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任彬的交谈过程中,他放松、健谈、自省,拥有着被外界所说的“人夫感”。对应的是,他的演艺之路走得踏实又闪耀,出演叫好又叫座电影《好东西》中的胡医生让更多人看见了他。同时任彬解锁了全新角色,包含都市、抗战和悬疑等题材,涉猎甚广。
健身也没落下。关于健身的起点,是个绝境逢生的故事。2018年近一年时间,任彬没有戏演,这对一个演员的打击是巨大的。有一个月他无所事事,每天躺在沙发上看电影、综艺,困了倒头就睡。随之而来的,情绪和身材状态都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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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到极致,决定做点什么,他去了健身房。一开始运动完,身体产生的内啡肽让他愉悦并有成就感。大概半个月后,他开始离不开这种快乐,一直坚持到现在。“一直以来,我不觉得运动是自律,这就是爱。你一旦喜欢做一件事,跟自律是不沾边的。能给你带来快乐的话,自然你就会去做。”
就像演戏。任彬说,演一场好戏的满足感无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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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好东西》上映期间,任彬正在吉林白山拍摄《归队》。10月初开机时,白山的秋天很凉了,水下的戏集中在一个月拍完,11月进入到冰天雪地的戏,外景堪称天寒地冻,山上经常没信号,帐篷被风吹得哗啦啦响,而冷风卷着雪往人脸上打,演员们经常腿冻到伸不直。自然环境的恶劣、睡眠不足,加上演绎极致的经历,每个演员都感受到极限挑战。
《归队》由小人物视角切入,以小见大地展现了东北抗联战士们“勇赴国难、自觉担当、顽强苦斗、舍生取义、团结御侮”的东北抗联精神。这对任彬是新鲜的题材,整部戏故事性、写实性让他震撼。
外界常说八年抗战,把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作为起点,但从1931年东北就已开始抗战,其实抗战整整有十四年。《归队》正是把这段东北抗战的历史展现出来。力求真实,实景拍摄达到了70%。同时,阵容强大,主演有实力派演员胡军、李乃文等,编剧则是知名编剧高满堂,服装造型师是以《闯关东》为代表作的陈敏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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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彬出演抗联战士高云虎,暂停了健身,不仅因为体力不足,更为贴近角色进入到“病瘦”的状态。
为形似,这次全组减肥以贴近抗日战士。进组时,导演、制片人认为任彬还得更瘦,他饿了一个月才达到理想的状态,前后比平日瘦了15斤左右。不过,营养摄入不足脸有时浮肿,以至于导演偶尔奇怪他怎么又胖了。对于减重的毅力,任彬认为不值一提,“演员靠身体创作,(减重)是个他律的过程,只有到这个程度才符合要求。”
还要神似。开拍后半个月,他一直紧张。“拍这部戏有种使命感,我就怕失真。”他找了很多当年的老照片,一遍遍看,也和同组演员一直思考一个核心问题:我们拍戏三个月体力已经到极限,但当年战士在恶劣的环境下坚持了十四年,心理支撑从哪里来?
大家想到的是信仰。后来,任彬发现更明晰的答案是,“觉知的力量,总有一部分人有独立思考能力,认为这个阶段不能屈服,不能这样活着。可能这就是伟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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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六位主演,五位男性,大家都在做同一门功课:这五个人在表演中如何鲜明区分开?任彬说方法脱离不了每个人对角色的认知、自己性格的外部表现,最后都找到了自己的特点:有外放的,有天真的,有鲁莽的,有细腻的等等。他出演的高云虎是怎样的?“相对沉稳一点,但跟大哥比还是显得稚嫩。”
大哥是指胡军。任彬难忘这部戏的创作氛围。“胡军老师的角色是男主角,但 他经常说 一句,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甚至把高光的戏甩给对手。他说每个人都丰满了,我这个人物才能丰满。他还说,这就是精诚合作,你们以后到别的组也应该是这样,我觉得这是传承。”
任彬和宋家腾有众多对手戏,因为拍摄紧张,经常要在现场补觉。睡醒要拍了,俩人眼睛还没睁开,不看剧本就开始对词,就像已是剧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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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戏最有意思的也正在这里,任彬在此前的采访里更精准地表达了这一点,“真正进入角色演戏挺有意思,它有一种创作的快感,有时候和对手戏演员一起演了一场好戏,我们眼神一对就知道这场戏挺好,由此形成的自我满足感也是很多事情无法替代的。”
演完这样一部男性角色主导的抗战剧,他觉得自己变得更硬汉了吗?
