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缠烂打追在谈清聿身后的第四年,孟希槐终于彻底放下他。
她站在梧桐树下,听着盛夏不息的蝉鸣,拨通了一个电话。
“爸,妈,我不准备考研了,我会听你们的话继承家业,也会听你们的,在圈内挑选未婚夫。”
听到女儿终于松口了,孟父孟母喜不自禁。
“你想清楚就好,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还有这么大的家业等你继承,你还去吃考研那个苦干什么,圈子里适龄的青年才俊很多,总有你喜欢的,你就别总缠着你那个教授了,你们不可能,等毕业后你就回来。”
距离毕业,只剩下最后半个月了。
孟希槐红了眼,点头,一一应和。
“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喜欢他了。”
挂断电话后,她想回宿舍,却在路上遇到了谈清聿。
他穿着一袭白衬衫搭配西裤,身姿颀长,面容清冷矜贵,素来疏离淡然的眼里,此刻却带着一丝笑意,抬手摘下夏岁黎发丝上的花瓣。
夏岁黎微微垂眸,耳朵微微惬红。
看到这一幕,孟希槐身子微僵,但片刻后,便整理好情绪,礼貌而客气地问好。
“谈教授、夏老师,下午好。”
说完,她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看着她冷淡的样子,夏岁黎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清聿,你这学生怎么变了,她以前看到你不都是欢欣鼓舞地上来打招呼,然后缠着你个不停的吗?”
谈清聿凝视着他的背影,目光冷淡,“她能想清楚,以后不再缠着我,最好不过。”
孟希槐没有走远,听见他的回答,心口一窒。
可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刚走到湖畔,她却隐隐约约听到了身后传来夏岁黎的声音。
“小孟,你等一下!”
没想到夏岁黎会突然追过来,孟希槐转过身,又对着她垂首致意。
“夏老师,怎么了?”
“下个月你们不是就毕业了吗,我听清聿说,你准备留在京市,年底考研到本校?”
听到这句话,孟希槐摇了摇头,“之前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但现在我决定放弃了,等毕业后我就会回沪市。”
听见孟希槐的回答,夏岁黎脸上闪现出一抹诧异,刚要开口,却踩到一块松掉的石头上,猝不及防,整个人噗通一声摔进了湖里。
“夏老师!”
孟希槐心头一惊,立刻俯下身伸出手,想拉她起来。
可夏岁黎的腿被水草缠住了,不仅没上去,还一不小心就把她也拽下了水。
腥咸生涩的水倒灌进鼻腔,呛得孟希槐不停咳嗽着。
她根本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着,越陷越深。
惊慌畏惧间,她看见谈清聿飞奔而来,跟着跳下了湖。
可他第一时间就游到了夏岁黎身边,替她解开了水草,带她上岸。
她回身看了面色发白的孟希槐一眼,“清聿,小孟好像不会游泳,我会水,能自己能游回去,你去救她吧。”
谈清聿闻言扫了孟希槐一眼,却还是没有松手,“我现在只顾得及在乎你,旁人都是其次,我先带你上去!”
一字一句,刺得孟希槐心痛到快要喘不过气。
她身上力气逐渐耗尽,往水下坠落着。
湖水遮住了她的唇舌鼻腔,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眼前一阵模糊眩晕,无数往事交替着浮上脑海。
孟希槐出身沪市豪门,性子活泼而热烈,自幼就是父母娇宠长大的明珠。
在父母的庇佑下长到十八岁后,她想一个人去看看世界,就把志愿填到京市的S大。
刚进大学不久,孟希槐就做了一件荒唐的事情。
她喜欢上了她的老师,二十八岁的大学教授,谈清聿!
他被评为S大的高岭之花,禁欲清冷,无论是全校女生,还是身边的女同事,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
可他冷得像块冰,没人敢跟他表白。
孟希槐却不同,她热烈如火,敢爱敢恨,在一见钟情后,便立马对他展开了狂热的追求。
告白99次,他便拒绝99次。
每一次,都是同样古板正经的说辞。
“孟同学,我是你的老师,你和我在一起,有违师德。”
孟希槐知道师生恋他接受不了,便想着等毕业后考研,再留校做老师。
这样,她就不是他的学生,而是他的同事了。
四年不行,那就五年,七年,十年,她都可以等。
直到半个月前,她在准备跟他表白第100次时,发现谈清聿靠在车上面色潮红不对劲,这才意识到他被人下了药。
孟希槐当下便脱了衣,想替他疏解。
他却一把将她推下车,“荒唐!孟希槐,你我是师生,你简直罔顾人伦!”
