒。他的蛊虫似乎都失灵了,那些黑线软绵绵地垂在水中。我扶住他时,摸到他后心那个蝎尾刺青正在剧烈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听着,"他抓住我的肩膀,"待会我引开他们,你跟着小白蛇走..."

"不行!"我死死拽住他的衣襟,"你会死的!"

火把的光已经能照到温泉边的岩石。褚无咎突然捧住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沈知秋,看着我。"

月光下,他眼尾的朱砂痣红得惊心。

"十年前我能带你出蛇窟,今天一样能。"他声音轻得像叹息,"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摘银镯..."

第一支箭射来时,褚无咎猛地把我按进水里。温热的水流裹挟着血腥气涌入鼻腔,我睁大眼睛,看到无数箭矢像雨点般射入泉中,却在接近我们时被红光弹开。

我的银镯在发光。

褚无咎拉着我潜到泉眼处。那里有个不起眼的缝隙,刚好够一人通过。他推我进去时,我拼命摇头,气泡从嘴角溢出。

"走!"他在水中用口型说,然后转身向水面游去。

我抓住他的头发不松手。混乱中,我的指甲划破了他后颈,血丝在水中飘散。下一刻,惊人的变故发生了——他心口的蝎纹突然脱离皮肤,化作一道红光没入我的银镯!

褚无咎像是被抽走了筋骨,整个人向水底沉去。我拼命拽着他钻入缝隙,在窒息的边缘终于浮出水面。

这是个隐蔽的洞穴。我把褚无咎拖上岸,他面色灰白得像死人,只有心口微微起伏。我颤抖着去探他鼻息,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镯子..."他气若游丝,"给我看..."

银镯上的蝎纹变成了血红色。当我把手腕凑近他时,镯子突然自动解开,掉在他心口那个空缺的蝎形痕迹上,严丝合缝。

"果然..."褚无咎露出解脱般的笑容,"阿姊的蛊...认主了..."

"什么阿姊?你在说什么?"我拍打他的脸,"别睡!褚无咎!"

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慌慌张张拖着褚无咎往深处躲,突然摸到一面刻满符文的石壁。上面的图案我竟然认得——是那只衔铃蝎子,和银铃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绝望中,我抓起银铃猛摇。清脆的铃声响彻洞穴,石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最中央的蝎子眼睛突然转动,直勾勾盯着我。

"以血...启阵..."褚无咎微弱地提醒。

我咬破手指按在蝎子头上。符文爆发出刺目红光,石壁轰然中开,露出后面狭小的密室。

密室里只有一口冰棺。

棺中躺着个红衣女子,面容如生,双手交叠在胸前,指间缠绕着一条褪色的红绳。最可怕的是,她的长相...和我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毛骨悚然。

褚无咎挣扎着爬向冰棺,颤抖的手抚上女子额间的银饰:"阿姊...我终于...找到她了..."

洞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我顾不得多想,拖着褚无咎躲进密室。石门关闭的瞬间,我听见大祭司阴冷的声音:

"无咎,你以为圣女的禁制能护你们多久?"

褚无咎靠在冰棺旁,气息越来越弱。我撕下衣襟给他包扎,却发现他全身的伤口都在渗黑血。

"没用的..."他握住我的手,"噬心蛊...已经发作..."

"一定有办法!"我的眼泪砸在他脸上,"你说过我的血特别..."

他眼神突然变了。吃力地抬起手,指向冰棺中女子的双手:"红绳...拿来..."

那截红绳取下时竟然没有断裂。褚无咎将它缠在我们相握的手上,红绳立刻像活物般收紧,勒进皮肉。

"念...跟着我念..."他每说一个字都在吐血,"以吾之蛊...契汝之血..."

我跟着他重复这八个字,红绳突然燃烧起来,火焰却是冰冷的蓝色。更惊人的是,我腕上的银镯开始融化,变成液体流向褚无咎心口的伤痕。

"从今往后..."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洞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石门剧烈震动,裂缝中渗进绿色的烟雾。

"他用了七绝钉..."褚无咎苦笑着闭上眼睛,"沈知秋...最后帮我一次..."

"怎么帮?"

他虚弱地指向自己的嘴唇。

我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俯身贴上他冰凉的唇瓣时,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银镯化成的液体在我们之间流动,形成一道发光的红线。

石门崩塌的瞬间,褚无咎猛地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大祭司带着人冲进来时,看到的景象让他面具都歪了——

本该死于噬心蛊的褚无咎好端端站着,心口的蝎纹鲜红如血。而我被他护在身后,腕上银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圈蝎尾形状的纹身。

"师兄。"褚无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你好像...忘了圣女最厉害的蛊是什么?"

大祭司倒退两步:"不可能...双生蛊早就..."

"不是双生。"褚无咎拉起我的手,露出那个蝎尾纹身,"是命蛊。"

他心口的蝎纹突然射出红光。大祭司惨叫一声,面具碎裂,露出下面布满蛊虫的脸。那些虫子疯狂地逃离他的皮肤,像退潮般涌向我和褚无咎。

更准确地说,是涌向我们相握的手。

"沈知秋。"褚无咎在我耳边轻声道,"欢迎回家。"

05

"家?"我盯着相握的手,蝎尾纹身正在发烫,"什么意思?"

