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中医之美
——《杏林齐芳 近现代蓬安中医》结语
陈建国
一卷新书觅雅趣,几缕淡香篆月华。甲辰冬至之夜,终于完成《杏林齐芳近现代蓬安中医》书稿三校工作。虽困倦至极,却再无睡意。掩卷沉思,不禁自问,中医究竟有什么魅力,引领我去追寻、去探究?
中医哲理之美
《说文》:哲,知也;理,治玉也。哲理,就是从哲学高度总结出来的智慧成果。哲学是什么,哲学是认识论、方法论、实践论的概称。
中医博大精深,但并不神秘玄奥。华夏先民早在万年前,就从认识论、方法论、实践论的高度,探索养生全命、拯厄救急的方法。上古时代伏羲、神农、黄帝“三皇”伊始,历代先民仰观于天、俯察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从本能到自觉,从零散到系统,通过反复观察思考自然现象、生活现象以及生命表现、病理变化、临床疗效,不断试验与对比、分析与归纳、提炼与总结,逐渐把有关防病治病的实践抽象成理论,形成中医这一综合性学科。
中医是中国古代文明成果唯一完整保留至今并仍然发挥重要作用的一门学科。仅凭早在2000多年前形成的理论体系,便能把握生命规律,有效治疗疾病,不得不说是人类古代文明的一大奇迹!
在现代科学成就及其方法占据主流的今天,为什么中医凭理论和经验就能治疗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等疑难杂症?为什么能力克人类完全陌生的“非典”“新冠”等突发疫情?其科学道理何在?这就要从哲学的高度、哲学的视野来认识。
中国古代哲学,大约萌芽于殷周之际,成形于春秋末期,战国时代已出现百家争鸣的繁荣局面。古代哲学的形成与发展,也影响和带动了包括中医在内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的发展。其中,古代哲学的气一元论、阴阳学说、五行学说对中医学的影响最为广泛而深刻。
气一元论的自然观,揭示了生命形成的本原。在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中,气一元论是对世界本原的独特认知,深刻影响了各个领域的发展。
世界的本源是什么?东汉王充《论衡》谓:“天地气合,万物自生。”先哲认为,气是构成天地万物的本源。气是极其细微的物质,其存在状态有“无形”和“有形”两种。气弥散,无形无状,易于变化;气聚合,有形有物,相对稳定。无形可聚合成有形,有形可弥散为无形。水,或为冰,或为气,只是物质形态变换而已。天地阴阳合气而化生万物,任何一物皆是一气所化。简而言之,即“气一元论”。
中医从气是构成天地万物的本源这一基本观点出发,认为气也是生命的本源,是构成生命的基本物质。《素问·宝命全形论》曰:“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庄子·知北游》曰:“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天地间一切生命活动均是气的聚、散、离、合变化的结果。人的生长壮老已,健康与疾病,皆本于气。人体之气,由于其生成来源、分布部位和功能特点不同,而有不同的名称,如元气、宗气、营气、卫气、脏腑之气、经络之气等。称法虽异,终归是一气。
中医用气一元论的哲理来认识生命、认识疾病、治疗疾病,尤其气在诊治疾病方面应用非常广泛,望、闻、问、切无一不与气相关。“有诸形于内,必形于外。”人体正气的盛衰,可从面色、形态、声音、神志、脉象等方面表现出来。如诊脉,是中医的特色诊法。《素问·经脉别论》曰:“脉气流经,经气归于肺,肺朝百脉,输精于皮毛……权衡以平,气口成寸,以决死生。”
很多人怀疑诊脉,甚至很多中医都认为诊脉不过是装装样子。事实上,中医诊脉,主要是查看人体一气的状态如何,是强是弱,是缓是急,其中最主要的是查看胃气如何,这是决定疾病轻重、顺逆的关键。
