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月22日10时30分,正在巍山县卫东林场场部指挥百余名干警围捕四名分别潜逃在巍山县永建乡新村社和飞立坪社的在逃盗窃犯的大理州公安处处长兼党委书记尹树贤突然接到巍山县公安局吴文魁政委的报告:“刚才接到州公安处办公室的电话,早上8时15分,州看守所值班人员开监放风时,发现一号监室的七名在押犯越狱逃脱,请求处长指示!”
尹树贤
尹树贤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当即下令:“请在‘家’(这里的‘家’指的是大理州公安处办公地)的杨镛(大理州公安处纪委书记)、孙纪云(大理州公安处政治处主任)立即组织追捕,封锁交通!”
随后,尹树贤又用对讲机联系正在新村社带队组织抓捕的马泽民副处长,请他全权指挥接下来的抓捕行动,然后自己则火速驱车赶回下关——
马泽民
11时左右,尹树贤处长的车停在了大理州看守所门前,作为一个老刑警,尹树贤要亲自勘查现场——
现场位于大理州看守所一号监室内,监室右边的墙上被挖开一个大洞,罪犯从这个洞爬到隔壁已经停用多年的看守所医务室,掰弯了医务室窗上的钢筋,跳到紧邻的一个小院内,再翻过小院的围墙,顺着田间小路向西逃窜,罪犯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一片稻田里后消失——
七名逃犯分别是:
时年39岁的保山地区龙陵县人杨佳坤(白族),因涉嫌贩毒被批准逮捕待审。
时年47岁的祥云县刘厂乡人邹勤(白族),因涉嫌诈骗被批准逮捕待审。
时年33岁的洱源县江尾乡人赵文光(白族),因涉嫌贩毒被批准逮捕待审。
时年28岁的宁夏回族自治区同心县人马自江(回族),因涉嫌贩毒被批准逮捕待审。
时年25岁的甘肃省东乡县人马奴和(回族),因涉嫌贩毒被批准逮捕待审。
时年31岁的祥云县人段其选(白族),因盗伐林木被批捕,一审判刑一年零六个月,其不服正在上诉。
时年21岁的大理市人赵传丁(白族),因盗窃被批捕待审。
根据看守人员回忆:最后一次看到罪犯是在8月21日19时,直到8月22日8时15分才发现,这期间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跨度,足够七名逃犯潜逃。因此,尹树贤处长在结束了现场勘查后立即驱车回到公安处,着手布置围捕工作。
在下令印发通缉令的同时,尹树贤处长电告祥云县公安局,要求在清华洞和普棚设卡;电告漾濞县公安局,要求在平坡和大坪地设卡;电告宾川县公安局,要求在力角设卡;电告洱源县公安局,要求在沙坪设卡;电告南涧县公安局,要求在小军庄设卡;电告永平县公安局,要求在黑油关和永保桥设卡。县局一把手必须亲自带队,24小时不间断蹲守查堵,没有州公安处的命令不准撤兵。
随后,尹树贤又将案犯的情况通报给楚雄、保山和昆明等地的公安机关,请求兄弟单位协助抓捕。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命令从处长办公室接连发出:
“刑侦大队分别派员前往祥云县的邹勤和段其选家、洱源县的赵文光家、大理市的赵传丁家,联系所在地派出所,做好布控工作。”
“缉毒大队派员赶往保山龙陵县,请求当地公安机关协助抓捕杨佳坤,同时在大理市区排查逃犯的社会关系,找到可能的落脚点。”
“纪委、技术、预审各科室组成调查组,搞清楚这次越狱事件的经过、落实各环节的责任对象。其余各科组织干警到州看守所附近地区进行全面搜索,不要漏掉死角。”
老照片:出警的民警
在一连串命令发布完毕后,尹树贤也没在办公室待着,而是亲自带领一组干警前往距离州看守所附近的青光山参加搜索工作。
一百二十名武警战士和七十名公安干警一直在青光山搜查到半夜,几乎把整座山翻了个遍,但依然一无所获,可以确定逃犯并未藏身在青光山里。
8月23日10时,尹树贤在大理州公安处会议室召开专案会议,分析逃犯可能逃去的方向,会议还在进行中时,一名缉毒大队的民警闯进了会议室:“报告,赵文光投案了!”
