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鲁迅先生当年骂过您?”1957年夏夜,上海中苏友好大厦的吊扇在头顶嗡嗡作响,青年作家王蒙借着酒劲问出这句话时,整张圆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钢笔滚落的声音。毛泽东掸了掸烟灰,目光扫过满桌忐忑的面孔,忽然笑出声:“他要是还活着,你们猜怎么着?”众人屏息间,主席竖起两根手指:“要么接着写,要么彻底封笔。”
这个场景里真正提问的其实是翻译家罗稷南。据在场者回忆,当主席说出这个论断时,窗外的梧桐树上正有蝉蜕从枝头跌落。三十年后,王蒙在回忆录里写道:“主席说这话时,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义勇军进行曲》的节奏。”
时间拨回1902年的绍兴周家台门。十八岁的周树人攥着父亲病逝前当掉的最后一幅字画,站在当铺柜台前浑身发抖。掌柜的拨着算盘斜眼道:“死当活当一个价。”这个瞬间,或许埋下了后来那个执笔为刀的灵魂。有意思的是,五十年后毛泽东在菊香书屋读到《呐喊》时,特意让秘书查证过鲁迅典当的具体物件——是幅文徵明的山水,当银四两。
1932年深秋的上海虹口,冯雪峰裹着旧棉袍闪进大陆新村9号。鲁迅递过温好的黄酒,突然问道:“毛泽东的字写得如何?”这位地下党联络员愣了片刻,蘸着酒水在桌上写出“毛润之”三字。先生凑近端详许久,冒出一句:“笔锋带血。”这话传到延安枣园时,毛泽东正就着马灯批阅文件,闻言搁笔大笑:“他看得准!我们笔杆子都蘸着同志的血。”
长征胜利的消息传到上海那日,内山书店二楼传出罕见的摔杯声。许广平后来回忆,鲁迅读罢电文,失手打翻了砚台,墨汁染透半幅宣纸。他当即口述贺电:“在你们身上,寄托着人类和中国的将来。”据说毛泽东收到这封电报时,正蹲在延河边洗绑腿,读完直接跳进河里游了个来回。
1936年10月18日凌晨,鲁迅弥留之际突然挣扎起身,用德文反复念叨“毛泽东”的发音。守在床边的黄源听得真切,却始终不解其意。直到二十年后,中联部工作人员在柏林档案馆发现份泛黄记录:1930年鲁迅在左翼作家联盟演讲时曾说:“中国需要自己的海涅,我看毛润之的诗有这种气象。”
毛泽东对鲁迅的推崇,在延安窑洞里酿成了特殊风景。每逢《鲁迅全集》新卷运抵,运输队的骡马总要额外多歇两站——主席要求新书不能有半点折痕。有次敌机轰炸,警卫员冲进窑洞抢人,却见毛泽东抱着木箱往外跑,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册蓝布面精装书。
1942年的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毛泽东把“鲁迅方向”定为新文化旗帜。散会后,他拉着丁玲走到崖边,指着延河突然发问:“你说先生若在,会怎么改《阿Q正传》?”女作家尚未回答,主席自己接道:“定要添个赵四老爷抽鸦片的细节。”说着摸出半包“老刀牌”,一根根掰断扔进河里。
建国后的中南海丰泽园,毛泽东床头始终放着1938年版《鲁迅全集》。护士周福明发现,书页空白处写满批注,某页《为了忘却的记念》旁赫然画着方志敏的侧影。更令人唏嘘的是,主席晚年视力衰退后,仍要秘书朗读《纪念刘和珍君》,听到“真的猛士”处,总会不自觉地挺直腰板。
1956年改造王府井新华书店时,设计师在图纸上标出“鲁迅专区”。毛泽东审阅时,用红笔在“专区”二字上画圈,批注道:“小了,要专厅。”如今人们走进书店看到的那面青铜浮雕墙,正是按主席当年要求增设的——鲁迅的烟斗与毛泽东的毛笔在浮雕上形成奇妙的对角线。
关于“两种可能”的著名论断,其实早有伏笔。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在周而复陪同下参观鲁迅故居。站在大陆新村弄堂口,他突然驻足:“要是先生活着,你们《新华日报》恐怕要给他开专版批我。”随行人员惊愕时,主席自己解围:“要么开专版,要么撤专版,总归两种可能嘛。”
1972年尼克松访华时,曾指着人民大会堂里的鲁迅诗句询问深意。周恩来正要解释,毛泽东直接接过话头:“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骨头。”说完拍了拍自己座椅的檀木扶手,梆梆作响。这个细节被基辛格记入回忆录,他写道:“毛泽东谈论鲁迅时的神情,像在介绍某个仍会随时推门进来的老朋友。”
晚年的毛泽东视力几近失明,却仍要秘书把《鲁迅诗稿》放大抄写。现存中央档案馆的一份手稿上,“横眉冷对千夫指”被临摹得遒劲异常,纸面却有几处不规则皱褶——那是放大镜聚焦时高温灼烤的痕迹。主治医师回忆,主席最后能完整背诵的现代文章,只剩《论雷峰塔的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