记得十年前,我学习中医未满3年。一天,母亲打来电话,说臂膀疼痛将近一月,吃西药、中药无效。我从乡下接母亲来县城后,先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排除风湿。后又去找一中医朋友诊治,仍按风湿的思路施治,同样未见寸效。见母亲臂膀疼痛难受,已影响食眠,遂诊脉一试。诊见两手脉沉弱,左关略显滞涩,右关尤沉微。思忖半天,不知何以论治。猛然间,想起《素问·太阴阳明论》一句话:“四肢皆禀气于胃,而不得至经,必因于脾,乃得禀也。”母亲中年曾患胃病,一直未得根治,是不是四肢臂膀气血不周,风寒客之,而牵引作痛?又见舌淡苔白水滑,决定从太阳太阴论治。遂请中医朋友处方,以附子理中汤合桂枝汤加砂仁、白蔻、半夏、陈皮、公丁香、吴茱萸治之。连服2剂,饮食有加,精神大增,臂膀痛明显好转。再服5剂,臂膀痛完全消失。上方略作调整,回乡下调理巩固。至今,母亲臂膀痛未见复发。
阴阳学说的辩证观,揭示了生命运动的规律。阴阳学说,是先民对自然与生活中各类纷繁复杂的现象或问题深刻洞察、高度概括而形成的一种方法论,蕴含着唯物辩证的丰富哲理。阴阳概念的萌生,源于远古时代古人对太阳升沉的认识。古人认为,太阳东升,天地明朗,万物欣欣,即为阳;太阳西沉,天地暗淡,万物昏昏,即为阴。
阴阳学说,孕育于《周易》。阴阳学说认为,阴阳是一气自身固有的两种功能状态。世界本源一气,气之动而为阳,气之静则为阴。天地万物,是由阴阳二气的相互作用而生成,也由阴阳二气的相互作用而不断发展、变化。阴阳变化是宇宙万事万物生成、运动的根本规律,故《易传·系辞上》指出:“一阴一阳之谓道。”
阴阳学说的基本内容包括对立制约、互根互用、消长平衡和相互转化四个方面。春秋战国时期,阴阳学说被引入中医领域,发展成一套自成体系的中医阴阳学说理论,将中医辨证论治的水平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首先,阴阳被视为天地万物的基本规律。《素问·阴阳应象大论》:“阴阳者,天地之道,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其次,阴阳被用于解释人体生理、病理状态。《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故积阳为天,积阴为地。阴静阳躁,阳生阴长,阳杀阴藏。阳化气,阴成形。寒极生热,热极生寒……此阴阳反作,病之逆从也。”“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阳胜则热,阴胜则寒。重寒则热,重热则寒。”第三,阴阳被用于阐释辨证论治大法。《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出:“察色按脉,先别阴阳。”“阳病治阴,阴病治阳”。东汉张仲景将伤寒分为阴证、阳证,“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医圣以三阴、三阳为总纲,将复杂多变的各类外感内伤病统一于三阴三阳,执简驭繁,以不变应万变。
后世医家,一脉相承岐黄、仲景心法,对阴阳的阐述更加广泛完备,尤以清末四川伤寒大家郑钦安为著。郑氏穷二十余年之精力,探索周易、内经、伤寒三书精髓,指出:“要知阴阳调和之人,六邪不侵,七情不损。”“发病损伤即有不同,总以阴阳两字为主。”在辨证论治中,也始终突出阴阳这一总纲,总结出辨认一切阳虚证、一切阴虚证各数十条经验(详见郑钦安《医理真传》《医法圆通》),进一步充实和丰富了仲景辨证论治理法,简明扼要,易于把握。
明张景岳言:“医道虽繁,而可以一言蔽之者,曰阴阳而已。”清陈修园言:“良医之救人,不过能辨认此阴阳而已;庸医之杀人,不过错认此阴阳而已。”可见,明辨阴阳,何其重要!从哲学高度把握阴阳学说的基本要义,就能在纷繁复杂的表象中,洞察疾病本质,抓住核心病机。特别对于一些真寒假热的重症,若不细究阴阳本质,就会重蹈“滋阴降火,杀人无算”的前辙。这一点,尤其在喜寒凉、畏温热的当下,更具警示意义。
记得多年前,邻近市区一位12岁小女孩,因感冒高烧在区市两家医院连续输液14天,后虽不再发烧,但人变得白天精神低微、静默不语,晚上则狂躁不安、彻夜不眠、时而哭闹,摔东西、砸东西后方可安静片刻,家人惶恐至极。后经熟人介绍,请求推荐中医诊治。小女孩发育良好,但精神状态极差,眉目低垂,不欲言语。诊脉断为少阴证,斟酌处以四逆汤合桂甘龙牡汤。抓药7剂回家,服至第3剂时,始可安睡。7剂服完,易方调理,半月后才恢复正常。一见感冒发烧就投以清热解毒之药,一见狂躁不安就投以滋阴镇静之剂,其离医道远矣!