尹树贤大喜,立即让杨镛代为主持专案会议,自己则跟着那个民警赶往缉毒大队大队长的办公室,赵文光正瑟缩地坐在办公室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旁边坐着一个陪同他来自首的亲戚。
杨镛
“赵文光,首先我代表州公安处欢迎你来投案,下面希望你能放下思想包袱,老实回答问题,争取宽大处理。”尹树贤说道。
“是是是——”赵文光点头如捣蒜。
尹:“第一,你们是什么时间从看守所跑出去的?第二,其他几个人穿的是什么衣服?第三,他们要跑去什么地方?”
赵:“是杨佳坤、邹勤、马自江跟马奴和四个人一起策划逃跑的。8月22日1点左右我们挖开墙洞顺着青光山向西跑,杨佳坤、段其选和赵传丁三个人跑一路,约好逃去缅甸;马自江和马奴和跑一路,他们要回西北;邹勤一个人跑一路,说去外省。我在翻墙头的时候跌伤了脚,跑不动,就躲去一个亲戚家。亲戚告诉我公安局的人来找过你了,都上了电视了,劝我投案自首,我想我这瘸子样也跑不掉,所以就跟着亲戚来了。”
尹树贤一听赵文光摔伤了腿,立即招来公安处医务室的医生查看了赵文光的腿伤并进行了必要的处理,对此赵文光感激涕零,又补充了大量的细节:“马自江、马奴和说回西北没钱,要去黑龙桥一代去‘搞钱’。邹勤是个胖子,跑不了多远;杨佳坤会开车,肯定会偷车逃跑。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杨佳坤上身穿一件黑色西装,下身穿一条灰色裤子,脚穿一双黄色胶鞋;邹勤上身穿……”
22时,尹树贤接到大理州看守所的电话报告:“刚才赵传丁在家人的陪同下来看守所投案自首。”
尹树贤当即下令:“马上把赵传丁带到处里来!”
赵传丁交代:杨佳坤和段其选现在正在下关到漾濞的路上的一个路边店中等他。
尹树贤立即下令带上赵传丁,驱车赶往漾濞。在路上,赵传丁又交代了一个细节:
“越狱后,杨佳坤对我和段其选说:‘你们两个虽是轻刑犯,现在越狱逃跑,抓回去就死得成了。不过两位兄弟,大哥我既然把你们俩带出来了,全看在你们够义气,我个人最看重的就是义气。现在老实告诉你们:我在保山那边还藏着几百万,没有我什么人都取不出来。我们三个赶到保山把钱取出来,然后到缅甸去,那里什么都有,要玩个姑娘简直太简单了……’段其选埋怨说这下跑出来,家里老小一大堆可怎么办?杨佳坤表示到了缅甸,给家里寄点钱就行了……”
“8月23日11点,我们来到大理太邑乡大波箐村的‘星星饭店’吃饭,饭后杨佳坤在饭店旁边的修理店和修理工不知道扯了些什么,从修理工那里骗到了50元钱,然后又叫我回家找点钱,因为我是本地人,他和段其选这几天就住在‘星星饭店’等我,还对我说:‘你现在是逃犯,要快去快回’。”
“我赶回到家中的时候,家里人正乱作一团,看见我回来,我阿爸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大嘴巴,骂我是‘畜-生’,把家里的脸全丢光了;我阿妈哭着告诉我:‘现在电视上都放了,你们能跑到哪里去?赶快去投案,还能有活路’。我犹豫了半天,觉得我妈说得对,于是就投案了。”
在赵传丁的指引下,干警们包围了“星星饭店”,结果只抓到了段其选一个人,根据他的交代:杨佳坤在10分钟前刚离开,目击者表示:杨佳坤出了“星星饭店”后就往山上去了。
