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笺:未落款的岁岁春

青瓷盏底沉淀的泪痕,

在暮色中渐次开片。

你说这裂纹像极了秘色瓷的冰肌,

却不知那是诀别信洇开的年轮。

李商隐写“春蚕到死丝方尽”,

而我的思念是永不断线的缂丝,

在梅雨季的潮气里生出幽绿的铜锈,

将“等”字锈刻成青铜器上的饕餮纹

——那神秘而庄重的纹路,

恰似我心中这份深沉又执着的等待,

每一道纹路都藏着岁月的叹息与眷恋。
案头的栀子早已风干成薛涛笺上的水印,

却仍固执地散发着前年的香。这香气,

如同一只无形的手,

轻轻撩拨着我的心弦,

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与你在虎跑泉边煮雪煎茶的光景。



那时,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

洒在我们身上,你轻抚着茶具,动作优雅而娴熟,

缓缓说道:“陆羽《茶经》里‘其水,用山水上’,

而我们的故事,就如同这煮茶之水。”说到这里,

你微微停顿,目光望向远方,眼神里带着一丝怅惘,

“注定是‘江水中’——带着泥沙俱下的浑浊与澎湃,

有欢笑,有泪水,有甜蜜,也有苦涩。

”如今,松烟墨在泪渍上晕染,

竟勾勒出《韩熙载夜宴图》的残卷,

那些未完成的乐舞,恰似我们戛然而止的黄昏,

只留下无尽的遗憾与惆怅。
“春风未满”四个字卡在喉间,化作喉头一抹淤青。

元稹的“唯梦闲人不梦君”原是最狠的谶语,

偏生教我在子夜的更漏声里,听见你踏碎满庭枯荷的足音。

还记得那年大雪封山,世界一片银白,

我们在灵隐寺檐下分食素斋。寒风吹过,你呵着白气,

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慨,轻声说道:“佛前的长明灯油,

都是痴人泪炼的。”彼时,

我只当是一句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

而如今我守着斑驳的泪迹,方知《五灯会元》里“青青翠竹,

尽是法身”的禅机,

原是要教人把相思修成舍利,在岁月的长河中,让这份情感愈发珍贵。
铜镜中的白发正与宣纸争白,

这让我想起敦煌壁画里褪色的飞天璎珞。

那些曾经绚丽的色彩,如今已渐渐黯淡,

却依然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你曾感慨地说过“情深不寿,

慧极必伤”,可我们偏要做《牡丹亭》里明知故犯的痴人。



那些未寄出的信札在樟木箱里发酵,

生出比永乐宫壁画更绮丽的霉斑——

每一圈涟漪都是未说出口的“不如重来”,

每一道痕迹都记录着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暮雨在瓦当上敲出《广陵散》的残谱时,

我仿佛置身于那个充满诗意与哀愁的古代世界。

雨丝如弦,弹奏着一曲曲离别的乐章。

也正是在这雨声中,

我忽然看懂《洛神赋图》里曹植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惊艳,有眷恋,有无奈,也有不舍。

原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惊鸿一瞥,

终究要在《子虚赋》的锦绣文章里化作泡影,

只留下一段美丽的传说,

让人在岁月的长河中反复回味。

而我的等待是定州窑的白釉,明知会被岁月沁出开片,

仍要保持着玉壶冰心的剔透,坚守着那份最初的纯真与执着。
“何当共剪西窗烛”的诺言,

终究成了《长物志》里蒙尘的旧物。那些曾经美好的憧憬,

如今已如梦幻泡影,

消失在岁月的尘埃中。

我在三更天点燃所有未落款的信笺,

看灰烬盘旋如你离去时的衣袂。那灰烬,

带着我的思念与哀愁,在夜空中飞舞,



仿佛是你最后的告别。

灰白蝴蝶落在《陶庵梦忆》的扉页,恰停在张岱写“林下漏月光,

疏疏如残雪”的段落——原来最深的诀别,

是让往事成为彼此生命里的《快雪时晴帖》,

永远停在将化未化的临界,

既有着离别的伤感,又有着对未来的一丝期许。
而今夜北斗倒悬,我对着星空临写

《灵飞经》。墨色渗入纸背的瞬间,

你的声音仿佛又在我耳边响起:“《诗经》里最美的不是‘执子之手’,

是‘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是啊,原来我们早已参透,

有些离别要像钧窑入窑的铜红釉,

经烈火焚烧方见霞光万道。那绚烂的色彩,

是我们在离别中领悟到的生命的真谛,

是我们在痛苦中绽放出的希望之花。




最后的栀子白在寅时凋零,

我拾起花瓣夹进《乐府诗集》。

风穿过空庭,将“别来无梦”的祝语吹

成檐角铜铃的梵唱。

那梵唱,空灵而悠远,

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在这梵唱声中,我在《东京梦华录》的残页间,

终于学会用杨万里“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的豁达,

将大雪纷飞的往事,

酿成岁岁逢春的醍醐。

让这份回忆在心底慢慢沉淀,化作生命中最珍贵的养分,

滋养着我在未来的岁月里,

勇敢地面对生活的挑战,珍惜每一个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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