褚无咎还没回答,冰棺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脆响。我们同时转头——棺中女子的睫毛在颤动。

"阿姊...?"褚无咎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红衣女子的眼睛睁开了。

那是一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

"小知秋。"她直接看向我,嘴唇没动,声音却清晰地响在脑海里,"你终于回来了。"

我腿一软,全靠褚无咎撑着才没跪倒。女子缓缓抬起手,指间那条红绳已经缠在了我们手腕上,现在只剩半截。

"过来,妹妹。"

妹妹?我头皮发麻,本能地往褚无咎身后躲。他后背绷得笔直,脊椎上七个孔洞里重新爬出黑线,却比先前纤细许多。

"圣女大人。"他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敬畏,"命蛊已成。"

女子——圣女的目光落在我们交缠的红绳上,忽然叹了口气:"无咎,你还是这么乱来。"

她抬手轻点自己眉心,银饰中央的宝石应声而裂。一道红光射出,径直没入我的额头。

剧痛炸开的瞬间,无数画面洪水般涌入脑海:

——两个女婴并排躺在祭坛上,周身缠绕红绳;
——穿黑袍的男人举刀要砍,被少年模样的褚无咎死死拦住;——暴雨夜,姐姐把我塞进竹笼推下山溪,自己转身迎向追兵...最后定格在一幕:七岁的我站在蛇窟里,主动把流血的手腕递到满身是伤的少年嘴边。

"喝吧,"记忆中的我说,"我的血能止痛。"

现实与回忆重叠,我踉跄着扶住冰棺。圣女——不,我姐姐的手指轻轻点在我眉心。

"当年大祭司要拿我们姐妹炼双生蛊,是无咎冒险救了你。"她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我以命为代价把你送走,却分了一缕魂魄附在银铃上..."

我颤抖着摸向腰间,银铃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铃舌上的蝎尾纹正在发亮。

"而你,"姐姐的视线移向褚无咎,"居然想出用命蛊相连的法子...傻不傻?"

褚无咎低着头没说话,可我感觉到握着他的那只手突然变得冰凉。仔细看时,我呼吸一滞——他的发梢正在变白。

"命蛊是要代价的。"姐姐叹息,"一命换一命。"

我猛地拽过褚无咎。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眼角已经浮现细纹,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你骗我!"我揪住他衣领,"不是说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吗?"

他扯出个虚弱的笑:"是啊...所以用我的命...续你的..."

"解契!现在就解!"

"晚了..."褚无咎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除非..."

大祭司的狂笑打断了我们。他瘫在墙角,面具完全碎裂,露出半张被蛊虫啃噬的脸:"除非用圣女血脉祭天!哈哈哈...寨子里的蛊疫已经发作,没有她的血,所有人都得死!"

姐姐的虚影突然晃动。我这才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变淡,像是随时会消散。

"小知秋,"她急切地说,"你必须立刻..."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褚无咎把我护在身下,一块碎石擦着他脸颊飞过,留下血痕。大祭司趁机爬向出口,嘴里发出刺耳的哨声。

"他在召唤蛊人!"褚无咎想追,却踉跄着跪倒。就这么一会儿,他看上去已经像个中年人,鬓角全白了。

我扶住他,突然摸到他后心那个蝎尾刺青——它正在蠕动,像是要脱离皮肤。

"褚无咎!你后背..."

"命蛊在转移。"姐姐的虚影越来越淡,"知秋,听着,你体内流的是我的血,能操控所有蛊虫。但你必须先..."

一声巨响,石门被彻底炸开。烟尘中走进来十几个寨民,眼睛全变成了虫类般的复眼,指甲暴长如钩——是被蛊疫感染的人!

褚无咎强撑着站起来,把我推到冰棺后面:"带圣女走!"

"不!"我死死拽住他,"姐姐说我能控制蛊虫!"

"你还不会用!"他厉声道,声音已经沙哑苍老,"密道在冰棺下面!"

感染蛊疫的寨民越来越多。我急得去摇银铃,铃声却像刺激了他们,冲在最前面的人突然加速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褚无咎心口的蝎纹红光暴涨。他闷哼一声,七道黑线从脊椎射出,精准地刺入七个蛊人的眉心。那些人僵在原地,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最后爆成一地虫尸。

但更多的蛊人正在涌来。褚无咎喘得像个破风箱,白发已经蔓延到肩头。我哭着抱住他,发现他的身体轻得可怕,仿佛血肉正在消失。

"褚无咎...褚无咎..."我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他。

"沈知秋。"他捧起我的脸,皱纹已经爬上眼角,"你知道我为什么去中原找你吗?"

我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因为..."他凑到我耳边,说了三个字。

我如遭雷击。那是我小时候在山溪边随口起的假名,连姐姐都不知道。

蛊人的嘶吼近在咫尺。褚无咎最后看了我一眼,突然把我推向冰棺。我后背撞上棺椁的瞬间,姐姐的虚影猛地包裹住我。

"记住,血咒为引,银铃为媒。"她的声音逐渐远去,"你是最后的圣女..."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我已经在一条地下河里。褚无咎呢?姐姐呢?我疯狂拍打水面,直到摸到腕上的红绳——它还在,另一头不知延伸向何处。

"褚无咎!"我对着虚空大喊。

没有回应。只有银铃在黑暗中发着微光,照亮水面上的倒影——我的眉心上多了个蝎子形状的红印。

地下河的水流很急。我挣扎着爬上岸,发现置身于一个岩洞中。墙上用朱砂画满了符文,中央石台上摆着个熟悉的物件:孩童银镯。

这是我上次在禁地见过的那对镯子中的另一只。拾起的瞬间,镯子自动扣上我右手腕,内壁"长命百岁"的刻字亮起血光。

"终于等到你了。"

我猛地转身。岩洞阴影处站着个佝偻老妪,正是引我入蛊王殿的那位嬷嬷。她手里提着盏白骨灯笼,火光绿得渗人。

"阿嬷?你怎么..."

"老身守着圣女遗物等了十年。"她颤巍巍举起灯笼,照亮石壁上的壁画,"姑娘看仔细。"

壁画讲述着一个可怕的故事:双生圣女本该共同继承蛊王之位,但大祭司为夺权,设计将妹妹送走,姐姐被迫独自承受蛊王试炼。少年蛊王褚无咎发现真相后,不惜以自身为容器,将致命蛊毒引入体内...

"大人背上的七个洞,是替圣女受的七绝钉。"老嬷嬷咳嗽着说,"他每年都要去中原寻你,直到去年才感应到银铃的气息..."

我摸着腕上银镯,忽然想起净室里那些发光的红纹。难道那就是操控蛊虫的方法?