为此,武警大理支队蒋华元支队长、杨学熙参谋长迅速调集两个排共七十名武警战士,会同大理市公安局派来的三十名公安干警对杨佳坤逃跑方向的山区进行搜山;前来增援的漾濞县公安局刘文章局长、茶家义副局长带领四十余名干警在320国道上的大波箐桥、四十里桥以及漾濞县的沙坝设卡堵截,盘查来往车辆,以防杨佳坤扒车逃跑。鉴于杨佳坤是久走黑道的毒贩,曾几次成功越狱逃脱,极度危险,因此尹树贤下了“尽最大可能将其活捉,如果活捉困难,可以将其击毙”的命令。
90年代的武警战士
8月24日至27日,对杨佳坤的搜捕一无所获,不少人觉得杨佳坤应该已经逃出包围圈了,但是尹树贤处长坚持认为杨佳坤还在包围圈里头,而且就藏在漾濞县境内的苍山上,理由是:“这里山势高峻,道路复杂,就是本地人走两三天也很难走出来,更何况杨佳坤一个外地人。而且现在山上的苞谷还没成熟,又没有什么林果,杨佳坤找不到东西吃,再加上连天大雨,杨佳坤不可能走太快。现在他已经是惊弓之鸟,只能昼伏夜行,或者走走停停。就算他已经走到平坡公路边,要去保山就必须过漾濞江,现在漾濞江上所有的桥梁我们都设卡控制,再加上江水因为大雨暴涨,他不可能游过去。所以杨佳坤极大可能还躲在山里,准备等我们放松搜捕时伺机逃跑。”
为了让自己的判断更具说服力,尹树贤还给手下们吃了颗定心丸:“我已经让漾濞县局的同志们去平坡附近的村寨中广泛发动人民群众,在重要地段布下了特情暗桩,关于杨佳坤的线索我想这几天就应该报上来了。”
8月27日19时,漾濞县滇云造纸厂厂长回到麦子箐村的家中。刚进家门,妻子就慌慌张张地对他说:“下午4点多,我正在屋后干活,有个讲外地口音的人从水沟上走过来,一脸凶样的向我要饭吃,我说饭还没开做,他就顺着沟走了。”
“你看清这人长啥样穿什么衣服吗?”
“当时他离我还远,样子没看清,但是穿的是黑色西装、灰色裤子。”
厂长听罢,喊着“立功了!立功了!”饭都顾不上吃就冲出家门,回厂里打电话报告去了——
接到报告后漾濞县公安局茶家义副局长马上画出了麦箐子村附近的村庄分布图,根据这张图,大理州公安处、漾濞县公安局以及大理州武警支队的八个抓捕小组(三人一组、总共二十四人)分别进驻沟头箐、栗子园、上坎田、上坎、上平坡、外甸、麦子箐和基邑铺八个村子,重点控制区域是从沟头箐到麦子箐的水沟方圆20平方公里的范围。
8月28日14时,在上平坡村水沟附近蹲守的武警战士发现一个人影顺着山坡下到沟底,立即喊了一声:“谁!”
这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闪身躲进了草丛,又被一个放牛的小孩发现,就又拔腿钻进苞谷地中,又往山上跑去,当武警战士追到苞谷地时,失去了这人的行踪。
在接到蹲守小组的报告后,尹树贤、刘文章、茶家义等人立即赶到上平坡村,指挥大队人马搜了一个下午,搜到晚上都没有半点发现。
8月29日,漾濞县金牛村公所白马哨村的几名妇女割猪草归来,半道上被一个穿着邋遢的男子拦住,“我就是保山的逃犯,把你们身上的吃的东西全都交出来!”
几个妇女被吓得不轻,拔腿就跑,一路跑回村子报告——
当晚,白马哨村一带被一百多名公安干警和武警战士团团包围,此时天色已黑,搜寻困难。赶到白马哨村的尹树贤、刘文章和茶家义分析后认为:白马哨村不远就是松林村,松林村再过去就是有名的石门关,石门关是个大深涧,地势险要,本地人都认为“笔立千仞、鸟雀难过”,杨佳坤被堵在白马哨村和石门关之间的地带,已经插翅难逃。
石门关
8月30日6时,尹树贤接到报告:“在山上搜索时发现一个火堆,估计杨犯在这里待过,经查看,他已经向松林村方向逃窜!”