五行学说的系统观,揭示了生命联系的模式。关于五行的起源,有五材说、五方说、五时说、五星说等。要探究五行的起源,还得回到气一元论。
《史记·天官志》:“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古人仰观天象,见每年十一月冬至前,水星见于北方,正值冬气交令,太阳光热照于地面极少,大气潜藏,潜而下藏者水也,水行的概念形成,故北方五行属水,子时五行属水。三月春分,木星见于东方,正值春气当令,太阳光热照于地面渐多,大气温升,温而能生者木也,木行的概念形成,故东方五行属木,卯时五行属木。七月夏至后,火星见于南方,正值夏气交令,太阳光热照于地面最多,大气炎浮,炎而上浮者火也,火行的概念形成,故南方五行属火,午时五行属火。九月秋分,金星见于西方,正值秋气当令,太阳光热照于地面渐少,大气凉降,降而能收者金也,金行的概念形成,故西方五行属金,酉时五行属金。六月土星见于中天,正值长夏之气当令,太阳光热与地面水气交蒸,万物繁密茂盛,土为万物之母,土行概念形成,土性中和,包容万物,居中央而寄四隅,即寄旺于辰、戌、丑、未四月之最后十八日。此五行的由来。
五行之气,就是天地一气因接受太阳光热不同而呈现的五种形态。以人类居住的星球为参照物,地球每天接受光热的时间与多少不同,因而产生了分明的白昼(阴阳)、分明的五季(五行),此五行之气不同的根本。五行之气,各有功能。木气有疏泄功能,火气有宣通功能,金气有收敛功能,水气有封藏功能,土气有运化功能。
五行相生,意谓春气由冬气而来,故曰水生木;夏气由春气而来,故曰木生火;长夏之气由夏气而来,故曰火生土;秋气由长夏之气而来,故曰土生金;冬气由秋气而来,故曰金生水。五行相克,意谓五行之气功能之制约作用。收敛作用制疏泄作用,故曰金克木;宣通作用制收敛作用,故曰火克金;封藏作用制宣通作用,故曰水克火;运化作用制封藏作用,故曰土克水;疏泄作用制运化作用,故曰木克土。五行之气的关系,还有相及、相乘、相侮等。不管是何种关系,均以气言。清黄元御《四圣心源·天人解》言:“五行……其相生相克,皆以气而不以质也,成质则不能生克矣。”
五行学说不但把自然的五季、五方、五时等联系起来,同时又把万物的五色、五气、五味等联系起来,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但又有机联系的“五行系统”。
人与天地万物同质,天地五行的状态,在人体一样存在。五行学说引入中医理论,主要是把天地自然万物与人体联系起来、统一起来,成为一个有机整体,使“天人一体”“天人相应”的理论得以实现,为中医整体观念的形成提供了理论根据。同时,五行学说从微观上,构建了天人相应的五行藏象系统,把人体的结构与功能分属于五行,借助五行之气运动的规律,阐释人体五脏的生理功能、病理变化,指导疾病的预防与诊治。尤其是《黄帝内经》以五行学说为指导,用大量篇幅阐述了养生防病的理论,对“亚健康”群体的调养有一定参考价值。
如《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曰:“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对这段话,历代医家的认识高度一致,认为春夏养阳,主要是顾护胃气,使少阳之气生、太阳之气长;秋冬养阴,主要是顾护肾气,使太阴之气收、少阴之气藏。这种理论,在保健方面具有重要意义。反观当下人们,大半夜还在应酬、娱乐、锻炼,阴不收藏,阳无所长,不生病才怪!
可见,基于中国古代哲学构建起来的中医理论,应天时、顺地势、合人事,从建立之日起就是十分成熟的理论,屹立于传统医学的巅峰。《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四大经典,或阐发生理病理,或阐发辨证论治,或阐发本草性味,理法方药具备,既是中华医学的经典,亦是中华文明的珍宝,历经两千多年,其理论在当代仍难以超越!
