铧犁破土的刹那,麦种在暖泥中睁开琥珀色的瞳孔。老农扬手撒种的弧线里,裹着陈年艾灰的籽粒簌簌坠落,惊醒了蜷缩在田埂裂缝里的金龟子——它撞开冬眠的硬壳,鞘翅上沾着的麦芒正渗出青铜色的血。



日轮攀上第七道田埂时,整片麦地开始编织光的金箔。戴蓝布帕的妇人俯身除草,发梢扫过的垄沟突然游过碧玉色的游蛇——原是去年深冬冻僵的柳根,此刻正衔着露珠在墒纹里洄游。她腕间的银镯碰响返青的麦苗,惊得蚯蚓吐出含了半宿的月光,在腐殖质里犁出星屑闪烁的银河。



正午阳光晒软阡陌,几个孩童追逐着滚过紫云英田的蒲公英球。赤脚踏碎的泥块突然炸开靛蓝色汁液,迸溅处沉睡的蝼蛄正在蜕壳,旧甲壳上的纹路竟与麦苗新抽的叶脉如出一辙。最小的那个仰头接住飘落的椿树花,花瓣里蜷缩的光斑忽而舒展成透明麦蛾,驮着花粉飞向灌浆的穗尖。



暮色漫过麦垛时,守夜人蹲在沟渠边濯足。搅动的水纹里浮起去年深埋的麦穗,金黄的芒刺正把晚霞纺成赤铜色的麦笛。远处传来布谷鸟衔着麦粒的咕哝,他笑着拾起遗落的麦秆,知道每道叶脉中都奔涌着阳光铸就的青铜血管,正将整个春天的光热酿成大地窖藏的金色酒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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