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著名的古建筑“点春堂”,此刻堂内两帮人正在对峙,双方手里都拿着家伙,形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这是旧上海的“地下皇帝”杜月笙的手下和后来崛起的新势力“振社”老大黄振世的手下,为争地盘发生的冲突。
黄振世,宁波人,是上海滩为数不多的敢硬刚杜月笙的人之一。
杜月笙被称为旧上海的“地下皇帝”一点都不为过。
官面上,他曾经在蒋介石还没有发迹时,就与其交往,并对蒋多有帮助。
事实证明,杜月笙的这次押注,又押对了。
蒋介石在登顶之后,也报之以桃,在各方面给与杜月笙许多方便。
譬如,曾任命杜月笙担任海空总司令顾问,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和行政院参议等职。
虽然,这些职务都是虚职,在国民政府中没有实权,但对稳固杜月笙的江湖地位和他的黑道生意帮助巨大。
再加上手下上万的“青帮”弟子,所以,他在当时的上海滩一时风头无两。
杜月笙青帮的堂口“恒社”,它的触角渗透到上海的各行各业,大到黑社会惯常的行业黄、赌、毒、高利贷等;小到涉及普通民生的餐馆、鱼市的生意。
当时的“青帮”还有两位大佬,黄金荣、张啸林。
他们对外称都是“青帮”,其实,各有各的堂口,各有各的势力范围。
各方维持表面的势力平衡,偶有小冲突,只要不伤及根本,三位大佬出面勾兑一下,也能过得去。
黄振世刚从宁波到上海讨生活时,杜月笙已经是一方大佬。
彼时,两人作对比,一个是大象,一个是蝼蚁。
黄振世知道杜月笙是谁,杜月笙肯定不知道黄振世,这个“小赤佬”是谁。
杜月笙也万万不会想到,短短的几年不到,这个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会和他争个一二。
瘪三
初到上海滩,黄振世是从上海海味行当学徒干起的。
不过他为人聪明机灵,处事灵活。
在跑腿办事中,和正准备在中国开展生意的日本商人赤木认识。
赤木很欣赏黄振世的机灵劲,立即想要把他召入麾下。
黄振世当时在海味行的学徒期还未满,按当时的规矩,不能随便跳槽,必须要等到期满后,看主家的意思,是留还是让走。
一般来讲,在不缺人的情况下,主家还是愿意用学徒这种免费劳动力的。
期满的学徒继续留下,要给工钱的,所以都不会被留下。
除非是表现特别好,又或是老板的什么亲戚,才有可能留下。
所以,黄振世当时婉拒了赤木的招揽,但也留了心眼,答应赤木,到学徒期满后,一定会投入其麾下。
不久后,赤木在上海成立泰新洋行,黄振世学徒期满得以脱身,投入泰新洋行。
泰新洋行和海味行做的都是渔业生意。
但令老东家没想到的是,他们放走了一个以后还要依仗他的鼻息生存的大佬。
到了泰新洋行,因为前期经历,黄振世知道哪个位置重要,于是对赤木说,想干码头称重员这个岗位。
赤木惜才,当即答应。
这个岗位负责的是装卸进口来的“东洋鱼”,并过秤称重。
这份工作看似普通不起眼,实则大有门道。
因为定价权在洋行手里,洋行决定是否收货以及定价多少。
所以,黄振世这个装卸和称重的工作就相当重要了。
到港的鱼产,能不能收,能卖多少钱,全是黄振世说了算。
这样一来,鱼市上的各方势力自然争相与黄振世交好,希望在黄振世这儿争取到不错的利益。
黄振世也利用他为人处世的机灵劲,靠着这个岗位的优势混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既结交了不少朋友,也捞了不少油水。
但黄振世的志向远不止于此,他不甘心久居于人下。
他也积极的扩展人脉,用现在的话讲,向上社交。
终于,攀上了黄金荣,拜在黄金荣的名下。
他聚拢了的一帮弟兄,成立了自己在青帮旗下的堂口——振社
这时,原来黄振世的老东家海味行,看到昔日自己行里学徒,现在已是渔行里的一方大佬。老板估计也会感慨人世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过老板脑子转换的也快,马上送上拜帖,交上保护费,成为了黄振世罩着的生意。
在上海想要出人头地,必然离不开青帮。
青帮在上海势力太庞大和根深蒂固了。
就连蒋介石,在青帮都有挂名的“大”字辈身份。
还有和杜月笙拜过把子的军统特务头子戴笠,也在青帮挂着个“悟”字辈大佬身份。
回到本文开头,“点春堂”两帮势力的对垒。
事情的原委是,当时挂在杜月笙名下的糖行和原来黄振世的老东家海味行,同时看上了上海豫园中的著名古建筑“点春堂”。
起初,两家合伙买下了“点春堂”,共同经营。
后来不久,糖行有了别的心思,想要独霸“点春堂”,海味行自然是十分不满。
求助黄振世,黄振世当即答应出头,“振社”刚成立不久,需要维护自己的名声。
正好,黄振世又与负责豫园治安的警察局探长刘云航关系很好,都是宁波老乡。
有了警方支持,黄振世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要面对的是杜月笙。
黄振世希望,冲突最好是不要流血。
控制好规模和烈度,这样事后,找人出面说和,也有转圜的余地。
