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父陈历清是四川开县山沟里长大的,生于1929年8月6日。他家世代行医,在旧社会虽不算富裕,倒也不愁吃穿。他自小跟着父亲认草药学脉象,十二岁那年还被送到私塾念了三年书。新中国成立后父母想让他继续行医,可这个年轻人总惦记着山外头的世界。
1955年春节刚过,26岁的他瞒着岁数报名参军。坐着绿皮火车晃悠了几天,最终到了大连云城屯,加入解放军某机械化师担任电话兵。部队番号我现在记不太清了,就记得他常念叨当时驻扎的通讯营有线排,每天背着线圈架电话线。
因为比新兵大几岁,他做事格外稳当。别人午休时他还在练收放线,半夜里偷偷背通讯手册。半年后全师比武,他拿了有线兵第一名,得了好几张奖状。连长见他有些文化底子,就让他当文化教员,每天晚饭后教战友们认字。
这本是个美差,可偏偏出了岔子。有一天,教新兵写"纪律"二字,排长把"律"写成了"津",他当着二十几个战士的面直接纠正,让排长当场涨红了脸,下不来台。后来,因为这件事排长总找他茬给他穿小鞋,不是派他去清理茅厕,就是半夜紧急集合时故意不通知他。最要命的是每次评先进,排长都说他"骄傲自大,目无领导"。
三年服役期结束后,连长舍不得这个能干的兵,安排他去部队食堂当炊事员。他说起这段总摇头:"三米饭要煮得透,得先用滚水泡高粱米,水烧得冒泡才下锅,勺子得不停搅......"其实大伙儿都知道,他宁愿继续背电话线,也不愿意去干后勤。
在炊事班待了整一年,他忽然收拾行李回了开县老家。村里人以为他要安心种地,哪知道他闷头写了三封信——两封给县里领导,一封寄到武装部。信里没提受过的表彰,只说自己当过通讯兵,想继续为国家出力。
也是赶得巧,那年省邮电局正招架线工。县里领导拿着他的信直拍大腿:"这不现成的技术员么!"
1959年春天,他揣着介绍信坐船到了成都,在长线局一干就是二十三年。四川百来个县他都跑遍了,悬崖上架过线,洪水里抢修过电缆。有次在阿坝架线,牦牛把刚铺好的线杆撞断了,他带着徒弟在雪地里守了整夜。
1982年单位发通知,说子女顶岗政策要取消了。他算算自己还能再干五年,但想到三个孩子的前程,还是把退休申请表交了,让自己的大儿子接替了自己的岗位。
现在他每月领着五千多块退休金,虽然十年前中风坐了轮椅,可部队发的搪瓷缸子还摆在床头。有回电视里放军营纪录片,他盯着屏幕突然念叨:"当年要是忍下那口气......"话没说完就摆摆手,让护工推着轮椅去阳台晒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