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不说话的爱》近期上映,该片将目光聚焦于听障群体的日常,生动描绘了他们的生活图景。影片凭借扎实的叙事、精湛的表演和独具匠心的视听表达,向观众展现了一幅关于听障群体的动人画卷,为这一边缘群体送上了一道深情的目光。然而,在从短片到长片的拓展过程中,影片为增强戏剧冲突强行加入诸多元素,使得原本富有深意的鲸鱼符号等隐喻,因刻意强调与过度解读而失去了其应有的内涵与美感,不免令人感到遗憾。


对边缘群体的深情凝望

文|马小雯

影片《不说话的爱》聚焦听障群体,通过扎实的叙事、出色的表演和匠心独运的视听语言,达成了一次对边缘群体的深情凝望。这部电影的价值早已超出银幕范畴,成为一场关于沟通、尊严与爱的全民对话。

影片从劳工市场日常的讨价还价切入,凭借独特视角撕开现实的裂纹。六岁的女儿木木(李珞桉饰)踮起脚尖穿过人群,走到工头身边,帮助听力有障碍的父亲小马(张艺兴饰)与工头交谈,成为父亲与有声世界沟通的信使。导演沙漠的镜头始终对现实抱有敬畏之心,未曾刻意放大苦难,而是让温暖从裂缝中自然生长。


张艺兴在影片中实现了一次成功转型。他以一头短发、黝黑的皮肤、粗糙的双手和跨栏背心工作服的形象,摆脱了往日的偶像包袱,贴近角色的真实状态。演员对人物的精准演绎是塑造听障患者这类特殊人群的关键。电影开机前,张艺兴在听障社区与听障患者相处了三个月,切实做到“真听、真看、真感受”,亲身体会听障患者生活的不易,同时凭借细致观察捕捉到听障患者生活中的日常细节,从而消解了“表演”的痕迹。小马在法庭上颤抖着双手比划“我有罪”,眼眶泛红却强忍泪水,将一位父亲的绝望与不甘展现得淋漓尽致;为争夺女儿抚养权而攒钱打官司,他蓄意撞车妄图骗保险,却在撞车后发现女儿木木在车后座受伤,从喉咙挤出的嘶哑叫声与雨声相互交织,替换了传统哭戏的宣泄方式;在机场玻璃窗外,他奋力吹响鲸鱼口哨,微笑与呜咽交织,内心的无奈、不舍与懊悔尽显其中。这种“去表演化”的尝试,让角色挣脱了“模仿残疾”的陈旧套路。

小演员李珞桉的灵动演绎则为影片增添了另一重美学对照。木木成为“听人世界”与“聋人世界”的摆渡者,李珞桉凭借孩童的本真模样消除了角色符号化的隐患。她踮起脚尖为父亲整理衣领时的狡黠一笑,面对许久未见的妈妈时嘴角倔强地抿起,这些瞬间让“翻译者”的身份从功能性设定蜕变为情感纽带。尤其在法庭上,她哭着喊出“我爸爸不是这样的”,童真与现实的交锋打破了安静的空间,实现了对成人世界伪善规则的极致批判。


导演沙漠对声音进行了创造性处理,构建出独一无二的影像诗学。在多数场景中,环境音被刻意消除,取而代之的是手语动作的摩擦声、呼吸的细微颤动、玩具鲸的口哨回音。这种体现“负空间”的声音设计,迫使观众以聋人的感知模式重新构建听觉经验。而在关键情节爆发时,如法庭上木木的大喊、雨夜撞车等场景,突然涌入的声浪又形成了强烈的知觉反差。色彩的运用同样富有隐喻,影片以暖黄色调包裹残酷的现实,夕阳为旧小区的灰墙染上琥珀色泽。这种浪漫化处理并非对苦难的美化,而是暗示在边缘群体的生存场景中,希望如同苔藓在裂缝中顽强生长。此外,沙漠对镜面意象的刻画也极具深意:机场玻璃窗反射的光影将父女分隔开,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成类似泪痕的线条……这些视觉符号共同勾勒出聋人群体能看见却难以拥有的生存状态。