中医人性之美
人性是什么?从广义上讲,人性是指人类与生俱来的尊重生命、同情弱小、追求至善的共同特质。从狭义上讲,人性就是个人独有的本质,包括价值观、道德观、善恶观等。中医自古就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和道德判断。在漫漫历史长河中,那些被后世铭记的中医大家,无一不是医德高尚、医风纯正、医道精湛的典范,他们身上,闪耀着人性真善美的光芒。
他们崇尚医德,常怀珍视生命的仁慈心。《说文》:“仁,亲也。”“慈,爱也。”从伏羲、神农“尝百草、制九针”,到张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到孙思邈“精勤不倦、大医精诚”,大仁大慈的医德不断孕育与传承。唐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开篇即言:“夫二仪之内,阴阳之中,唯人最贵。”“凡大医治病……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皆如至亲之想。”医者仁心、大医精诚,成为医德的核心要义。历代中医在珍视生命、救治生命的过程中,用大爱诠释着中医医德。
《济世活人乐善好施的名医陈瑞昌》一书所载病案,恰好印证了中医医德之美。1951年冬,正值少年的周兴全因患重感冒,几天几夜发高烧,吃药但不见好转,后竟至气若游丝、人事不知,家人已放弃进一步治疗。陈瑞昌先生刚好来到周家,见此病形,急忙诊断开方,仅两三日就起死回生。这样的案例在书中不少,彰显了中医仁慈为怀、珍视生命的医者仁心。
读到这样的案例,我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小时候父亲给我讲的一段往事。1977年初夏,舍妹未满半岁,不慎感冒高烧,先在新河公社、福德公社等地卫生院就诊,打针、吃药不见效。数日后竟病情急转,乳食不进,精神萎靡,双目虚闭,呼之不应,奄奄一息。母亲以为已无救治希望,但父亲坚持一大早背着小妹到当时的罗家区医院求治。到医院后,医院领导和医生见病重如此,推辞不治。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恰好当时银汉公社一位李姓赤脚医生因外伤感染在此住院治疗,他见父亲悲伤绝望的样子,好言宽慰,并热心诊治,开了一副中药。药方简单,只有数味,但有一味药区医院没有,李医生便嘱咐父亲到罗家垭口一家诊所抓药。父亲喜出望外,急忙抓药回院,顾不上吃午饭,借锅煎药取汁,慢慢给小妹喂下。约黄昏时刻,小妹虚闭的双眼忽地睁开,转动着小脑袋左瞧瞧右瞅瞅。服完一剂药后,如此重症竟奇迹般好了。父亲欲感谢李医生,李医生摆手说,这么小的娃娃被治成这样,我怎么忍心见之不救?小事一桩,不必言谢。
明寇平《全幼心鉴》曰:“为医者当自存好心,彼之病犹己之病……专以救人为念。”作为有灵性、有情感的人类,该怎样对待他人的痛苦或困境,是抱有悲悯心、同情心给予帮助,还是冷眼旁观、明哲保身?陈医生、李医生的大仁大慈之举,无疑给出了最好答案。
他们秉持医风,常怀超然物外的淡泊心。《说文》:“风,八风也。”古人观察自然,发现八面来风蕴含着一种鼓动、推动的力量。后来,风的意象被运用到社会各个领域,比如,个人有风格、风范,行业有风俗、风气,社会有风土、风尚。这些“风”,都会对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中医的医风,重点体现在个人从医风范,包括治学理念、诊治病人、看待名利等,但社会最关注的还是如何对待病人。
唐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卷一《大医精诚》言:“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宋唐慎微《证类本草》卷一《序例中》言:“凡为医者,须略通古今,粗守仁义……如此则心识自明,神物来相,又何必戚戚沽名,龊龊求利也。”清陈士铎《本草新编·劝医六则》言:“勿以病家富,遂生觊觎心;勿以病家贫,因有懒散志。或养痈遗患,或恐吓取钱。”他们不仅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医是善道,治病救人,当斟酌于笔端,凝思于心中,详察病之阴阳,细审药之寒热,始终心系病者,无意酬谢多少。
听罗大伦老师在“百家讲坛”开讲大国医,其中有个故事让人印象深刻。原文见元朱震亨《格致余论·张子和攻击法论》:“罗先生治一病僧,黄瘦倦怠。罗公诊其病因,乃蜀人,出家时,其母在堂,乃游浙右,经七年,忽一日念母之心不可遏,欲归无腰缠,徒尔朝夕西望而泣,以是得病。时僧二十五岁,罗令其隔壁泊宿,每以牛肉猪肚甘肥等,煮糜烂与之,凡经半月余。且时以慰谕之,言劳之,又曰:‘我与钞十锭作路费,我不望报,但欲救汝之死命尔。’察其形稍苏,与桃仁承气,一日三帖,下之皆是血块痰积,方止。次日只与熟菜稀粥将息。又半月,其人遂如故。又半月余,与钞十锭遂行。”
文中主人公,是宋末元初浙江名医罗知悌。罗氏精通天文、地理,善辞章、工书法,学宗刘完素,旁通张从正、李东垣之说,医学造诣深厚。罗氏不仅医术高超,还有一颗悲悯心,格外同情病弱之人,凡是求治病人,均坚持亲诊,遇贫病交加者,还免费赠药。本案“病僧”,从四川出发,游学浙江西部,凡经七年,忽一日甚为思念家中母亲,但又无盘缠可资回家,遂思上加忧、忧上添愁,竟至黄瘦倦怠,病倒在罗府门前。罗氏大义萦怀,知天地间“唯人最贵”,就把“病僧”安置在隔壁,先食后药,好言宽慰,并资助盘缠送其归蜀。若无大仁大义之德,若无救苦救难之心,“蜀僧”之命将休矣!
