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宁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我想变成一只飞鸟、小鹿,或者蚂蚁、蝴蝶、花朵、草木,在浩瀚无边的森林中,迎接着阳光和雨露,仰望着月亮与星辰,并在那里度过短暂或者漫长的一生。

我想变成自然的一个部分,已经很久了,仿佛我生来就应如此。我欢喜于有一个这样美好的梦境隐匿在自己心里,我还将这一粒饱满的种子植入女儿阿尔姗娜的生命中,并以写作的方式,让梦境在文字中得以永生。

我一直活在童年的梦里,从未苏醒,也不想苏醒。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长大,像阿尔姗娜那样,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不知忧愁,也无悲伤。我只在阳光洒满百叶窗的明净的秋天里,为此刻窗外的丛林里两只追逐嬉戏的松鼠感到快乐。

但我却不得不接受童年的消逝。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再一次回到故乡,与赤脚捡拾麦穗的自己相遇。我告诉那个一直在渴求着爱与温柔的自己,我已经代替她,去过了很多地方。

我从儿时的麦田出发,前往更为广阔的草原、沙漠、河流、戈壁、群山、海洋,还有闪烁着神秘星光的茂密森林。我还带着阿尔姗娜,一直走到了大西洋的岸边,就在被森林重重包裹的异国小镇,我们度过了一年时光。

我们在森林里看到成群的小鹿,正穿过神境般水雾氤氲的河流,还有上百只松鼠,在高高的松树上雀跃欢呼,鹰隼在深蓝的天空上翱翔,乌鸦在我们窗外的大树上日日鸣叫。负鼠借着漆黑的夜色,来到我们的门口寻找食物。獾们潜入道路两旁的垃圾桶里,享受着甜美的水果。郊外的烟草田里,细长的小蛇正穿过高低不平的田垄,前往月色笼罩的丛林。

农场里的墨西哥男人Paulino(保利诺),耐心地教我们学会分辨森林里不同动物的粪便和脚印,并带我们打开森林的心脏,看到大自然残酷又井然有序的秩序。这里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神秘的世界,壮阔而又美丽,让人一生难以忘怀。


我还在零下30多摄氏度的深冬,前往大雪覆盖的大兴安岭。就在那里,我遇到一家放养驯鹿的鄂温克人。他们世代与驯鹿为伍,将可爱的森林精灵视为自己的家人。

这家人中唯一的儿子,正是向往城市生活的年龄,但他依然选择留在驯鹿的身边,过着与父辈同样古老的生活。

他向我讲起童年时自己最好的伙伴——一只可爱的驯鹿。他们一起在森林里出生、成长、玩耍。它将最美好的一段记忆,植入他的心底。它还陪伴他,沿着森林与河流,走过很长很长的路。

那是开满鲜花的夏天,他们一起问候森林里每一朵花、每一只昆虫、每一个鸟兽、每一片云朵。他们还注视着月亮爬上树梢,风声灌满整个森林。

它在他八岁那年,因病停止了呼吸。他为它守候了整个夜晚,并在黎明抵达之际,将它埋葬在一棵高大的杨树下。

他一直记得它。所以,当他深情地向我讲述这个故事时,仿佛再次回到自己的童年,回到他们一起穿越森林的那个午后。

他并未恳请我将这个故事记下,但我久久难以忘记。于是我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将它写下,希望女儿阿尔姗娜以及更多的孩子,都能在读完《雨果和驯鹿》之后,拥有一颗澄澈的心,热爱森林中每一株树木、每一片花草,也热爱森林中所有与人类同为自然之子的人间精灵。

(本文作者为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任教于内蒙古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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