仿佛回应我的想法,镯子突然收紧。一缕红线从蝎子图案中抽出,像活物般钻入我的血管。剧痛中,我恍惚看到褚无咎被蛊人围攻的画面——

他白发如霜,单膝跪地,心口的蝎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大祭司站在高处,手里握着把滴血的铜铃。

"阿嬷!"我抓住老嬷嬷的手,"带我去圣坛!现在!"

"姑娘,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我能救他!"我亮出手腕上的红绳,"命蛊还没断,说明他还活着!"

老嬷嬷盯着红绳看了半晌,突然跪下磕了个头:"请圣女随老身来。"

她推开石壁上的暗门,露出陡峭的阶梯。我们爬了约莫一刻钟,顶端传来嘈杂的人声。老嬷嬷示意我噤声,从缝隙中窥看。

"是圣坛。"她耳语道,"大祭司要拿蛊王祭天。"

我从缝隙中看到终生难忘的一幕:褚无咎被铁链锁在祭坛中央,白发散乱,嘴角不断溢血。更可怕的是,他心口的蝎纹正在被大祭司用铜铃一点点抽离,化作丝丝红光消散在空气中。

"你以为转移命蛊就能救她?"大祭司狞笑着摇铃,"等蛊疫灭了寨子,我照样能抓住那个丫头!"

寨民们围在祭坛下,不少人已经出现蛊疫症状,皮肤上隆起可怖的青筋。他们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有人甚至跪地感谢大祭司"为民除害"。

愤怒像岩浆般涌上心头。我摸向银铃,却听见姐姐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血咒为引,银铃为媒。"

我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银铃上。铃铛顿时变得滚烫,蝎尾铃舌自动摇摆起来,发出不同于以往的沉闷声响。

"阿嬷,"我低声问,"寨中还有多少人没感染?"

"不到三成。主要是妇孺,关在石牢里。"

"带他们去后山温泉,快!"

老嬷嬷刚离开,银铃就炸开一道红光。我趁机撞开暗门冲上圣坛,铃声所过之处,寨民们纷纷抱头惨叫——他们皮肤下的蛊虫正在疯狂逃窜!

大祭司猛地转身:"你!"

我没理他,直奔祭坛中央。褚无咎已经陷入昏迷,白发遮住了半边脸。我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发现他的体温低得吓人。

"坚持住..."我扯断红绳,缠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你说过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大祭司的铜铃突然砸在我背上。剧痛中我喷出一口血,正好溅在褚无咎心口。已经消失的蝎纹突然重新浮现,贪婪地吸收着血迹。

"JIAN人!"大祭司一脚踹在我肩上,"你们姐妹都一样该死!"

我死死护住褚无咎,银铃在混乱中滚到祭坛边缘。大祭司抬手要抢,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扑上来咬住他的手腕——

是那个引路的老嬷嬷!她带着十几个妇孺回来了,此刻像发狂的母兽般撕咬着大祭司。

"圣女大人!"她冲我喊,"摇铃啊!"

我抓起银铃猛摇。这次的声音不同以往,像是千万只蛊虫同时振翅。整个圣坛开始震动,地面裂开无数缝隙,黑红色的蛊虫如潮水般涌出!

但它们没有攻击人,而是全部爬向大祭司。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本命蛊正在背叛他,那些养在体内的蛊虫开始反噬宿主。

"不...这不可能!"他惨叫着想逃,却被虫潮淹没,"只有圣女能...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我无暇顾及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褚无咎身上。他的呼吸越来越弱,白发还在增多,心口的蝎纹时隐时现。

"褚无咎..."我把额头贴在他冰凉的唇上,"求你了..."

一滴泪落在他眉心。奇迹般地,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我熟悉的、带着朱砂痣的眼睛,此刻满是疲惫的温柔。

"沈...知秋..."他气若游丝,"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什么?"

他艰难地抬手,指尖碰了碰我眉心的蝎印:"我们的...第一次..."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我看见了——五岁的我偷偷溜进蛊王殿,撞见少年褚无咎被蛊虫反噬的痛苦模样。是我主动递出手腕,说"我的血能止痛"...

"是你..."我哽咽着抱紧他,"一直都是你..."

寨民们的惊呼打断了我们。我抬头看去,只见姐姐的虚影浮现在圣坛上空,红衣猎猎如旗。

"妹妹。"她温柔地唤我,"是时候了。"

我腕上的银镯突然融化,变成液体流向褚无咎心口。与此同时,姐姐的虚影化作红光笼罩下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褚无咎的白发逐渐转黑,皱纹一点点消失...

而我眉心的蝎印,变成了完整的衔铃蝎子图案。

06

圣坛上的红光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时间。当光芒散去时,寨民们敬畏地跪了一地,连那些被蛊疫折磨的人都挣扎着行礼。

"圣女..."

"是双生圣女回来了..."

我顾不上他们,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的褚无咎身上。他的白发已经转黑大半,皱纹也消退不少,但眼尾的朱砂痣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褚无咎?"我轻拍他的脸,"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的眼皮颤了颤,却没睁开。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浮现出一圈红痕——正是银镯融化的位置,现在变成了与我左手腕上一模一样的蝎尾纹身。

老嬷嬷蹒跚着爬上来:"圣女大人,蛊疫..."

我这才想起寨子里还有病人。姐姐的红光治好了部分人,但更多感染者仍躺在圣坛下呻吟。他们皮肤下的青筋已经变成了黑色,像蛛网般蔓延。

"把他们抬到后山温泉。"我回忆着姐姐的话,"血咒为引..."

话没说完,腕上的蝎尾纹突然刺痛。褚无咎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心口的蝎纹疯狂闪烁。我慌忙抱住他,发现他的体温正在急速下降。

"怎么回事?"我看向老嬷嬷,"命蛊不是成了吗?"

老嬷嬷检查了褚无咎手腕的红痕,突然倒吸冷气:"大人他...他在逆转命蛊!"

"什么意思?"

"命蛊本该平分寿命,但大人他..."老嬷嬷颤抖着指向褚无咎心口,"他在把命全给您啊!"

