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1月16日清晨,寒流袭击了位于吉林省西北部的重镇舒兰市。在这个以产煤而闻名的新兴城市内,冬日的寒冷将习惯于早起的人们都堵在家里。少数早起的人都是上班族,为了生计他们不得不与恶劣的天气抗衡,一大早就起来忙忙碌碌地奔波。

位于舒兰市环城街道附近有一家砖厂,约有30多名工人,生意不错。砖厂的工人珍惜得之不易的工作,都尽心尽力地工作,砖厂的厂长为人仁义,对工人们很体恤、关心。

这天早上7点半左右,向来习惯早起的更夫老关头儿一直不见踪影,工人们感觉有些异常,难道他病了?

有好心人走进更夫室想看看他究竟怎么回事,然而一进屋便惊恐地发现老关头儿倒在地上,头部显然被锐器击打过,鲜血流了一地,人好像已经断了气儿。

这名工人慌忙跑到外面去喊人,“不好啦,老关头儿被杀啦!”

大家听到叫喊声都凑过来,看到这场景都吓坏了。有明白人告诫大家不要乱动,要保护好现场,必须等警方到来处理,不然破坏了现场,可能会影响破案。

工人们分散开来,有人跑到厂长那里报告情况,有人用手机拨打报警电话,有人开始通知老关头儿的亲属,整个工厂顿时乱作一团。

舒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二中队民警迅速赶到案发现场,立即着手进行现场勘查工作。更夫室共有两间房子,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现场几乎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最值钱的保险柜没有移动和被撬的痕迹。



在厨房,一名年纪约60多岁的老者躺在地面上,头部有致命的锐器伤,身上也有几处伤口。一把大斧头就扔在死者的身边,上面沾满了血迹,显然这就是凶手作案用的凶器。

为了加强本案的保密工作,警方对现场进行了严密的保护措施,除警方人员外,其他任何非办案人员都被拒于警戒线外。在对现场进行了实地勘查检验后,死者的尸体被秘密运出了砖厂。

“哎,老关头儿到底死没死呀?怎么一点声都没有呢?是不是已经死了?警察也太能保密了吧。”有的工人议论说。

“谁知道死没死呢,反正我是没看到他死。也许运到医院抢救了吧。如果他没死呀,呵呵,那谁作的案可很快就清楚了。等着瞧吧,有好戏看了。”另一工人幸灾乐祸地说道。

据砖厂某负责人介绍,更夫叫关田,是舒兰市红石村人,独身一人,现年61岁。平时很勤快,更夫室里里外外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由于他工作认真负责,深得领导的信任。虽然砖厂已经换了几届领导,但是由于关田工作出色,作为临时工的他却一直没有被替换掉。甚至有一次因为年龄的原因关田已经被辞退了,然而由于找不到比他更负责的看更人,砖厂只好又把他找回来。

鉴于本案案情重大,当地警方立即召开了案情分析会。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刑警大队长孙炳辉认为,基本上可以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如果犯罪分子是为谋财害命而来,那么现场不应该如此有条不紊,而且唯一的最值钱的保险柜也没有丝毫的撬别迹象。这说明犯罪嫌疑人根本不是为了钱财而来,老关头身上的财物也分文未失。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原因?情杀?这种可能性存在吗?

警方走访了许多知情群众,对关田的生活作风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根据调查得知:年迈的关田长期独自一人生活,从未传出他和哪个女人有什么绯闻。他日常的生活圈子就是砖厂这么大的范围,除了上街买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外,他几乎从不走出砖厂半步,社会上流行的各种洗浴、按摩与他毫无瓜葛,从这些方面可以断定他不应该与女人有什么恩怨。所以可以排除情杀的可能。

唯一可能的就是仇杀,或者说仇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上午10时左右,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张国新听完专案组汇报后,陷入了沉思。这样一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老者会与什么人结下冤仇?什么人会对他下这样残忍的毒手?他指出:要全力追查关田接触过的人,要详细了解清楚他们之间来往的细节,从中挖出线索,找到破案的关键所在。

民警关云生、王超、卞玉民等人随后展开了细致的调查走访工作。一些认识关田的老人都说,那老关头儿,人不错,怎么就死了呢?谁害死他真应该遭报应!可见老关头儿的人缘是不错的,几乎没有人能说出他和谁有什么过节。

警方曾确定了几个嫌疑人,但很快都排除掉了,他们不具有作案时间,也不具有作案动机。从砖厂了解的情况看,案发当天晚上,除了打更的关田在单位住外,还有一个值班员应该在厂里和关田一起值班,但是,当天晚上值班员却没有在单位住,这倒是个疑点。



会不会值班员经故意安排,要伪装自己不在现场却通过其他手段作的案呢?