《不说话的爱》不仅仅是一部影片,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每个人内心深处那些未被倾诉的柔软。它让我们在无声的世界中听见爱与希望,也推动我们在生活中给予听障群体更多的理解和接纳。正如那只贯穿始终的玩具鲸,虽然处于人类听觉的盲区,但它始终以52赫兹的频率歌唱。当银幕照亮黑暗,我们终于听到了那些被沉默淹没的话语。

(作者为山东艺术学院传媒学院2024级研究生)

鲸鱼搁浅:失语的隐喻

文|丁瑜

电影《不说话的爱》根据沙漠导演的同名短片改编。短片通过平视的视听策略,将聋人群体的主体性表达置于影像的核心,同时具象化呈现了聋人的社会处境,让观众更为直观地感受到聋人边缘化生活的艰难。但该长片在延续短片叙事主题与内在逻辑的基础上,却为强化戏剧张力强行植入了更多元素,导致影像文本如同片中不断刻意强化的鲸鱼符号,沦为了一种失语的隐喻。


鲸鱼本身所具有的天然意象与聋人的现实处境极为相似。鲸鱼生活在广袤的海洋中,常常被描绘为孤独的漫游者,而聋人因听力和语言障碍与社会产生的疏离感也会迫使他们游离于社会之外。鲸鱼依靠低频声波、肢体动作以及气泡网捕食等非语言方式沟通,这也近似于聋人依赖手语、表情和触觉的交流模式。因此,电影使用“鲸鱼”这一符号,强调“沟通不依赖声音,而依赖于情感的羁绊”这一方式是很容易被观众所认可的。但频繁地使用以及过于直接地展现,会丧失隐喻的内涵,像是为了满足影片煽情的目的而出现的道具,流于表面化。

在电影的前半部分,沙漠导演运用视听上的技巧,将大部分内容集中在这对父女的主观视角中,也特意运用空镜头介绍了父女二人的生活环境。通过摇镜头自然展示了贴在墙上的画——女儿木木所画的鲸鱼。这些细腻真实的镜头语言,能让观众更真切地感受到父女俩相互依靠的情感世界,从而产生共鸣。然而,在为了让木木成功入学的面试中,老师却指着桌子上的资料直白地问出了“这是你画的鲸鱼吗?”来强调“鲸鱼”的重要性,使其变成了死板的符号标签。当这个被反复强调的意象未能与后续情节发展产生实质联系时,就会像精心搭建的积木突然被抽走了承重块,观众在前期所积累的情感认同,最终悬置于符号空转的叙事沙漠之中。

在影片关键情节处,导演通过儿童乐园的场景对“鲸鱼”符号更是做了一次显性阐释。父女俩坐在蓝色的鲸鱼滑梯前,围绕“什么声音是好听的”展开了谈话。这里对于“鲸鱼”这一意象的处理直接设计在了台词之中。木木拿出朋友送给她的鲸鱼形状玩具转赠给父亲小马,虽然导演巧妙地将鲸鱼玩具作为后续连接父女两人情感的纽带,但创作者让角色亲口解释自己埋设的意象,会限制观众的思考空间,从而丧失了符号隐喻独有的朦胧美感。

在电影《不说话的爱》中,鲸鱼符号的沉浮轨迹恰似一次未完成的洄游。它本应承载着聋人群体的精神图腾,从深海般的现实困境中跃出水面,但却在一次次戏剧性的过度捕捞中搁浅于叙事的浅滩。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符号隐喻的失效,更是艺术创作对特殊群体生命经历的某种误读。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越是美妙的声音越是寂静无声,越是美丽的形象越是缥缈无形。影视艺术创作中就需要通过这种留白、含蓄的手法来彰显出影像的魅力。正如同影片结尾那句“世界可以无声,但不能没有爱”,真挚的情感从不需要声嘶力竭的证明,而是会静静浸润在时光的褶皱中。当创作者学会用影像的触角而非符号的镣铐去感知特殊群体的心跳时,那些被噪音淹没的沉默瞬间,终将会在银幕上生长出震耳欲聋的诗意。

(作者为山东艺术学院传媒学院2024级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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