这种看重生命、看淡财物的纯正医风,代有传承,至今未衰。书中所载汪悟品老中医,见乡邻饱受疾患之苦,遂草履皂衫外出应诊,遇穷苦人家一概免收脉金。这一至亲至善的举动,自然深得乡人嘉许。先生“菩萨心肠,神仙手眼”,是历代蓬安中医人“善行悠远、德泽乡邻”深厚情怀的真实写照。
在医学的殿堂里,每一位医生都肩负着拯救生命的职责。然而,近年来频频曝光的医疗丑闻却让人们对这一崇高职业产生了质疑,特别是2022年曝出的“刘翔峰案”,更是对医疗安全、医学伦理敲响了警钟。两相对比,中医不问贵贱、不求酬报,以人为本、一心赴救,可谓至善至美!
他们追求医道,常怀博极医源的精诚心。《说文》:“道,所行道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中医也有“道”和“器”之分。“道”的层面,蕴含着哲学层面的气、阴阳、五行等思想;“器”的层面,就是中医自身的理法方药体系。
中医之道需要体悟,即悟道;需要求证,即证道。悟道是学习的过程,证道是实践的过程。只有踏踏实实地勤学、老老实实地实践,才能最终“得道”。
悟道,需要精诚之心。清末四川伤寒大家郑钦安《医理真传》自序:“余蜀南临邛人也,迁居于成都省城,学医于止唐刘太老夫子,指示《黄帝内经》、《周易》太极、仲景立方立法之旨。余沉潜于斯二十余载,始知人身阴阳合一之道,仲景立方垂法之美。”郑氏本天资聪颖,为悟道,潜心探究典籍20多年,始知人身阴阳合一之道,始悟仲景立方垂法之美。成为真正的好中医,勤学、坚持是第一门径。
证道,需要自渡迷津。清末安徽名医汪莲石出身书香门第,早年无意学医,20岁时随父旅居江浙,“夏秋间,忽病发热,二三日不退。延医诊视,曰暑热也。连进数方无效。更一医,曰:此伏暑也。数日亦不效。复更一医,曰秋温也。如是延缠月余,饮食渐减,体渐消瘦,惫甚,愤不服药。觉热晨退晚作,继又为寒热,延至冬初始愈。次年夏秋间,又病如前状。”如此这般,折腾三载。其父“体弱,有脘痛旧病,发即呕吐,饮食不能进……甲戌秋病作,医治罔效,七日而见背。”汪莲石深恨不知医之苦,决定从此学医,但所阅《临证指南》《温病条辨》等书所载之方,与以前自己所服之方大同小异,遂不信之,请教知医的堂叔。堂叔指点迷津:“须读《灵枢》《素问》《伤寒》《金匮》,多阅各家《伤寒》注释,药性必《神农本经》。所谓群言,淆乱尊诸圣也。”于是遍索家中藏书,苦心研读四大经典,自此医道大进,终成一方名医。
道不正,则路不通。从古至今,中医书籍浩如烟海,如何选择?陈修园曰:“大抵入手功夫,则以仲圣之方为据,有此病,必用此方。”陆九芝曰:“学医从《伤寒论》入手,始而难,继而易。从后世分类书入手,初若甚易,继则大难。”湖南名医萧琢如也认为:“仲尼为儒家圣者,仲景则医门之孔子也。”萧氏以验案证之:嘉禾李君,当夏历六月忽患左足疼痛,卧床不可转侧,呻吟之声达于户外。诊之,脉沉紧,舌苔白,口中和。曰:此风寒直中少阴,法当用仲景麻黄附子细辛汤。旁人咋舌言曰:天气暑热若此,麻黄与细辛同用,得毋大汗不止乎?萧氏曰:此方并不发汗,非阅历有得者不能知,毋庸置疑。即疏与之,三药各一钱,煎水两杯,分二次服,一服知,二服即步履如常而愈。
研学中医没有捷径。从书中章继财、唐茂清、姚杰良、曹习诠、黎忠民、刘文全等诸位医家的治学经历、临床经验来看,精湛的医术,无不源于深厚的仲景学说功底。
医德如根底,医风如干枝,医道如花叶。传承千年的中医,在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下,根深干壮,花繁叶茂,历久弥香!