做事要动脑子,而不是盲目的猛冲猛打。
那些鲁莽之辈,想翻身的,早就被装麻袋沉黄浦江了。
杜月笙有今天的地位,自然不是他表面装得善良绅士,背地里是“吃人”猛兽。
得罪他的人,被沉江的不知有多少。
当时的上海,每天有许多人莫名失踪。
而黄振世恰恰是很精明的人。
他想,最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于是,就在双方对峙的关键时刻,大批的警察“恰好”赶到。
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仗自然就打不起来。
而“振社”仗着人多,开始实际控制占有点春堂。
先是用红油漆盖住门口招牌处“糖业公会”字样,然后让海味行的员工在留有海味行的招牌下,拍了一张集体照。
再然后,就让海味行的人搬进各种办公家具,占领点春堂。
糖行的人有心阻拦,但有“振社”的人和警察虎视眈眈的站在旁边,终究没敢动手。
只能求助于杜月笙。
于是,海味行暂时“兵不血刃”的占领了点春堂。
暂时的胜利,并没有让黄振世沾沾自喜。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那是和一只“老虎”的较量。
黄振世做过分析,糖行是挂在杜月笙名下的行业团体,并不是杜月笙直接的手下。
也就是每年交给杜月笙“保护费”,以图有事时“狐假虎威”。
它也不是青帮的核心产业。
青帮的核心产业是黑道生意。
在那些生意里与杜月笙枪食,绝对是“虎口拔牙”,凶多吉少。
譬如,青帮另一位“堂口”话事人,顾竹轩。
他当时的手下势力,不逊于杜月笙。
在杜月笙的最核心的产业——烟土生意上,和杜月笙多次发生真刀真枪的冲突。
最后,杜月笙利用官面的势力,让军统以“资共”的罪名,把顾竹轩关入了监狱。
顾竹轩手下的“堂口”也树倒猢狲散。
因为同是青帮的大佬,杜月笙没敢要顾竹轩的命。
顾竹轩的家人花了很多钱,才把他从牢里捞出来。
这时的顾竹轩实力大损,已经没法和杜月笙斗下去了,同时,他也明白在民国的环境下,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杜月笙。
他想到,既然说我是“资共”,那我就真的“资共”。
于是后来,顾竹轩通过各种渠道资助我党,热心于公益事业。
解放后,成了上海政协委员。
那时的杜月笙早已跑到香港。
再说回黄振世,他分析在点春堂这件事上,没有发生流血,杜月笙没丢多少面子。
挂在杜月笙名下的产业协会那么多,杜月笙也顾不过来。
打仗是要算成本的,杜月笙作为成名已久的大佬,肯定早有算计。
同为青帮的人,杜月笙肯定有所顾忌。
只要面子过的去,杜月笙没必要下大成本,和他一个青帮的晚辈死磕。
再说,他还有请黄金荣出面说和的这张牌。
结果,黄振世赌对了,他还没用到黄金荣这张牌。
杜月笙那边传来消息,让糖行和海味行两家去打官司。
结局是,因为那张点春堂前的集体照为证据,海味行赢了官司。
因为这件事,黄振世冒险和杜月笙硬扛,让他名声大噪。
之后,在渔业这个领域,又有好几次,他拨了杜月笙的面子。
终日撩虎须,终于有一次,差点玩失了火,彻底激怒了杜月笙。
原来,为了对抗杜月笙,黄振世组织鱼市罢市。彻底把冲突摆在明面上了,让杜月笙下不来台。
于是,杜月笙打电话,让黄振世到他办公的中汇银行。
作为青帮小字辈,黄振世不能不去,但去了,有可能就是“鸿门宴”。
黄振世只好硬着头皮前往,当然也作了一些准备。
他通过各个渠道,请青帮的其他大佬到现场调和。
到了中汇银行,面对杜月笙的呵斥,起初黄振世还只是小声抱怨几句。
但当杜月笙羞辱他急了时,黄振世也怒了。
“你要想收拾我,尽管来吧,要是我怕了,我就从地上爬出去。”
现场当时就僵在那里,杜月笙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有脾气,已经很久没人敢给他这么说话了。
亏得关键时刻,青帮另一位大佬虞洽卿出来打圆场,让黄振世才得以脱身。
事后,黄振世知道,恐怕这事不能善了,赶紧请黄金荣出面说和。
黄金荣为了制衡杜月笙,答应了。
在一次,黄金荣招待东北军重要人物的宴请上,把他俩叫到一起。
杜月笙和黄振世都拱手,互道“误会”,才算是翻篇。
之后,黄振世吸取教训。
在上海滩讨生活,守成绝对不行,你不抢别人的,别人也会抢你。
黄振世只专注于渔业这个领域,尽量不触及其他生意,与黑道发生冲突。
还有,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黄振世积极扩展在官面上的人脉。
在“一二八”上海抗战中,他多方筹备物资,支援十九路军,并组织了“渔业仇货检查委员会”。这个“仇货”就是日货,在鱼市上抵制日货。
这些行动,客观上支援了抗日,为黄振世赢得了名声,主观上,也让他有机会结交上层。
随着黄振世的实力增强,又因为多次在鱼市,为各个商家仗义出手,阻止其他黑道团伙的欺行霸市。
虽然,他的“振社”也收保护费,但黄振世深知,渔业是他的基本盘,不可竭泽而渔。
于是,在上海滩,黄振世的名声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