尹树贤当即下令:“各小组全力向松林村追击,一追到底!”
7时左右,一个捡拾菌子的村民向追捕的武警战士报告:在松林村的后山上的一块苞谷地中发现有人在生火并指明了方向。武警战士们立即以战斗姿态直扑苞谷地,在距离百米处看到有人拔腿就跑,武警战士立即鸣枪示警,此人不理,继续奔逃。武警战士随即开枪射击,但因为距离、地形以及障碍物遮挡等各种原因,所射六枪无一命中,随即此人又失去了踪迹。
全副武装待命的武警战士
尹树贤、刘文章、茶家义和随后带队赶来增援的武警支队杨学熙参谋长经过讨论一致认为这个人就是杨佳坤,结合地形观察,认定杨佳坤消失的地方是一个位于苞谷地边上的小山箐,当地人介绍说:这个小山箐中部有一处高约10米的断崖,杨佳坤不可能从这里跑下去,应该还藏在断崖以上的箐中,或者跑上山了。
于是,尹树贤亲自动员并挑选了七名公安干警、十四名武警战士组成七个抓捕小组,每个小组各配备一名熟悉当地环境的村民为向导,两个小组进山箐中搜捕,五个小组上山搜捕。
11时10分在小山箐中搜捕的一个小组在沟底的一小堆软泥上发现一个明晰的鞋印,方向显示鞋印的主人已经逃往断崖方向——
11时20分,该小组在追到距离断崖不远处时看到前方一个草丛中有个黑影动了一下,一名民警和两名武警战士立即推弹上膛对准草丛——“出来,不然开枪了!”
卧倒持枪射击的武警
“别开枪,我投降!”
说着,一个人从草丛中冒出头来,正是杨佳坤——
差不多同一时候的昆明,昆明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华商分公司经理接待了一个一身狼狈样的客人——他就是邹勤,他和邹勤过去曾经有过几次生意往来,所以算是熟人。然而邹勤这次找到他就声称自己想借点钱,打算到外省去做大买卖,但这副狼狈样却让经理心中疑窦丛生,因为他知道邹勤因为诈骗已经被抓了,虽然邹勤一再宣称自己是被冤枉的,是无罪释放,但是这身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无罪释放”,该不会是越狱逃出来的吧?
于是,经理和颜悦色地对邹勤说:“老邹啊,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借钱的事情好说,不过出纳今天休息,你明天晚上8点来这里取钱如何?”
邹勤见有钱可拿,千恩万谢后离开了。
邹勤刚走,经理立即给昆明市公安局打电话说明情况,此时昆明市公安局已经接到大理州公安处的协查通报,于是决定将计就计,来个顺水推舟、请君入瓮。
8月30日20时刚过,邹勤准时来到经理办公室,刚进门就被几名便衣侦查员出其不意的摁倒在地——
经就地突审,邹勤交代自己越狱后跑到祥云县新桥长途汽车站,搭上一辆从下关开往鹤庆的小客车,在车上用自己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从一个弥渡人手中骗到了150元钱,于8月23日乘车到了丽江,然后又辗转永胜、大姚、楚雄,于8月29日逃到昆明,然后就想到自己在昆明有个在昆明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当经理的熟人,于是就想去他那里骗点钱后再逃去外省,没想到这个人比他还精,竟把自己直接送到了警察手中——
8月31日一早,尹树贤接到宁夏自治区公安厅的消息:马自江已经潜回同心县老家,马奴和与他同行!
9月2日,捷报传来,马自江、马奴和被抓获。
至此,大理州看守所8.22特大越狱案中全部七名越狱犯罪分子悉数落网。
资料出处: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公安处编《苍耳利剑——大理州重特大案件侦破纪实》P1~P6《滇西大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