进一步调查得知,事发当天晚上,值班员的母亲因突发脑血管病住了院,就住在舒兰市人民医院。值班员很孝顺,当天晚上就临时和领导请假去医院护理母亲。这些情况,砖厂领导、值班员的亲属和家人都可以证明。他完全不具有作案时间,更主要的是他没有作案动机,平时与老关头儿的关系一直不错,从没有红过脸。

“你当天晚上离开砖厂时,有陌生人或者其他人来过吗?”警方问值班员。

“没有,我没发现谁来。我走的时候是晚上6点多钟。一般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到这儿。砖厂位置偏,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所以根本没有人光顾。”值班员难以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案子几乎陷入泥潭。

“除了关田外,砖厂还有谁在这儿常住?”警方找到砖厂王厂长。

“除了打更的老关头儿外,再就是和他住一个房间的高平章了,可他能作案么?他是个聋哑人呀,没爹没娘的一个孤儿。他作案,可能吗?没有原因呀。”厂长愕然地说道。

然而,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高平章渐渐被纳入警方视线。



高平章天生就是个聋哑人,和关田同居一室。案发当天晚上因为砖厂的值班员没有到位,所以砖厂里除了关田外,只有这个聋哑人留守在此。他似乎可以知道一些与案情有关的线索。

据王厂长介绍,因为特殊原因,长期以来高平章一直和关田住在一室。高平章,现年22岁,老家是辽宁省开原县青山村。大概在1994年左右,穷困潦倒的高良领着儿子高平章一路讨饭来到舒兰市,经过这家砖厂时,他们跪在厂长面前请求给口饭吃。厂长心软,就留下了他们父子二人。从此后,高平章和父亲高良就有了容身之地。他们在砖厂里打零工,什么活都干。厂长管他们吃饭、提供住宿,还根据他们的劳动情况合理给点工资。

几年后,高平章的父亲高良突然得了暴病一病不起,两天后就死了。好心的厂长拿钱将他埋葬了,然后继续收留又聋又哑的高平章在砖厂生活。

在砖厂,高平章是特殊的一员,厂长关照他,工人们也都对他不错,给他轻活干,有事都帮他。白天,高平章和工人们一起码砖坯、捡砖头;晚上收工后,他就回到关田打更的地方,和他休息在一起。

工人们回忆说,高平章和关田之间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总体上来看,老关这人确实很不错,但是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老关有时嘴不好,好说道人。他平时总看不上高平章年纪轻轻就寄居在砖厂,所以没少“教训”高平章。



“小哑巴,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不想别的也得想想将来呀,怎么能就赖在砖厂呢?我说句不吉利的话,如果有一天砖厂黄了或者换了厂长,你咋办呀?到时候我看你得喝西北风了。你不像我。我一个老头子,大不了回农村住呗。”老关头儿知道高平章又聋又哑,但是他才不管这些呢,没完没了地说着。

高平章虽然听不清人说话,自己也不会说,但他会看人说话的嘴形。工人们说,别看高平章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可这孩子很精明,别人心里想的什么,他一看表情就能看个大概。有的工人心情不好时,他看出来后,就会想办法哄对方。因为这个原因,大家还都挺喜欢高平章。

可关田就是不把高平章“当回事”,一直没完没了地教训他。大概是关田经常性的“教训”使高平章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一看到关田说话时,就会仔细观察他的口形。时间长了,不管关田说什么,只要他情绪不好,高平章都会认为是在数落自己。

小哑巴不会说话,就会哇哩哇啦地用手势和表情对关田表示愤怒和抗议。每到这时候,关田就更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这是为你好,你不仅不领情反而冲我发脾气,那还了得?所以他就倚仗着年龄大,继续数落他:“你小子真不知好歹,我说你是关心你,你还有意见了是吧?我说得不对吗?你一个大小伙子,躲在砖厂,寄人篱下,白吃闲饭,将来有天砖厂黄了的话,我看你小子得饿死。”说完还要做个死的手势——大拇指竖起后,向旁边一倒。



这样一来,高平章更不愿意了。高平章最讨厌别人说死字,他亲历了父亲的死,孤独的内心经不起别人的打击,一怒之下他揪住了关田的衣领。那次要不是砖厂工人及时解了围,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麻烦呢。从此,两人结下了仇怨。

从这一点上分析,高平章似乎具有杀人动机。

警方在砖厂的窑子里找到正在干活的高平章,把他带到了临时设立于砖厂会议室的审讯室。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面对警方的讯问,高平章只会“叽叽呀呀”,还打着令人疑惑不解的手势,没有人明白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无奈之下,专案组把舒兰市聋哑学校的王老师请到砖厂,请他协助警方搞好“翻译”工作,尽全力把情况调查清楚。

经数小时极有耐心的智慧和意志的较量,高平章终于“交”了自己杀人的全部事实。至此,一起聋哑人制造的杀人案件终于真相大白。



在这起事件的背后,有着引人深思的背景故事,在这些看似简单的生活细节里,我们也许应该能得到一些启示。

我们上面说过,打更老头儿人缘不错,但他也有个不好的坏习惯,那就是他经常“教训”高平章。也许是因为常年与高平章在一起居住的原因,他把这个20多岁的小青年看成了唯一可以毫无忌讳加以批评和教育的对象。有时,他没事也会数落他几句。他觉得高平章才20多岁,无亲无靠,长期这样寄居在砖厂也不是办法,应该有点更好的打算,应该过更好的生活。在他自己看来,这完全是一副热心肠。