我如遭雷击。低头细看,果然发现褚无咎手腕的红痕正在变淡,而我腕上的蝎尾纹却越来越鲜艳。他每呼吸一次,就有几缕黑发重新转白。

"停下...褚无咎你停下!"我抓住他肩膀摇晃,"我不要你的命!"

他微微睁开眼,嘴角扯出个虚弱的笑:"...由不得你。"

我气得想咬他,却在低头时看见他衣襟下若隐若现的疤痕——那些陈年旧伤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切割过。

老嬷嬷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突然捂住嘴:"大人这些年...每次想您想得受不住,就往心口划一刀..."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抱起褚无咎时,发现他轻得像片枯叶。明明已经恢复了年轻样貌,却仿佛一碰就会碎。

"带路。"我对老嬷嬷说,"去他平时养伤的地方。"

蛊王殿深处有间我从未进过的石室。推开门时,浓重的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墙上挂满各式刀具,最显眼的位置却悬着个褪色的香囊——那粗糙的针脚,分明是我七岁那年胡乱缝的!

石床上铺着张白虎皮,我把褚无咎轻轻放下。他此刻已经完全恢复初见时的模样,只是脸色惨白得吓人,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

"为什么?"我握着他冰凉的手,"为什么要这样?"

老嬷嬷悄悄退了出去。褚无咎虚弱地抬手,指尖碰了碰我眉心的蝎印:"因为...你这里...十年前就有了..."

"什么?"

"阿姊没告诉你..."他咳嗽两声,指腹摩挲着我的印记,"你才是...真正的...蛊王..."

我呆住了。记忆突然闪回到七岁那年——我站在蛇窟里,周围全是蛊虫,却没有一只敢靠近。当时只当是运气好...

"双生圣女..."褚无咎艰难地解释,"阿姊继承的是治愈之力...而你..."他点了点我的心口,"是天生的...蛊主..."

"那为什么..."

"大祭司发现后...要拿你炼蛊..."褚无咎的呼吸越来越弱,"阿姊把你送走...我自愿当容器...养你的本命蛊..."

我终于明白了。他脊椎上那七个洞,心口的蝎纹,还有这些年承受的反噬——全是因为替我养着本该属于我的蛊!

"傻子..."我哽咽着骂他,"谁要你替我了..."

窗外忽然传来嘈杂声。老嬷嬷慌张地跑进来:"圣女,寨民们闹起来了!说蛊王大人包庇灾星..."

我冷笑一声,摸了摸腕上的蝎尾纹。说来奇怪,明明没人教过我,我却突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照顾好他。"我起身往外走,"我去去就回。"

圣坛上挤满了寨民。看到我独自出现,几个壮汉立刻围上来:"中原女人!大祭司说得没错,就是你带来蛊疫!"

我平静地伸出左手。腕上的蝎尾纹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寨民们突然噤声——他们认出了这个标记。

"看清楚了。"我抬起右手,指尖浮现出细小的红丝,"谁才是灾星。"

红丝射入最近一个闹事者的眉心。他惨叫一声,皮肤下鼓起小包,但很快,那些蛊虫就争先恐后地从他七窍逃出,落地即死。

"还有谁要试?"我环视众人。

寨民们惊恐地后退。我正要说话,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手腕蔓延到心脏——是命蛊在预警!褚无咎出事了!

我飞奔回石室,撞见老嬷嬷正用银刀割自己的手腕往褚无咎嘴里滴血。

"他在呕血!"老嬷嬷哭道,"老身的血不顶用啊..."

褚无咎的情况比刚才更糟。白发已经蔓延到胸口,皮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他。

"让开!"我推开老嬷嬷,咬破手腕直接塞进褚无咎嘴里,"喝!你给我喝下去!"

他本能地吞咽着,但效果微乎其微。我急得去扯衣领,突然摸到那截红绳——姐姐留下的半截红绳还缠在我腕上!

"阿姊!"我对着空气大喊,"帮帮我!"

红绳突然自动解开,漂浮到半空。在它断裂的位置,浮现出细小的光点,渐渐组成姐姐的虚影。

"妹妹。"她温柔地说,"命蛊已成,无法逆转。"

"那就把我的命还给他!"

姐姐摇头:"你有更重要的使命。"她指向窗外,"寨子里的蛊疫只是开始,大祭司培养的蛊人已经去了中原..."

我倒吸冷气。难怪大祭司临死前那么笃定,原来他早就埋下了祸根!

"那我该怎么办?"

"合蛊。"姐姐的虚影飘到褚无咎上方,"他体内养的是你的本命蛊,只有完全融合,才能救他,也救寨子。"

"怎么合?"

姐姐的虚影笑了。她伸手点在我眉心,又点向褚无咎心口:"以血为媒,以情为引,就像..."

她的声音突然中断,虚影剧烈晃动。我这才发现红绳正在燃烧,姐姐的身影越来越淡。

"月圆之夜..."她急切地交代最后几句,"去禁地...取圣蛊...记住...他爱你...从你五岁..."

话未说完,红绳化为灰烬。我徒劳地抓向空中,只接到几粒光点。它们没入我的掌心,带来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暴雨如注的山崖上,少年褚无咎跪在姐姐面前,额头磕得鲜血淋漓:"求您救她...我愿终生为容器..."

记忆戛然而止。我跪在石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褚无咎,眼泪砸在他脸上。

"你傻不傻..."我抚摸他憔悴的脸,"为了个五岁的小丫头..."

老嬷嬷突然敲门:"圣女,月要圆了。"

我望向窗外,果然见月亮已经接近圆满。按照苗疆传说,月圆之夜是蛊力最强的时候,也是...合蛊的最佳时机。

"备热水。"我擦干眼泪,"再找七盏油灯来。"

老嬷嬷欲言又止:"圣女真要...?合蛊之后,您就再也不是..."