中医实践之美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余自学中医十多年来,或品读名家医案,或偶感风寒自治,或推荐朋友看中医,见证了中医的神奇。
中医治感冒,可覆杯而愈。我的启蒙老师,是广东潮汕地区的一位民间中医。2014初春的一天上午,我在办公室赶写一个报告,没在意窗外吹来的几阵冷风,片刻就感觉头额作痛、鼻腔发痒,不由得喷嚏连连。冲服两袋荆防颗粒,依然如故。后联系老师,详述病情。老师沉吟片刻,就嘱我服麻附辛汤合姜桂汤。
当时初学中医,惑于一些中医讲麻黄、细辛有发汗亡阳之虞而不敢轻试。老师耐心指正,麻附辛汤其实是温经散寒之剂,非发汗动阳之剂。他怕我拿不定主意,就把处方开好给我。中午下班后,就到朋友诊所抓了一剂,回家煎服一次,症状就大为好转,把余药分两次服完,感冒就全好了。家人见此,都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我系统研读仲景《伤寒杂病论》及一些医家的注解,重点攻读《郑钦安医学三书阐释》,才明白当年老师苦口婆心阐释麻附辛汤的真义!自此,凡偶感风寒,均以此方为主,略作加减,均可收到“一剂知、二剂已”的良好疗效。如偶伴有咳嗽,加二陈;咽痛音哑,加桔梗、蝉蜕;肩背酸痛,加苍术、葛根等。
今天所称的感冒,相当于太阳病。对常见的风寒感冒、风热感冒,要本着“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的原则,把好太阳关,重视少阴病。云南名医吴佩衡指出:对于外感风寒、风温等疾病的治疗,首先要注重表证的及时处理。伤寒表证初起,若能切实把好“太阳”这一关,采用桂枝汤、麻黄汤、麻杏甘石汤或麻附辛汤等方剂对证施治,可一汗而解。对于世医畏麻、桂者,吴氏郑重指出:“世有畏麻、桂如蛇蝎者,以为其性温而易伤津化燥,不知表寒实证无麻黄之辛散,何以开发腠理驱邪外出?无桂枝之温通,何以助阳温经而散寒?不畏邪之伤于人,而畏药性之辛温,实为姑息养奸之弊也……表寒不解,热势更张,斯时宜以麻桂等剂因势利导、驱邪外出,切勿坐失良机而至表邪传里为患,此乃祛邪即所以扶正之法也。”
古今无数医案表明,中医辨证论治外感,不仅好得快,而且没有后遗症,经得起反复检验,具有明显优势。
中医治疫病,可药到病解。《说文》:“疫,民皆疾也。”《素问·刺法论》说:“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疫病,是中医学对传染病、流行病的总称。自西汉以来,我国先后发生过300多次大的流行疫病,由于有中医的守护,没有出现像西班牙大流感、欧洲黑死病、全球鼠疫那样一次疫病就造成数千万人死亡的悲剧。
为什么中医能有效抗击疫病?中医认为,疫病是天地之间一种不正之气,属外在邪气,它的产生与自然界异常气候有关。根据“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的理论,在预防层面,遵循自然之道和生息之法,做到“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减少消耗,固护正气,力避虚邪贼风,减少感染可能。在治疗层面,对正气已虚、不慎感染者,借助天地正气所生的食物、药物,帮助人体恢复正气,以正驱邪。在康复层面,针对病患不同情况,采取包括食疗、运动、药物等方式,帮助人体恢复阴阳自和的状态。
2019年底,武汉爆发新冠疫情,并快速向其他地区蔓延,自此开启长达3年的新冠阻击战。在三年阻击战中,我们有幸避免了感染。
但到2022年底,随着疫情管控放开,城乡感染者快速上升,几乎是城乡尽染。那时,医院人满为患,只能收治一些重症感染者,医生、护士也几乎全部感染。想去医院,根本没有床位。求医不得,感染者只好自救。在这节骨眼上,我父母、岳母、襟兄一家也先后感染。求医无门,只能靠自己。我通过电话了解症情、视频察看舌苔,然后向老师汇报,求助老师帮忙处方,再备药送至乡下。他们按要求煎服,很快缓解了症状。老师处方,以麻附辛汤加姜桂、二陈为主,据证加味,或加羌活、葛根、苍术治身痛如被杖,或加甘草、桔梗治咽痛如吞刀片,或加白术、茯苓、白蔻、砂仁治食不知味,或加厚朴、杏仁、紫菀、款冬治气逆咳嗽。神奇的是,我父亲居然只服用了两次汤药,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能去赶集,是我见过的中医治新冠速度最快、疗效最好的一例。
放开后的第一波疫病,我和拙荆小心避护,没有感染。我俩感染是2023年五一节后的那一波。
