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7日,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规行矩步地步入日本兵库县神户市的警察总部。

他们不是来报案,也不是来自首,而是向警方递交了一份誓约书:承诺结束十年来的地盘争夺战。

这几位正是世界第一大黑帮组织、也是日本最大黑帮山口组(Yamaguchi-gumi),一个在过去110年中深刻影响日本社会的黑帮组织的代表。

这场面让神户警方不无疑惑,难道打打杀杀了100多年的山口组要洗心革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六代:山口春吉、山口登、岡田一雄、竹中正久、渡邊芳則、司忍

就在10多天前的3月25日,山口组在神户总部举行了成立110周年庆典仪式。那天,日本警方如临大敌,出动了直升机和防暴队来严密监控,山口组的庆典仪式虽然低调,却影响重大。

如今,领导这个逐渐萎缩的帝国的是83岁的第六代组长名叫篠田建市和78岁的副手高山清司——两位步入暮年的巨头,正试图将这个充满血腥历史的老牌黑帮引向未知的未来。

这与山口组过去的刀光剑影形成了鲜明对比。4月7日的誓约书,真的是和平的曙光,还是另有图谋?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得回溯山口组的百年征程——从码头崛起到企业化转型,穿过血腥的内讧火拼,来揭示这场脆弱的休战。

从神户码头到黑道霸主

1915年,神户港的渔民山口春吉召集了一群码头工人,组建了一个松散的工会组织,初衷是为这些底层劳工争取基本的权益。

那时的日本正处于工业化浪潮中,社会动荡,码头是混乱与机会并存之地。

山口春吉的组织与其说是黑帮,不如说是个互助会,靠着拳头与义气在港口讨生活。


不可一世的日本黑帮组织

但到了1920年代,山口春吉的儿子山口登接手后,风向变了。赌博、敲诈等非法勾当逐渐取代了工会职能,山口组开始在神户的地下社会崭露头角。

那时的山口组,还只是个小角色,远未展示呼风唤雨的能耐。

二战后,山口组开始崭露头角,也来到了真正的转折点。此时的日本,满目疮痍,黑市横行,山口组迎来了第三代组长田冈一雄。

1946年,这位铁腕人物上位时,组织不过几百人,但他硬是将其打造成了日本的黑帮之王。

田冈是个有远见的人,他不满足于街头械斗,而是将山口组塑造成了一个公司化的组织。

田冈掌控着神户的港口物流,涉足娱乐业,开设地下赌场,领导效率堪比现代企业的CEO。在他35年的统治下,山口组成员一度超过4万人,势力遍及全日本,甚至触及到了海外。

田冈曾意味深长地说:“我们是社会的影子。”这句话既是自辩,也是宣言——山口组不仅是罪犯组织,还在混乱中扮演了某种“秩序维护者”。


标志性的日本黑帮式纹身

田冈的成功,并非没有代价。他将山口组从地方小团伙推向全国霸主的过程中,树敌无数,也为后来的内讧与火拼,埋下了定时炸弹。

1981年,田冈去世,留下了一个权力真空。随之而来的是山口组首次大危机——“山一抗争”爆发。

1984年至1989年,继承人之争将山口组一分为二,神户街头血流成河。

1985年1月26日,田冈的得意门生竹中正久在自家大阪公寓电梯里遇袭。两名蒙面枪手冲出,子弹穿过他的胸膛,血染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仿佛了结了“田冈”时代。

这场内战一开打,持续了五年,25人丧命,数百人被捕,最终以第五代组长渡边芳则胜出而告终。

山口组浴血重生,但也暴露了内部的脆弱,权力过于集中,分账不均,分裂与内斗的风险越高。

2005年,绰号“司忍”的篠田建市从名古屋的“弘道会”派系脱颖而出,成为第六代组长。

篠田建市1941年1月25日生于爱知县濑户市,是家中的长子。青少年时期,篠田建市酷爱空手道,之后成为一名空手道教练。他展现出了极强的纪律性与身体素质,练有正统的极真流派功夫。

空手道的背景,不仅让他在组织中被视为“能打的狠角色”,也为他日后在山口组内部的晋升提供了“武士精神”的合法化外衣。

1972年,司忍正式加入当时名古屋地区快速扩张的黑帮组织弘道会。

弘道会成立于1984年,是山口组内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支派系,由高山清司(后任山口组若头,即“二把手”)创建并主导,势力集中在中部地区。