"快去。"

等嬷嬷离开,我解开褚无咎的衣带。他消瘦的胸膛上,蝎纹周围布满细密的伤痕,最新的一道还在渗血。我蘸着温水轻轻擦拭,每一道疤都像是刻在我心上。

"疼吗?"我小声问。

当然没人回答。但当我擦到他心口时,蝎纹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回应。

七盏油灯按北斗形状摆在石床边。我咬破手指,在每盏灯芯上滴血,火焰立刻变成妖异的蓝色。

"以血为媒..."我回忆姐姐的话,脱下外袍躺到褚无咎身边,"以情为引..."

当我的蝎印贴上他心口的蝎纹时,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油灯的火苗蹿起三尺高,在空中交织成网。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褚无咎体内流向我的心脏,又从我体内返回他那里,如此循环往复。

剧痛中,我恍惚看见无数画面:

——五岁的我偷偷给受伤的少年喂血;
——七岁那年他冒雨背我出蛇窟;——十五岁及笄礼上,有个戴斗笠的苗商远远望着,袖中爬出白蛇...最后定格在褚无咎独自跪在冰棺前,一遍遍抚摸棺中人的脸:"阿姊,我找到她了..."

"褚无咎!"我大喊着惊醒,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而身侧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白发重新变黑,朱砂痣鲜艳如初,看我的眼神却复杂得难以形容:"...值得吗?"

"这话该我问你。"我揪住他衣领,"十年!你等了十年!就为了把命给我?"

他抬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指腹有薄茧:"不是给..."拇指按上我眉心的蝎印,"是还。"

"什么意思?"

"你五岁那年..."他声音很轻,"给我的血...让我多活了十年..."

我这才明白他所谓的"还"是什么意思。当年随手喂的一口血,竟让他记了整整十五年!

"傻子..."我伏在他胸前痛哭,"谁要你还..."

褚无咎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等哭够了,我抬头看他:"合蛊之后会怎样?"

"你的蛊力会完全觉醒。"他抚摸我腕上的蝎尾纹,"但也会...永远打上我的印记。"

我故意戳他心口:"不是早就打上了吗?"

他抓住我的手指,眼神突然变得危险:"沈知秋,你知道苗疆的印记是什么意思吗?"

没等我回答,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老嬷嬷惊慌的声音传来:"圣女!蛊人!寨子里又出现蛊人了!"

我和褚无咎同时坐起。他恢复得惊人,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多少人?"

"七八个...都是从中原回来的商队!"

我们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姐姐的警告——大祭司的蛊人已经去了中原!

褚无咎扯过外袍披上,系衣带时露出心口完整的蝎纹——现在它周围缠绕着和我眉心一模一样的衔铃蝎子图案。

"走吧,蛊王大人。"我故意用这个称呼叫他,"该收拾你的烂摊子了。"

他挑眉:"我的?"

"不是你养的蛊吗?"我亮出手腕上的纹身,"现在可是我的了。"

褚无咎突然把我拉进怀里,鼻尖蹭过我眉心的蝎印:"沈知秋..."

"嗯?"

"没什么。"他松开手,唇角微扬,"就是想叫叫你。"

我们并肩走出石室时,月光正好圆满。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腕上的蝎尾纹似乎在发烫,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07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七个"人"围成一圈。月光照在他们青灰色的皮肤上,映出皮下蠕动的黑线。说是人,其实更像披着人皮的蛊虫——眼睛全变成了复眼,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里面细密的尖牙。

"是噬心蛊的完全体。"褚无咎挡在我前面,声音低沉,"别靠近,会寄生。"

我摸向腕上的蝎尾纹,感受到一阵细微的颤动。说来奇怪,明明没人教过我,我却能清晰感知到那些蛊人身体里的东西——每只蛊虫的位置、动向,甚至...它们的恐惧。

"他们在怕我。"我小声说。

褚无咎侧头看我,眼尾的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妖异:"当然,你才是..."

话没说完,最近的蛊人突然扑来!褚无咎一把推开我,自己却被撞倒在地。蛊人骑在他身上,裂开的嘴里滴下腥臭的黏液,眼看就要咬上他的喉咙——

"滚开!"

我本能地伸手一抓。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蛊人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硬生生被提了起来!皮下蛊虫疯狂蠕动,发出"吱吱"的尖叫。

寨民们惊恐地看着我。我也有点懵,但很快发现腕上的蝎尾纹正在发光,而褚无咎心口的蝎纹也在呼应般闪烁。

"控制它。"褚无咎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想着让它跪下。"

我试着在脑中下令。蛊人立刻停止挣扎,僵硬地跪在地上,复眼里满是恐惧。

"下一个。"褚无咎指向其余蛊人,"快,趁月圆..."

我集中精力,同时锁定六个目标。这次比刚才费力得多,太阳穴突突直跳。但那些蛊人确实停下了攻击动作,像提线木偶般站在原地颤抖。

"好样的。"褚无咎走到我身边,"现在,让它们..."

他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我这才发现他的后颈渗出黑血——脊椎上那七个孔洞正在扩大,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褚无咎!"

"没事..."他咬牙撕开上衣,"月圆...蛊王...现形..."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脊椎上的七个黑洞里,缓缓伸出七条骨刺,每根都像蝎尾般带着倒钩,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更可怕的是,他心口的蝎纹活了,正顺着皮肤爬向那些骨刺,像在给它们注入力量。

寨民们吓得四散奔逃。老嬷嬷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蛊王现世...蛊王现世..."

我站在原地没动。不是因为不怕,而是腕上的蝎尾纹突然变得滚烫,与我眉心的蝎印产生共鸣。一股奇异的力量涌上来,驱使我走向褚无咎。

"别过来!"他厉声喝止,七条骨刺危险地张开,"会伤到你..."

我没听他的,直接伸手碰了碰其中一条骨刺。

刹那间,天旋地转。

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少年褚无咎跪在暴雨中,任由蛊虫啃噬后背;
——他独自在密室用刀划开心口,将我的银铃贴在伤口上;——我十五岁及笄礼那天,有个戴斗笠的苗商远远望着,袖中白蛇与他耳语...最震撼的是最后一幕:褚无咎站在冰棺前,将一枚染血的银铃放进棺中女子手中:"阿姊,我找到她了。这次,换我护着她。"

现实与幻境重叠,我跪在褚无咎面前,泪流满面。他的骨刺已经收起了攻击性,温顺地垂在身后,像七条等待爱抚的尾巴。

"你每年都来看我..."我哽咽着说,"为什么不相认?"