5月14日,我们回了一趟乡下,回家后就感觉不对劲。先是头额、脖颈作痛,脉虚浮而数,咽痒欲咳,体温37.5℃。半夜起,整个人烦躁异常,腰胯、大腿开始酸痛,体温持续上升。
5月15日早上,一身尽疼,咽部略痛,偶咳,舌苔白腻,无食欲,体温上升到38.5℃,脉虚浮而数,重按见紧象,心跳明显加快。急煎中药服用,以麻附辛汤加味治之:蒸附片36克,麻黄12克,细辛9克,干姜15克,炙甘草9克,桂枝15克,羌活15克,葛根30克,半夏30克,陈皮15克,桔梗15克,茯苓30克,厚朴15克,杏仁15克,生姜60克。服两次后,身疼好转,余症依然,中午体温升至38.6℃,不出汗,无食欲,稍微多吃一点就想呕,而且失去味觉、嗅觉。见体温不降还升,拟小剂真武汤温阳祛湿:蒸附片45克,生白术30克,茯苓45克,炒白芍15克,生姜45克。不料服一次后,下午体温再升至38.9℃。傍晚,高烧一直不退,非常难受。见药不对证,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疫毒引起高烧的机制,忽然想起《吴佩衡家庭备用验方》中讲“感冒证”的治法中的一句话:“如头尚昏痛,或下午又复潮热者,以白通汤主之。”此际正是正邪交争,五脏六腑的正气集聚于中上焦,防止进一步损伤心肺脾胃等脏器,此际急需助正气一臂之力。按照吴老理法,急煎服白通汤一剂:生附片60克,干姜30克,葱白2茎,分两次服完。同时,另煎四逆汤一剂备用:生附片90克(先煎),干姜60克,炙甘草30克。服白通汤后大约半小时,忽腹中作痛,咕咕作响,约一小时拉臭稀便3次。此正是“邪去正复”的关键。临睡前,体温开始下降至38.3℃,当晚睡眠好转。
5月16日,体温持续下降,但降至37.5℃就不再下降了。继续服用四逆汤。
5月17日早上,体温降至37℃,除嗅觉未恢复、偶尔感觉咽痒欲咳之外,余症几乎好了。但新增左肋有一点扯痛感。与一中医朋友交流,他说可能影响到了肝气,需用点芳香化湿、疏肝理气的药(半夏、砂仁、白蔻、高良姜、醋香附、炒枳壳),哪知加服此方两次后,感觉头晕不适,晚上临睡时体温又升至37.5℃。仍服用四逆汤,略加肉桂粉(开水泡取清液兑入药汁)。
5月18日早上,体温降至37℃,中午降至36.8℃,除嗅觉未恢复、偶尔感觉咽痒欲咳外,余症完好。拙荆与我症状相似,同步服药,她自拟方剂大致相似,5月17日上午基本恢复正常。
至此,有惊无险的纯中药抗新冠疫毒取得初步胜利!
之后,我们一直坚持常服大回阳饮(生附片、干姜、炙甘草、肉桂),虽然在国庆节后“二阳”了,但因坚持调养,感觉与普通感冒已无多大差别。经过一年多时间验证,中药治新冠,快捷有效,无后遗症。
中医认为,不管是新冠病毒,还是流感病毒,它们只是外邪的一种,会随着天地之气和其他环境的变化而发生变异。病毒的种类不计其数,变异速度也非常快,研制所谓“特效药”总会慢一步。而中医根本不会采用对抗的方式去杀灭病毒,而是更关注“病的人”,用药物的正气帮助人体调整内部环境,或温阳或养阴,或祛湿或化痰,或清热或化积,虽然并没有针对病毒进行治疗,但随着人体内部环境的改变,邪去正安,邪去正复,人体自然会恢复到健康状态。
中医治重症,可起死回生。中医历经数千年发展与传承,在救治急危重症方面,积淀了深厚的理论基础与实践经验,历代医家救治急危重症的珍贵医案,今天读来仍令人惊心动魄、拍案叫绝!
江苏名医曹颖甫治江阴吴姓妇人阳明燥气,病起已六七日,壮热,头汗出,脉大,便闭,七日未行,身不发黄,胸不结,腹不胀满,唯满头剧痛,不言语,眼张,瞳神不能瞤,人过其前,亦不能辨,证颇危重。曹氏遂予大承气汤:大黄12克,枳实9克,川朴3克,芒硝9克,速煎服之,竟一剂而愈。
太原金瑞之妻,年过五旬,患宫颈癌晚期,经山医三院放疗治愈,旋即反复,病情危笃,再到二院急诊,辞为不治。金携妻赴北京求救,住进协和医院,病情时好时坏,时过一年,依然如故。患者家庭经济拮据,夫妻斟酌再三,出院回家,听天由命。1965年春,金瑞经人介绍,前往家住太原的四川名医黄杰熙处求治。黄氏诊其两手脉皆沉迟无力,两尺兼涩,观其体形瘦弱而面无血色,略带浮肿,声颤音微。黄氏诊断此为阴寒独盛,孤危之残阳,不能化阴邪,方用真武汤壮肾阳、祛阴邪水湿。服药两剂,诸症稍见缓解,脉亦略有起色。继用原方,炮附子由15克渐加至60克,诸症大见好转,脉亦逐渐调和,体重明显增加,又由60克渐减至15克,共服药20剂,诸症完全消失,脉亦调匀有神。1989年,黄氏与金瑞偶然相遇,金瑞连忙致谢:“自从先生治好内人之病后,身体一直健康,20多年来,连感冒都很少了。起死回生之功,没齿不忘!”