2002年6月左右的一天,天极热。关田心情燥热,他像往常一样边干活边数落着高平章的不是。高平章虽然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但是长期以来他养成了用眼睛看别人说话的习惯。他看得出来,关田又是在说他。虽然他不知道关田骂他什么,但是从他的表情和嘴形看,他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高平章顿时心中冒出无名火,他从远处走近关田的瞬间操起了一根木棒,趁关田不备,狠狠朝他的背部打来。

关田没想到高平章会下如此毒手,况且他已经老了,毫无还手之力,直被高平章打得头破血流。哑巴见事情闹大了,扔下木棒就跑出了砖厂,几天不敢回来。

关田被工人们发现后及时送进医院,总算捡回了性命。关田的侄儿见叔叔被人打成这样,怒火中烧,几次到砖厂找高平章,都因为高平章不在而避免了事端的发生。关田住院后,砖厂找了别人代替关田打更,本来关田也不想干了,觉得这么大岁数也没有必要再去折腾什么,不如正好趁此离开砖厂,同时也不用再和那个下手毒辣的小哑巴见面。

可是,新换的打更老头儿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关田,换了几个厂长都不满意。没有办法,砖厂再次找到关田。关田也是一个讲感情的人,便答应回到砖厂。

高平章见风声已经过了也悄悄跑回到砖厂继续干活儿。关田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仍然和他住在一个屋内。但是关田的侄儿却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高平章。一天晚上,关田的侄儿等人闯进砖厂,在打更室内将高平章按在床上一顿揍。他们操起一只脸盆,狠狠地击打在高平章的头部,甚至将脸盆打瘪了。



高平章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只有求饶的份儿。打完高平章后,他们命令他跪在关田面前认错。高平章不肯,他们又开始揍他。实在没有办法,高平章屈辱地跪在关田面前,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高平章的眼睛里有一股深邃的怒火在燃烧,在夜里发出愤怒的光……

那次事情发生后,关田和高平章之间似乎相安无事,很久不再有争端。高平章像往常一样,白天努力干活,晚上就回到打更室睡觉。有时,他也许会喝点酒,他的内心是孤独和寂寞的。酒后,高平章会感觉很轻松,会让他忘记生活中所有的不快乐。

11月15日当晚,高平章又喝了点酒,很快就倒在床上睡去。因为冬天冷,高平章和关田两人的床并在一块儿,像个大铺一样,再加上一个值班员,三个人挤在一起会暖和一些。当晚值班员没有来。高平章睡着后就开始打呼噜,关田在旁边被吵得睡不着,他就用脚踹了两下高平章,嘴里同时不干不净地骂着。

高平章醒了,他也看到关田在骂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就装作醉酒的样子把脚搭在了关田的身上。关田骂得更狠了。高平章感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涌动。他没有再折腾关田,而是怀着心事过了很久才沉沉地睡去。

16日早上5点,关田早早就起床到外边巡视一周,见单位没有什么事,他开始打扫外面的卫生,这时,一声“豆腐”的吆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放下扫帚,走到大门口花一元钱买了两块豆腐。



由于以前发生过摩擦事件,他们现在很少管对方的事,就是做饭也是各人做各人的,各人吃各人的。买了豆腐后回到打更室,关田把豆腐放在厨房的菜板上,然后出门继续打扫卫生。不长时间高平章也起床了,他穿上衣服又洗了把脸,感觉有些饿,就走进厨房想找点吃的,恰好看到菜板上有两块豆腐。他心想管他谁的,先吃了再说。就操起菜刀,胡乱地切了切便开始炒菜。

关田正在外面干活儿,突然听屋内有人炒菜的声响,心想不会是那个小兔崽子把我的豆腐炒了吧?连忙跑进屋内,果然看到高平章在忙活着炒豆腐呢。关田一肚子气,吼道:“你把我买的豆腐炒了?我吃什么?你这个懒鬼自己不知道早买菜怎么尽占我的便宜!”

不管他说什么,高平章照旧舞动着铲子翻动着豆腐。

关田拿他没办法,就又说:“你吃了也行,得给我钱。两块豆腐一块钱,快给我。”

高平章看着他,没说什么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走出来递过一元钱。关田接过钱,骂了几句走出屋外,继续干活。

在屋外,关田一边干活儿一边嘴里不闲着,不停地数落着哑巴的不是。高平章在屋内清楚地看到关田的嘴在动着,他明白这个老头在骂他,顿时有些失去理智。正好此时,巧就巧在关田进屋取一样东西,就在他转身要外出的时候,高平章迅速操起立在墙边的斧头狠命砍向他的头部。老关头儿来不及哼一声,倒在地上……



高平章又连续砍了几斧子,觉得这样才解气。他扔下斧头,地上全是血迹,踩了一脚。他跑到外边,见到熟人也不打招呼,钻进砖窑里开始干活儿。他要让人感觉,他一直在干活,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面对警方的讯问,他曾狡猾地表示,他看过一个人到他们的更夫室里借水桶,后来就传出了关田被杀的消息,企图转移警方的视线。但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至此,此案真相大白,不久后,高平章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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