“没有,一部戏给予自己的东西很难说到底是什么。比如对这段历史的审视、对演戏的一种把握……并不是拍完这部戏我就知道硬汉怎么样,那是不是对硬汉有种肤浅的认识?大部分人觉得肌肉男、糙汉是硬汉,其实内心的硬才是真正的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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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队》中呈现相对沉稳的高云虎,生活当中任彬也沉稳。和《好东西》里的角色胡医生不一样,任彬本人温和、思辨,又愿意暴露一点点脆弱。
他说自己私下话很少,“我特别喜欢的一句话是郭德纲老师写给儿子郭麒麟的:三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多听少说,我觉得有好处,言多必失。这跟性格有一定关系,我性格没那么外向,经常不知道说什么。采访时,你问我问题,我可能会思考后再表达出来。”
这和他的成长经历不无关系。“小时候父母会教育我少说话,比如在表达或调皮的时候偷偷掐你一下。我现在很讨厌这个动作,谁要是偷偷碰我一下,我好像有点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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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哪怕不爱说话,i人的他却怕冷场,会在和朋友第一次见面时疯狂找话题。“如果一个场合全是i人,我有一种使命感得变成e人。”
入行十年,当过群演、做过副导演助理,经历了2018年的低谷,任彬的事业和健身一起好起来。从2021年出演《爱很美味》张挺引起关注,到《一路朝阳》范华鹏、《故乡,别来无恙》谢阳,最终2024年底《好东西》上映,让任彬真正进入了大众视野。
事业的成功没有改变性格的底色,任彬最共情的是《爱很美味》里的张挺。“话不多,底色有一些自卑。我经常争取特别想演的角色,当人家选我的时候,我其实内心也有个声音,我能行吗?甚至有时候睡不着觉想别让人家选了,别拖后腿……会有好多这种焦虑的想法。”到现在他还有进组焦虑症,进组第一天第一场第一镜,总是紧张、不知所措。曾经他特别想克服这件事,觉得自己入行也十年了怎么还如此紧张。
黄永玉说过演员“他们一辈子活在被制略中,活在别人的个性之中……他们终生奔赴的目的是怎么努力才不像自己”,听上去是一个不无撕裂的过程,但任彬在演戏中反而获得了一种自由。“只要穿上服装、化完妆,三二一开机了,我就感觉那不是我,我干什么都对。”生活里羞于说的一些话,不敢做的事,比如“闹腾”“欠”,在戏里他都可以。
在《爱很美味》的现场,他经常找个角落不说话待着,大家觉得他特别像张挺;拍《前途无量》出演呆萌话痨富二代袁冠奎,他跟大家在一起,经常张罗聚餐。“袁冠奎太不像我了,每天我就迫使自己要外向一点。”以至于后来导演沈严说,“任彬,你太闹了。”任彬听了反而踏实,觉得自己的角色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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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连不同的角色,他窥见的人生真相是每个人都有自认为合理的生存道理,“剧本写了每个角色的台词,你是从台词里面挖线索,挖到每个人的背景,找到了之后,人物多多少少都有灰色的一面,慢慢你就能理解这个人物,就不会脸谱化了。”遇到《一路朝阳》范华鹏这种在外界看来钻营的角色,“从他的角度,只是为了活着。”
但确实有的角色本就是脸谱化的,因为没有展开。“所有灰色的东西需要把镜头对准他,甚至某一个细节、特写。性格是靠行为展现的。”
任彬另一部待播剧《人之初》是全新的悬疑题材,角色徐志阳优缺点展露无遗,丰富度也大大提高。“我有个期许,大家看到这个人物就是生活当中某一类人,可以被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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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对任彬影响最大的角色是《故乡,别来无恙》中的谢阳。虽然别人都觉得任彬和暖男谢阳很像,但任彬是个内耗的人。拍完这部戏,他发现情绪稳定不是不表达,而是稳定地表达,比如平静地表达愤怒而不是愤怒地表达。
现在他也学会了和焦虑共处,“你一直抗拒的东西到底影响有多大呢?你越不自信反而前期做的功课和考虑到的不确定性越多,会去找出更好的表达方式,其实每次都会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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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看见,是演员的终极追求。电影《好东西》给任彬带来的切实影响是,好多戏主动找来了。“选择权稍微多一点,但也没到那种我可以随便挑的程度。”最近一年他异常忙碌,2025年初《归队》杀青又在杭州进入了《蜜语纪》的创作。
两部戏题材反差巨大,剥离情境是要花时间去处理的。《蜜语纪》进组前,他晚上睡觉都要想一想要拍的角色,要跟自己以前的人物区分开。拍第一场时,他清晰听到自己心跳咚咚咚打鼓的声音,但几场过后就顺滑了很多。“我是特别喜欢一天拍好多场的人,比如一天拍10场我才开心,慢慢就捋顺了,最后我能找到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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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当下的忙碌,任彬沉稳的一面展露无遗,“人活着就三点,吃饱、穿暖、休息好,而且我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已经很幸福,没什么可矫情的。”
谈起期许,“工作上希望今年作品比去年能力上进步一点或没重复。”最近他想着再练一练拳击,让自己的协调能力更强,精准身体语言。还有多读书。自嘲不喜欢读书,他做了一个《夜读》栏目督促自己看书。最近任彬在读《基层女性》,认为可以反复看,是养成类的书籍。“里面有句话叫精神断奶,意思是人在成年阶段要跟父母、原生家庭产生的伤害做一个剥离。”
读书之外,他喜欢日韩电影,刚看完韩国电影《大都市爱情法》,钟爱日本导演是枝裕和,最喜欢《海街日记》,理由很有意思,“它没有任何冲突,甚至《步履不停》还有一些所谓暗黑的东西,但《海街日记》我一开始看觉得太无聊了,第二次看完之后很温暖,我喜欢慢节奏又温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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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彬也爱春天,“我每年春天都比秋天要开心点,早上一拉开窗帘阳光普照特别开心。”他喜欢户外,喜欢露营,想用脚去丈量一座山。
当然现在他会被认出来。说起这一点他语调轻松平常,“被认出来不影响什么,现在人都挺理智的,就问一句“你是吗”?是,完了该干吗干吗了。本来演员就是一个职业。”
三年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旅程,任彬被我们看见的三年走着一条不无惊喜的路。他的人生智慧是,每一年都做个小结却不去期待。“别期待一年会更好,也别怕这一年会更坏。如果我期许明年一定怎么样,达不到我会有失落感,只是埋头做,结果都不会特别差。还是那句话,凡事发生皆利于我。”
摄影-Zhang Z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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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方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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