山口组第六代老大司忍

在弘道会内部,司忍被视为头脑冷静、作风果断的干部型人物,尤其擅长资本运作与对企业的渗透经营。司忍擅于在地产业、金融、娱乐业等领域屡有布局。这使得他逐渐脱离传统黑帮的“街头气质”,展现出企业型黑帮领袖的潜质。

司忍曾经入狱六年。期间,他每日按部就班起居、专注阅读法律书籍和经营管理类文献,不与其他囚犯发生冲突,被狱警称为“最安静的囚徒之一”。

司忍有一套非常明确的领导理念:“在这个时代,黑帮组织无法再依靠过去那种横冲直撞的暴力模式生存下去。惹事不是本事,不惹事才是智慧。”

在他担任山口组组长后,山口组整体也进入了一种“隐形化”的运营逻辑:减少街头暴力曝光、淡化传统黑帮符号、转向灰色企业与金融业务。

他行事冷酷,强调纪律,将山口组带入一个更低调的时代。司忍并非田冈那样的扩张主义者,他更像个管理者,试图在法律高压下保住组织命脉。

司忍的低调、铁腕、高额“贡金”的政策,却在2015年的山口组百年之际,点燃了分裂与火拼的导火索。

百年风光与血腥火拼

2015年,山口组迎来成立100周年,本该是荣耀的时刻。未料,表面的风光无限下,危机四伏。

长期上缴高额“贡金”以及隐忍政策,让下属组织内的黑帮头目觉得再这样下去还哪像个黑帮呀!这让关西的“山健组”等派系愤愤不满。

“山健组”等派系认为,名古屋的“弘道会”在司忍治下过于强势,地方派系被边缘化,资源分配不公。同时,山健组组长井上邦雄等人不满山口组变得过于保守,失去了昔日的霸气,他们要重塑一个更传统的黑帮。


2011年4月9日,山口组老大篠田健一从东京监狱出狱,步行返家

2015年8月27日,分裂正式爆发。井上邦雄率领13个派系脱离山口组,在神户另立门户,成立了“神户山口组”。

这还了得!司忍恼羞成怒,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权力斗争,更是对司忍集中化领导的背叛。

司忍的夹着尾巴做人,实际上是对日本政府近年来对黑社会强势治理的一种隐忍,更是种生存之道。但是,对山口组的背叛,司忍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司忍一声令下,山口组对“神户山口组”清剿随即展开。神户街头枪声不断,两派交锋179次,其中一次震惊了全日本。

2017年5月15日,神户山口组高干齐木达雄坐在名古屋的一家咖啡馆里,像往常一样喝咖啡。他悠闲地端着杯子,窗外行人匆匆。突然,两名蒙面枪手闯入,近距离朝他射击,正中他的头部和胸膛。齐木倒在血泊中,64岁的生命戛然而止,旁边的顾客惊叫四散,咖啡洒了一地。这起暗杀被归咎于山口组的手笔,是对分裂派系的无情警告。

警方后来逮捕了三名嫌疑人,包括山口组“弘道会”的片仓达正,案情指向精心策划的复仇。

十年火拼,血染街头,但也耗尽了两派的元气。2024年,日本警方统计显示,山口组成员缩减至7100人,其中包括3300名正式成员和3800名准成员,远低于2010年的2万人。

而神户山口组,经过山口组100多次的火拼,成员仅剩130人,几乎名存实亡。司忍和副手高山清司,后者曾因敲诈多次入狱,2024年出狱时已78岁,身体每况愈下。面对的是一个老龄化的黑帮组织,平均年龄已经超过50岁,后继乏人。

1992年,日本颁布了针对黑帮组织的《暴力团对策法》,该法如同一张网,掐住了黑帮的命脉,银行账户被冻结,租房都成难题。年轻人不再向往“江湖义气”,山口组的招牌在现代社会褪了色。


日本黑帮分子


因殺人潛逃14年的山口組老大白井繁治在泰國落網

司忍意识到,长此以往,山口组将无法生存。不得不说,司忍是个运营高手,他迅速将山口组进行了整改,调整了发展方向,蜕变成了一个强大的经济组织,宛如一头受伤却未倒下的巨兽。