原云南省某医院院长秦××之子秦念祖,年十三,时患伤寒重症,发热20余日不退。秦氏精于西医,对其子曾以多种针药施治,未效。又邀约徐、应等数位西医同道会诊,均断言无法挽救。后经人推荐,1948年1月7日邀吴佩衡诊治。吴氏见患儿已发热不退20余日,晨轻夜重,面色青黯,两颧微发红,口唇焦燥而起血壳,日夜不寐,人事不省;呼吸喘促,时而发迷无神,时又见烦乱谵语,两手乱抓有如撮空理线;食物不进,小便短赤,大便已数日不通,舌苔黑燥,不渴饮,喂水仅下咽二三口,多则不吮;脉象浮而空,重按无力。吴氏诊断为伤寒转入少阴,阴寒太盛,阴盛格阳,致成外假热而内真寒之阴极似阳证,以白通汤加上肉桂治之:附片250克,干姜50克,葱白4茎,上肉桂15克(研末,泡水兑入)。处方之后,秦氏对中医药怀有疑虑,见此温热大剂,更不敢用。无计之时,他想到一个“特效”办法,抽取一伤寒病刚愈患者之血液输给病儿。孰料是日输血后,身热尤甚,腹痛呻吟不止,更加烦乱谵语。至此,秦氏已感束手无策,始将吴氏所拟方药煎汤与子试服。当晚服后,稍见安静,得寐片刻,面部青黯色稍退而略润,脉象不似昨日之空浮,烦躁谵语稍宁。只见欲寐更甚,现出少阴虚寒本相,又照原方煎服一剂。此后,均以此方加减,重用附片至400克,至1月12日始转危为安。然后据证调治,至15日后诸症悉平。酌以四逆汤加参芪善后调养,愈后体质健康如常。
当代名医李可,山西灵石人,自学中医成才,在缺医少药的农村,自创破格救心汤,成功治愈千余例心衰重症,被誉为“中医脊梁”。在其经验专辑中,录有数十例治急危重症的案例。如:曾治查××,60岁,经医院确诊为冠心病月余。1982年正月初六急诊,14时心绞痛发作,含化硝酸甘油片,可缓解半小时,不以为意。18时许,绞痛再发,含剂及亚硝酸异戊酯吸入无效。内科会诊拟诊急性心肌梗死,建议急送省级医院抢救。因寻车不易,乃邀李氏诊视。诊见患者面青惨,唇、甲青紫,大汗而喘,肢冷,神情恐怖,脉大无伦120次/分,舌边尖瘀斑成条成片,舌苔灰腻厚。患者高年,肾阳久亏于下,春节劳倦内伤,又过食肥甘,致痰浊瘀血阻塞胸膈,属真心痛重症,且亡阳厥脱诸症毕见。李氏投破格救心汤大剂变方两剂治之(方略),昼夜连服。20时10分,服第一次药后一刻钟汗敛喘定,四肢回温,安然入睡。至正月初七早上6时,10小时内共服药两剂,用附子300克,诸症均退,舌上瘀斑退净。后疏培元固本散一料治本,追访多年未再犯。
重症,即指病情紧急、病势濒危的病症,如治不及时、治不得法,病情很有可能迅速恶化甚至死亡。从古至今,中医以其独特的辩证思维、系统理论、治疗方法,运用纯中药救治重症患者的案例不计其数。中医并非只能治疗慢性病,治重症更是其优势。
美,甘也。愚虽才薄智浅,仅凭传承弘扬之热情,了解中医、学习中医,如饮甘露,如啜醴泉,美自在心。《杏林齐芳》即将付梓,三年一剑,薄册在手,虽无湛卢之锋芒,亦见名家之风流。岁寒已深,阳春将萌,惟愿中医智慧护佑天下苍生,康宁相伴,美美与共!
狗尾续貂,聊作结语。
2024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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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陈建国(四川省蓬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