褚无咎的瞳孔微微扩散:"你...看到了?"

"看到了。"我握住他冰凉的手,"看到你在我家墙外站了一整夜,看到你偷偷给我送药,还看到..."我摸向他后心的蝎尾刺青,"这个,是你自己刻的,对不对?"

他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把我拉进怀里。骨刺灵活地绕开,形成一个保护圈。

"沈知秋。"他贴着我的耳朵说,"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确实不是。那些被控制的蛊人开始躁动,我施加的束缚正在减弱。更糟的是,寨子外围又传来脚步声——更多的蛊人来了!

"合蛊。"褚无咎松开我,骨刺危险地扬起,"还记得阿姊说的吗?"

我点头,主动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里不知何时也出现了淡红色的蝎纹,与褚无咎心口的图案互为镜像。

"以血为媒..."我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心口的蝎纹上。

"以情为引..."褚无咎划破手掌,按住我锁骨处的蝎纹。

剧痛席卷全身,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那种奇异的连接感。我仿佛能看见褚无咎体内的每一只蛊虫,它们在我"视线"下瑟瑟发抖;而褚无咎——他盯着我的眼神像是第一次看见光。

"你的血..."他声音沙哑,"原来是这种温度..."

蛊人们集体暴动了。它们不再畏惧,疯狂地扑向我们。褚无咎的七条骨刺瞬间展开,像朵致命的金属花。但比骨刺更快的是从我掌心射出的红线——数百根细如发丝的红线精准地刺入每个蛊虫的藏身之处。

"灭。"我与褚无咎同时下令。

蛊人们僵在原地,下一秒,他们体内的蛊虫全部爆裂!黑血从七窍喷出,那些"人"像断线的木偶般倒下,很快化为一滩滩腥臭的血水。

寨民们鸦雀无声。我喘着气靠在褚无咎身上,合蛊消耗了太多精力。他的骨刺已经收回大半,只剩最后一条还警惕地竖着。

"检查尸体。"褚无咎命令道,"看有没有标记。"

老嬷嬷带人翻查那些血泊,突然惊叫:"大人!他们后颈都有这个!"

我和褚无咎凑近看。那是个小小的刺青:剑与莲花交织的图案。

"中原皇室的暗卫标记。"褚无咎眼神变冷,"难怪大祭司能培养这么多蛊人..."

我心头一震。如果这些蛊人是皇室暗卫,那意味着...

"中原出事了。"我抓住褚无咎的手,"我爹娘还在京城!"

他反握住我的手:"别急。先弄清楚——"

话没说完,最后一条骨刺突然爆起!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刺穿了试图靠近的一个寨民。那人惨叫倒地,手里掉出把淬毒的匕首。

"大祭司的余党。"褚无咎冷冷道,"带下去审。"

老嬷嬷带人拖走刺客时,我注意到褚无咎的骨刺迟迟没有收回。仔细看才发现,其中一条的根部正在渗血。

"你受伤了?"我急忙检查他的后背。

"小伤。"他试图避开,"骨刺刚长出来时都会..."

我不由分说把他按坐在石凳上。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伤口——七条骨刺与脊椎连接处都有撕裂伤,最严重的那条甚至能看到白骨。

"这叫小伤?"我气得手抖,"转过去!"

褚无咎难得听话地转身。我找来清水和布巾,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碰到最深的那个裂口时,他肌肉明显绷紧了,但一声不吭。

"疼就说。"我放轻动作,"别忍着。"

"...疼。"

这个字轻得像错觉。我愣住,抬头看他。月光描摹着他的侧脸,眼尾那颗朱砂痣红得惊心动魄。

"你...能感觉到疼了?"

"嗯。"他微微侧头,"合蛊后,你的血...让我恢复了知觉。"

我突然想起他这些年用疼痛证明自己活着的事,鼻子一酸。现在能感觉到疼了,那些自残的伤岂不是...

"傻子。"我骂他,眼泪却掉在他背上,"以后不许再伤害自己。"

褚无咎突然转身,沾血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那要看你...能不能让我分心。"

他的唇贴上来时带着血腥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暖。我尝到他舌尖残留的我的血味,甜中带苦,像融化的铁。更奇妙的是,我们相触的瞬间,两人身上的蝎纹同时亮起,连月光都为之失色。

寨民们识相地退散了。老嬷嬷临走前还贴心地把那具刺客尸体也拖走,留下我们独处。

"褚无咎。"分开时我喘着气问,"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他骨刺已经完全收回,只留下七个微微渗血的孔洞。手指绕着我的一缕头发,答非所问:"你知道苗疆的蛊王印记代表什么吗?"

"什么?"

"占有。"他突然咬了我脖子一口,不轻不重,"从灵魂到血肉,全部打上标记。"

我摸向锁骨下的蝎纹:"所以这是..."

"我的名字。"他指尖点在上面,"用蛊文写的。"

难怪合蛊时那么疼!我又羞又气,正要反驳,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一个苗人连滚带爬地跑来:"大人!中原...中原来了使者!"

我和褚无咎对视一眼。中原使者这时候来,未免太巧了。

"带了多少人?"

"就一个...是个姑娘,说要见沈小姐。"

姑娘?我正疑惑,褚无咎突然绷紧身体:"是不是穿紫衣,腰间有铜铃?"

"对对!她还说..."

苗人话没说完,褚无咎就拽着我往后山走:"立刻去禁地,快!"

"谁来了?"我踉跄着跟上。

"紫衣蛊婆。"他脸色难看至极,"大祭司的师妹,皇室安排在苗疆的另一枚棋子。"

后山禁地的石门还保持着我们上次离开时的样子。褚无咎在门口布下蛊阵,转身按住我的肩膀:"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明白吗?"

"你呢?"