说完,他拿起水果刀猛地划了自己手臂几刀,让自己保持清醒后,便径直开车走了。
孟希槐被骂红了眼,又不放心,拦了辆车跟在后面。
只见他把车停在教学楼下,踉踉跄跄地去了办公室。
她跟上去,却隔着窗,看见他蹲在熟睡在沙发上的夏岁黎身旁,如鸩止咳的吻了上去。
那一刻,孟希槐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她看清了他眼底那爱而不得的痛苦,看他不知道吻了多久,眼看一发不可失控,才踉跄的去了学校的洗澡间冲冷水澡。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又不敢相信,便找了人去调查。
昨天,那份调查报告送到了她手中。
孟希槐这才知道,原来谈清聿和夏岁黎是大学同学。
他暗恋了她很多年,告白过无数次。
可他是京市豪门出身的天之骄子,家世普通的夏岁黎自知配不上,从未答应过。
谈清聿没有放弃,一路追着她,放弃家业陪着她做了大学老师,一直陪在她身边。
原来,他有喜欢的女孩了,
原来,他并非不近女色,只是守身如玉。
看到这份长达十年的暗恋心路历程后,孟希槐哭着喝了一夜的酒。
她孟希槐不是那种没皮没脸的人,她爱得起,也放得下。
既然他已有心仪之人,那她就不打扰他了。
而经历了这次落水,这个决心也在她心底彻底生了根,发了芽。
被好心人救起来后,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谈清聿抱着夏岁黎远去的身影。
这些年她锲而不舍地凝视、追逐着他的背影。
但如今,这是最后一次了。
再次醒来,孟希槐发现自己在医院。
她强撑着坐起来,想倒一杯水,病房门就被推开了,夏岁黎满脸关切地走进来。
“小孟,你身体怎么样?”
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谈清聿,孟希槐目光一凝,嗓音嘶哑。
“多谢老师关心,我没事。”
谈清聿站在身后,声音一如既往清冷。
“既然她没事,岁黎,我送你回去休息。”
“小孟怎么说也是为了救我才落水的,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看看她。来都来了,坐一会儿吧。”
夏岁黎不肯走,谈清聿只能拉开一把椅子,扶着她坐下。
随后,他又拿起一次性纸杯,倒了热水递递到她手里,调了空调的温度和风向。
看着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孟希槐眼神黯淡下来,移开了目光。
“老师,你们要是忙就先走吧,我真的没事。”
夏岁黎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谈清聿沉着眼看过来。
“岁黎身体不舒服还特意走这一趟,就是想看看你,她是你的老师,你这是什么态度?”
孟希槐没想到,她顺他心意劝夏岁黎离开,也会引发他的不满。
她攥紧手,咽下心间翻涌的情绪,试图解释。
“我一直都很尊重夏老师,也不是要赶她走,只是陈述我的想法,谈教授,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你一向不懂得尊师重道,总是荒唐行事,不是客观事实?”
谈清聿这冷漠的语气,听得孟希槐心底里泛起一阵酸涩。
她知道,他话里有话,是在指责她过去为了追求他,闹出来的那些绯闻。
如今,她也知道自己错了,诚恳地向他道了歉。
“谈教授,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已经不喜……”
听见她还敢提起这些事,谈清聿根本没耐心听下去,脸色愈发冰冷。
“够了!我不想听见这些旧事,我觉得恶心!”
字字都戳中了孟希槐心中隐痛。
她只觉得胸口像被利刃刺穿,鲜血淋漓,疼痛难耐。
看到他真的动怒了,夏岁黎也吓到了。
正好护士进来让办理出院手续,她连忙借着这个由头,先把他劝走了。
门砰的一声摔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看着泪眼朦胧的孟希槐,夏岁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岔开话题,给她盛了碗汤。
“小孟,别难过了。清聿给我炖了鸡汤,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医院肯定饿了,带了一份给你,你喝一碗吧。”
听见是谈清聿炖的,孟希槐直接拒绝了。
“不用了,我不饿,谢谢老师。”
夏岁黎以为她是在客气,还在劝个不停。
推拉中,整碗汤都泼在了孟希槐身上,烫得她双手发红,手上冒起水泡。
她浑身一颤,轻嘶了一声,夏岁黎内疚不已,想帮忙擦拭却眼前一黑,径直昏倒在地。
孟希槐愣了愣,忍着痛下床扶起她,却被正好回来的谈清聿看见了。
“孟希槐,你干什么!”
他脸色瞬间变了,大步流星地冲进来,猛地把她推开。
重力之下,孟希槐身形不稳摔倒下去,额头磕出一个血洞。
鲜血顺着脸颊淌下来,眼前被染成一片猩红。
剧痛牵扯着神经,她痛到身体蜷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艰难。
谈清聿却看都不看她一眼,抱起夏岁黎,急匆匆地去找医生。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孟希槐捂着伤口,眼角渗出一滴滴眼泪。
她倒在血泊里,眼前变得模糊而眩晕,慢慢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