今年3月25日,山口组在神户总部举行了正式的110周年纪念。那天,警方严阵以待,直升机盘旋,防暴队戒备森严。

司忍和高山清司站在数百名骨干面前,仪式低调而肃穆。总部大楼外,警车围得水泄不通,气氛与其说是庆祝,不如说是对存亡的沉思。这不是过去的豪情壮志,而是山口组在风雨飘摇中试图站稳脚跟的象征。

最大黑帮与千亿财阀

山口组的强大,不仅仅在于暴力,而是游走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游刃有余。

每逢年末,神户总部都会上演一场“餅つき”(打年糕)仪式。这项活动延续了110年,成员们身穿传统短褂,手持木槌,将糯米捣成年糕,象征团结与新年的希望。

画面仿佛从日本古籍中走出:黑帮大佬们放下枪刀,围着石臼挥汗如雨,笑声与节奏交织。这不仅是对文化的传承,也是凝聚人心的纽带。

2024年12月,山口组即将110年周年庆之时,这场仪式照常举行,司忍和高山清司两位大佬亲自到场,用行动告诉成员: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山口组的根基仍在。


若头高山旁边的是若头助理津田力(仓本组组长)

▲高山清司身着Berluti奢华羽绒服参加庆典

可别被这温馨场面所迷惑。山口组早已不是街头混混的集合,而是蜕变成一个在日本举足轻重的经济帝国。2014年,美国《财富》杂志估算其年收入高达800亿美元,几乎是世界排名第二的黑帮组织俄罗斯“松采沃兄弟会” 85亿美元收入的十倍。

到了2024年,韩国《朝鲜日报》更将其列为日本企业销售额第八,仅次于日立的959亿美元,成为超越许多跨国巨头的超大型经济组织。

这千亿美元的版图是如何炼成的?答案藏在它的转型之道里。

传统上,山口组靠赌场、毒品和敲诈起家,这些仍是现金流支柱。但自1990年代起,面对日本法治的围剿,它转向了“经济组织”。

房地产成为了山口组的核心之一:通过空壳公司在神户买仓库,在东京购高楼,非法资金摇身变为了合法资产。

建筑业也不例外,山口组操控投标,或向承包商收取“保护费”,暗中分一杯羹。

娱乐业,如夜总会和艺人经纪,这些都是山口组的老本行。除此之外,山口组开辟了股票投机和网络犯罪等新领域。


弘道会新生代头目Nouchi


众头目目送老大司忍离场

2007年,日本警方揭露了一起案例:“弘道会”胁迫地方银行向山口组的幌子公司放贷,数亿日元流入黑帮账户。这种操作堪称教科书级别,显示出了山口组的企业化思维与运作。

以高山清司的“弘道会”为例,这个名古屋派系表面经营货运公司和安保业务,实则靠敲诈和洗钱为山口组输血。它在名古屋的势力根深蒂固,几乎成了当地地下经济的影子政府。

司忍和高山清司,一个冷酷战略家,另一个强硬执行者,他们珠联璧合,将山口组变成了半黑帮、半财阀的混合体。800亿美元的年收入,不是靠刀枪拼出来的,而是靠算盘和合同打出来的。这或许是山口组能在法律夹缝中存活110年的秘笈。

隐忍还是新生?

2015年后,多年的血腥火拼,耗尽了两派气数。山口组虽占尽上风,但代价也十分惨重:成员老去,资源枯竭,社会公众对黑帮的声讨,与日俱增。

到了2025年,日本黑帮的格局已经逐渐明朗,神户山口组已经奄奄一息,仅剩130人,形同空壳,无法再对山口组形成威胁。


日本民众抗议黑帮横行

于是,4月7日,司忍的使者走进了兵库县警局,递交了停战誓约书,承诺结束与神户山口组的争斗,“不再制造麻烦”。

为何此时停战?疲惫是主因。2025年3月25日的110年庆典,低调中透着无奈,更是疲惫后的妥协。

山口组的110年,是日本的镜象——传统与现代交织,秩序与混乱并存。

未来何去何从?会不会有新生代取代司忍和高山?

这个缠绕日本百余年,挥之不去的幽灵,是真的要偃旗息鼓了,还是隐忍暂歇?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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