"我去会会她。"他唇角勾起冷笑,"正好算算十年前的账。"

我想跟他一起去,却被他推进石门。沉重的石门关闭前,我最后看到的是褚无咎决绝的背影——七条骨刺再次展开,在月光下如同死神的镰刀。

禁地里静得可怕。我摸着腕上的蝎尾纹,能模糊感知到褚无咎的位置和状态——他还活着,但情绪极度愤怒。

冰棺依然摆在中央,只是棺中的姐姐看起来更透明了。我跪在棺前,突然发现她手中多了样东西——是那半截红绳!明明已经烧毁了才对...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去碰。红绳刚接触指尖就化作光点消散,而姐姐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妹妹。"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时间不多了。"

"阿姊?"

"挺好。"她的虚影从棺中浮起,"紫衣蛊婆带来的是皇室密令,他们要抓你去炼长生蛊。"

我如坠冰窟。长生蛊,传说中用圣女血脉才能炼成的邪术,服之可延寿百年。

"褚无咎他..."

"无咎会死守石门。"姐姐的虚影开始消散,"唯一的机会是...禁地最深处的圣蛊...只有你能唤醒..."

"在哪里?怎么唤醒?"

"以血...为祭..."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记住...你才是..."

话未说完,虚影彻底消失。与此同时,腕上的蝎尾纹传来剧痛——褚无咎受伤了!

我顾不得多想,冲向禁地深处。那里有面刻满符文的石壁,中央是衔铃蝎子的图案。咬破手指按上去的瞬间,整面石壁亮起血光。

"以血为祭..."我重复姐姐的话,"请圣蛊现身!"

石壁轰然洞开。里面没有蛊虫,只有一具小小的骸骨,蜷缩在祭坛中央。骸骨手腕上套着个银镯,和我小时候戴的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走近,突然明白姐姐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你才是真正的蛊王。

而这具骸骨...是我的前世。

08

骸骨手腕上的银镯自动脱落,套上我的右手腕。与左手腕的蝎尾纹相碰的瞬间,天灵盖像是被掀开了——

我看见了三百年前的苗疆。

那时的我穿着红衣,额间蝎印鲜红如血,站在万蛊窟边缘。身后跪着无数寨民,而我对面是个面容模糊的黑袍人。

"双生蛊王,必有一死。"黑袍人狞笑着,"要么你跳,要么整个苗疆陪葬!"

我没有犹豫,纵身跃入万蛊窟。千万毒虫撕咬的剧痛中,我看见一个少年疯了似地冲来,却被族人死死按住。

"寒衣...活下去..."这是我坠入黑暗前最后的念头。

记忆突然跳转。我看见少年的褚无咎——那时他叫褚寒衣,独自跪在万蛊窟边,日复一日地往窟中滴血。直到某天,他从自己心口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蛊虫。

"以吾身为器,养汝之魂..."

画面再次变换。这一世的我五岁那年,少年褚无咎循着血脉感应找到我时,跪在雨中哭得像个孩子。七岁我被蛇咬伤,是他背着我走了三天三夜...

最后的记忆是十年前,已成蛊王的褚无咎在冰棺前立誓:"阿姊,我会找到她的转世,把本命蛊还给她..."

现实如潮水般回归。我跪在骸骨前,泪流满面。那具小小的骸骨是我的前世,而褚无咎...他守了我整整三百年。

"原来是这样..."我轻抚骸骨,它立刻化作金粉融入我的身体。

腕上的蝎尾纹变得滚烫,延伸出无数红丝,像活物般爬满全身。更惊人的是,我的发梢开始泛红,最后完全变成了血丝般的细线——每根"发丝"都是一条蛊虫的化身。

石门外的打斗声突然变得清晰。我"看"到了外面的情形:褚无咎的七条骨刺断了三根,嘴角不断溢血,而他对面站着个紫衣女子,手中铜铃每次摇动都有蛊虫从褚无咎伤口钻出!

"褚无咎,把圣女交出来。"紫衣蛊婆的声音甜得像蜜,"皇室答应留你全尸。"

褚无咎吐出一口血沫,笑得猖狂:"想要她?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如你所愿。"紫衣蛊婆猛地摇铃。

我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向石门。曾经需要血祭才能开启的厚重石门,此刻像纸糊的一般轰然碎裂!

"谁?!"紫衣蛊婆惊惶转身。

月光下,我赤足踏过碎石,每走一步,就有红丝从发梢蔓延开来。那些细如发丝的红线所过之处,紫衣蛊婆的蛊虫纷纷爆体而亡。

"沈知秋..."褚无咎撑着想站起来,"快走..."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紫衣蛊婆。她疯狂摇动铜铃,却惊恐地发现没有一只蛊虫响应召唤。

"不可能!"她尖叫道,"除了蛊王,没人能..."

"你说对了。"我抬起手,红丝如浪潮般涌向她,"我就是蛊王。"

紫衣蛊婆想逃,却被红丝缠住脚踝拽回。她面具脱落,露出与大祭司有七分相似的脸:"你...你是那个跳窟的..."

"闭嘴。"我掐住她脖子,红丝顺着七窍钻入,"谁派你来的?"

她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国师...大人...要炼...长生..."

红丝在她体内游走,带回更多信息——中原国师联合大祭司,计划用圣女血脉炼蛊,而紫衣蛊婆带来的不只是命令,还有...埋伏在山谷外的三千精兵!

"沈知秋!"褚无咎突然大喊。

我回头看他,却见一道银光闪过——紫衣蛊婆袖中射出的毒针直奔我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褚无咎扑过来挡在我面前,毒针直接刺入他心口的蝎纹。

"褚无咎!"

他重重倒在我怀里,嘴唇迅速变紫。我疯了一样扯开他衣襟,发现毒针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毒素正顺着蝎纹蔓延。

"没...用..."褚无咎艰难地抬手摸我的脸,"这是...灭魂毒...专克..."

"闭嘴!一定有办法!"我转向紫衣蛊婆,"解药!"

