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

随着年岁的增长,“发小”这个词好似在我身边出现得越来越少。小时候提起发小,我的伙伴们都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大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身处的环境不断变化着,人和人的距离似乎远了许多,小朋友们的“发小”伙伴也愈发少了。

最近,发小乘着高铁越了千山,自南京来广州同我团聚。高铁的车速虽似箭一般飞快,但我的欢喜实在是难掩,心中的思念早已经超越高铁飘向了他。车站人如潮海,但在刹那间,目光交汇。顿时,喜上眉梢,此时走得反而慢了,仿佛每一步都在诉说着我们深深的情谊。发小只是站在那里,笑颜如花绽,此刻阳光像碎金一样撒在肩头,穿越了时光的迷雾,也温暖了我们。

孟春的街角,我们在梧桐树的绿荫里漫步,嬉笑打闹仍带着十年前的孩童倔强,只是步履间沉淀了时光酿就的琥珀。当我们的影子在石板路上重叠的刹那,岁月在我们之间蜿蜒成河,倒映出爬满青苔的旧单车、褪色玻璃弹珠,还有被蝉鸣浸透的暑假。

“一转十几年,广州已经把旧时光酿成新酒的窖香了啊!想当年我们看到的广州已经是充满勃勃生机了,如今看来那时候只是蓄势待发啊。万丈高楼平地起,车水马龙流不息,这座城市真是有无限可能啊!”发小站在天桥上感慨道。

我向远处望去,珠江的波光被两岸摩天楼切割成流动的碎银,广州塔紧紧矗立着,像老榕树的根扎进了钢铁的土壤。晨风送来的肠粉摊的米香,与写字楼泄出的咖啡味在空气中交缠。即使多年未见,我们也没有丝毫生疏,对彼此诉说着大学里的经历趣闻,亦展望着各自的梦想,和那尚存的热情。

我们俩的父亲是挚友,十几年前在广州的同一地方工作,就这样在父辈的“撮合”下,我们开始认识。发小总是冷冷的,好像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疯劲,但随着我们的相处,我们越发熟络,他也开始在我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他总是会把新借到的陀螺、扭蛋、悠悠球与我分享,有一次他爸爸给了他一罐可乐,那时候的可乐对于我们来说可是稀罕货,发小迫不及待地奔向我,手里捧着那瓶可乐。我至今还记得他摔倒在地却对我露出的笑容,铝皮罐子滚进尘土时炸开的碳酸气泡,像极了无数微型彩虹在我眼前绽放开来。那笑容是从碎裂的玻璃碴里开出的花,门牙缺口漏进的光束刺破沾满沙粒的唇纹,右颊酒窝盛着半汪晃出来的糖水,睫毛上还挂着迸溅的汽珠。阳光突然在他虎牙的碳酸结晶上折返出七种颜色,让那道被汗黏在额角的刘海都成了镀金的琴弦。这外来内热的男孩啊,总是这么可爱。

有段时间我生病了,人一直不舒服,父亲带我去看了医生,包了药回来吃。那药极苦,我总不愿吃,于是父亲就许应我说,只要我把药吃完了,就给我买我日思梦想的滑板车。那时候的街上,好多小朋友都有这么一辆,又酷又拉风,谁能不喜欢。为了赶快得到滑板车,一天吃三次的药我一天吃了六七次,外包装袋都被我扔到了后窗,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有一天父亲终于发现了,把我胖揍了一顿。滑板车的梦想破灭了,发小得知这件事,只是不断安慰我。过了两个星期左右,发小推着滑板车在我面前傻笑着。

“我的就是你的,你现在也有滑板车了,不要不开心了。”他拍着胸脯骄傲地说。在我百般追问下才得知,发小的爸爸答应他只要三科考了满分,就给他买一只兔子。他真的非常喜欢兔子,每次在集市,发小看到那毛茸茸的家伙就走不动道了,眼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总会轻轻地抚摸着兔子的柔软皮毛,享受着那份细腻与温暖。无论是兔子灵动的跳跃,还是它们安静地啃食胡萝卜的样子,都让他觉得无比可爱,心里充满了对这份纯真与美好的无限眷恋。发小努力了两个学期,终于考了三百分,但他却把买兔子的机会换成了我最喜爱的滑板车。

我静静地站着,眼眸中渐渐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仿佛晨曦中的露珠,轻轻摇曳,随时都会坠落。终于,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沿着脸颊的轮廓,缓缓流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飞落在心湖,激起层层涟漪。那一刻我认定,他就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其实“发小”不是一开始就能认定的,因为我们不确定在长大的时候,他们是否会离去,也许你们小时候无话不谈,但各种不确定的因素会不断地考验着你们的友谊。可是那些共同扎过根的时光,才是命运颁发的隐秘认证。像两株在暴雨中相互缠绕的菟丝子,我们的根系早在学会防备之前就渗透了彼此的土壤。蝉蜕空壳还挂在老榕树上摇晃,当年刻着名字的树皮早已隆起成苍劲的枝节——正如某些情谊会在岁月褶皱里生长出更坚硬的质地。

真正珍贵的不是童稚时期的形影不离,而是被生活冲刷后依然闪烁的共生年轮。当你在南京给我寄来你写的信,当你在长大后仍然不厌其烦与我分享着你生活的点点滴滴,当我们分享的不再是玻璃弹珠或彩色贴纸,而是穿越时空依然能共振的生命图谱。那些被不同经纬度打磨过的碎片,会在某个深夜视频通话时突然严丝合缝。发小是另一个你,封存着连你自己都遗忘的小细节。他记得你换牙期漏风的誓言,你存着他第一次骑单车摔碎的眼镜片。当全世界都在惊叹你筑起的高楼,只有他指着地基处斑驳的彩笔画说:看,这是我们七岁时设计的城堡图纸。这种情谊的珍贵在于它超越了选择,成为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像两粒被季风卷到同一片山谷的种子,各自开过不同的花,但深埋地下的根脉永远共享着同一场春雨的心跳。

我和发小在车站分别的那一刻,天空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夕阳的余晖无力地洒在站台上,拉长了我们的身影。我们紧紧相拥,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不舍与离愁。“还会再见的对吗?”我苦笑着说。他却拍着我的背,“我们一直在见面不是吗?”我噗嗤着轻捶了发小一拳。进站口前,发小使劲地朝我挥手,我也扬起手,直至他消失在人群中。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但我知道,“发小”如同那永不熄灭的星光,无论我们身在何方,都会照亮彼此的人生旅途。



作者简介



邱礼钊,广东汕头人,在校大学生,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多次获广东省、市、区文学比赛奖项,荣登过“汕头日报”“汕头青年”“网信汕头”“汕头文明网”“濠江区人民政府门户网站”等融媒体平台,曾获“广东省优秀学生骨干”“汕头市最美南粤少年”等荣誉,热爱文学与历史,随时随地都在观察生活并写入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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