她癫狂地大笑:"没有解药!除非用你的命——"

红丝瞬间绞碎了她的心脏。我抱起褚无咎冲向圣坛,他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白发重新蔓延。

"坚持住..."我哽咽着说,"我们去找姐姐..."

"傻丫头..."褚无咎虚弱地笑,"阿姊...早就..."

我知道。姐姐的残魂已经消散,冰棺里空空如也。但我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圣坛,将褚无咎放在中央。

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眼尾那颗朱砂痣淡得几乎看不见。我颤抖着握住他的手,发现腕上的蝎尾纹正在变淡——命蛊要断了。

"沈知秋..."褚无咎突然用力抓住我,"听着...山谷外有军队...带着寨民...从密道..."

"我不走!"我怒吼,"要死一起死!"

他咳嗽起来,黑血顺着嘴角流下:"还记得...你前世...最后说什么吗?"

我僵住了。记忆中的画面浮现——我坠入万蛊窟前,对少年褚无咎说的正是:"这次...换我先走..."

"现在..."褚无咎染血的手指抚上我的唇,"轮到我了..."

"不行!"我撕心裂肺地喊,"你等了我三百年,凭什么..."

"值得。"他打断我,从怀中摸出那个褪色的香囊,"每一天...都值得..."

我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住他冰凉的唇。泪水混着血水流进交缠的唇齿间,咸涩得像海。就在这时,我腕上的蝎尾纹突然剧烈发烫!

"啊!"我痛呼出声。

褚无咎也闷哼一声。我们相贴的胸口传来灼烧感,两人的蝎纹竟在互相吸引!我猛然想起姐姐说过的话——命蛊已成,无法逆转,但可以...共享。

"褚无咎!"我拽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蝎纹,"还有办法!"

他摇头:"灭魂毒...无解..."

"有解!"我掏出银铃,毫不犹豫地刺向他心口,"以血为媒,以命为引!"

铃尖刺入蝎纹中心的瞬间,天地变色。月光突然变得血红,整个圣坛亮起古老的符文。我的红发疯狂生长,将我们包裹成一个茧,而褚无咎心口的毒正在被一点点吸出!

"你...做什么..."他挣扎着想推开我。

"闭嘴。"我死死按住他,"这次换我救你。"

红发形成的茧内,我能清晰感受到毒素流入自己体内的剧痛。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那种灵魂相融的奇异感觉——褚无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独自在密室用我的银铃接住心口滴落的血;
他每年在我生辰夜远远看着,直到天明才离开;他在我及笄礼那日喝得大醉,用刀在心口刻下我的名字...最痛的是那一幕:少年褚无咎跪在万蛊窟边,哭着对深渊喊"我等你回来"。

"傻子..."我泪如雨下,"等这么久...不累吗..."

褚无咎已经说不出话,但他的眼神回答了一切。毒素大部分转移到了我体内,他的发色正在恢复,而我的红发开始褪色...

当最后一丝毒素转移完毕,我瘫在他身上,视线模糊。恍惚中,我看见褚无咎惊慌地抱住我,嘴巴开合却听不见声音。

真奇怪,要死了反而看得更清楚。他眼尾的朱砂痣多好看啊,像雪地里落的红梅...

"沈知秋!"褚无咎的声音突然穿透迷雾,"看着我!"

我勉强聚焦视线。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完整的蝎纹,然后...然后竟然用手生生挖了出来!

"褚无咎!你疯——"

鲜血淋漓的蝎纹被他按在我锁骨下方,与原本的蝎纹重合。剧痛让我尖叫出声,但更震撼的是随之而来的生命力——毒素被净化了,而褚无咎的寿命正通过这个印记源源不断流向我!

"这次..."他俯身吻我眉心的蝎印,"我们一起活。"

红发之茧爆开的瞬间,整个苗疆的蛊虫都苏醒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圣坛周围形成黑红色的海洋,却温顺地伏在地上,像是在朝拜。

寨民们惊恐地看着圣坛中央——我和褚无咎相拥而坐,两人身上缠绕着红丝,锁骨与心口的蝎纹完全一致,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蛊王...双生蛊王..."老嬷嬷跪地喃喃自语,"传说是真的..."

褚无咎先站起来,伸手拉我。他的七条骨刺完全恢复了,但这次是漂亮的金红色,像宝石雕琢的一般。而我...我的红发恢复了乌黑,只有发梢还带着些许暗红,眉心的蝎印变成了金色。

"军队..."我突然想起紫衣蛊婆的警告。

褚无咎冷笑:"让他们来。"

他抬手一挥,山谷中顿时响起无数振翅声。那些埋伏的精兵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蛊虫淹没了。没有杀戮,只是让他们昏睡——我们"看"到了他们怀中的密令,需要带回京城当证据。

天亮时分,一切尘埃落定。我和褚无咎站在悬崖边,看着被蛊虫"护送"出山的中原军队。

"要追吗?"我问。

"不急。"褚无咎把玩着我的发梢,"先解决寨子里的事。"

他指的是那些被大祭司蛊惑的寨民。出乎意料的是,没人需要惩罚——蛊疫过后,真相水落石出,大祭司的余党被绑在祭坛上,由老嬷嬷执行蛊刑。

"接下来呢?"我靠在褚无咎怀里,"回中原找我爹娘?"

"嗯。"他下巴蹭着我发顶,"顺便找国师算账。"

"然后?"

"然后..."褚无咎突然把我转过来,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你愿意...嫁给一个等了三百年的傻子吗?"

我鼻子一酸,故意说:"那得看他等的是谁。"

"等的是一个..."他低头吻我,"五岁就敢给我喂血的小疯子。"

后来,苗疆有了两位蛊王。再后来,中原国师暴毙,皇室收回对苗疆的觊觎。而京城最有名的医馆"知秋堂"后院,常有个戴斗笠的男人倚在树下打盹,心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半截蝎纹。

偶尔有好事的伙计偷看,会发现老板娘手腕上有个一模一样的纹身。每当这时,老板总会笑着把袖子拉好:

"别看了,家传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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