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
曾国藩不仅是晚清“中兴名臣”,也是无数中国人的精神偶像。无论用兵治国,还是修身齐家,曾国藩都给了后人许多有益的启迪。特别是他的用人之道,更是被后世许多领导者倾心效法。这其中就包括蒋介石。
在曾国藩庞大的粉丝群里,蒋介石堪称第一“铁粉”。他对曾国藩的崇拜到了近乎“迷信”的程度,而且一生都在亦步亦趋地学习效仿。对于曾国藩的用人之道,蒋介石始终奉若圭臬,花了很多功夫去研究,一有机会就要“学以致用”。
蒋介石
既然如此,他的学习成果到底怎么样呢?
答案是——不怎么样。尽管蒋介石不遗余力地学曾国藩用人,但总的来说却学“偏”了,学“错”了,或者学得不深不透,往往舍精华而取糟粕,得其形而不得其神。最后非但没选拔出多少真正的人才,反倒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事业的失败。
优秀的领导,一定要善于识人用人。曾国藩的用人之道有很多特点。
首先,曾国藩喜欢重用“乡人”,并善于通过个人恩义笼络部下。特别是湘军时期,在156名湘军将领中,湖南籍多达130人,占八成以上,而其中的很多人又与曾国藩有亲戚、朋友、师生等各种关系。因此说曾国藩“任人唯乡”“任人唯亲”似乎并不为过。
湘军
受曾国藩影响,蒋介石也喜欢用三种人。
一是黄埔军校和保定军校的毕业生,即“黄埔系”和“保定系”。前者与他有“师生”名分,后者与他是“校友”关系。
二是亲戚,以宋子文、孔祥熙为代表。
第三就是同乡,这是蒋介石最普遍的用人标准。和曾国藩一样,蒋介石特别看重乡情,如果一个人有些才能,又恰是浙江人,那么他就可能成为蒋介石的嫡系;如果他同时又是黄埔或保定军校出身,那就很可能成为“嫡系中的嫡系”,从此平步青云。
比如,统领国民党最精锐部队的胡宗南、陈诚、汤恩伯,都是浙江人;控制党务大权的陈果夫、陈立夫,都是浙江人;掌管特务系统的戴笠、徐恩曾、毛人凤,还是浙江人。至于蒋介石的贴身侍卫,不仅是浙江人,还几乎是清一色的奉化人……
戴笠
曾国藩用人的第二个特点,是善于从面相、神态、言语、动作等细微之处观察人。每当有人前来投奔,曾国藩往往先是一言不发,把来人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一番,再轻声慢语地与其闲聊,最后就能判断此人是否可用。
这种类似于“相面”的方法听起来容易,其实是一套复杂的学问,一般人根本掌握不了。有一本叫《冰鉴》的书,专门介绍如何通过察言观色来鉴别人才,据说就是曾国藩写的。
蒋介石对曾国藩这套“相面术”极为信服,并终生践行不渝。他用人前也会仔细观察对方的相貌气质,然后问几个问题,看此人是否思路清晰,从容镇定。他最讨厌的就是对方紧张慌乱,手足失措。据说一位师长因为战场表现不错要升职,但在被蒋介石召见后,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害怕,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蒋介石认为此人不够稳重沉着,不可大用,硬是把即将发出的委任状收了回来。
蒋介石与部下
那么,通过“任人唯乡”和“察言观色”,蒋介石是否真正掌握了曾国藩的用人秘诀呢?非也。
曾国藩重用湖南人,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人足可胜任,另一方面也是迫不得已。曾国藩在长沙创立湘军时,皇帝不信任他,地方官场不待见他,绿营军也不归他调遣,他所能倚仗的只有自己的人脉。事实证明,同乡、亲友这些关系对维持湘军的团结和战斗力发挥了重要作用。
而在湘军将领的人选之外,曾国藩用人还有不拘一格、唯才是举的一面。很多外省籍的幕僚和门生经他保荐出任要职,包括继承他衣钵的弟子,也是安徽人李鸿章。
曾国藩与湘军将领
反观蒋介石,他一生用人都未能摆脱门户之见。在国民党阵营里,蒋介石偏袒“嫡系”一直是公开的秘密,而“嫡系”与“杂牌”的明争暗斗也从未停歇。被他重用的那些人,事实证明有很多都是庸才和贪官,而不少德才兼备的人却因为不是“嫡系”而不得重用,即便重用也得不到信任。
这样的用人理念导致整个国民党人心涣散,派系林立。既然领袖带头重用“自己人”,其他实力派也不遑多让。比如阎锡山就重用山西人,特别是和自己同县的五台人,以至于山西流传这样的说法:“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垮。”这种用人上的顽疾一直延续到国民党在大陆垮台。
阎锡山
至于“察言观色”,蒋介石自以为颇有心得,实际上却经常看走眼。
在担任黄埔校长期间,蒋介石经常和学生单独面谈,以期从中选出一批可造之才,并将其笼络到自己的麾下。一次,蒋介石约谈一个叫徐向前的山西青年,见此人相貌平平,而且沉默寡言,十分木讷,因此印象非常不好,没聊几句就把他打发走了,还摇头感叹“此人不可用也”。当时的蒋介石哪里想到,就是这个他看不上的徐向前,将来会统领千军万马,把国军打得落花流水,并成为新中国的开国元帅。
徐向前元帅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蒋介石这种识人的套路,由于痕迹太明显,很快就被别人摸清了,于是就各种“投其所好”,以求得到赏识。比如胡宗南在黄埔军校时一度默默无闻,后来听说蒋校长喜欢早起的人,就每天早早起床,在操场上跑步。此举果然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把胡宗南叫过来一问,还是个浙江人,于是特别高兴,从此刻意培养,逐渐成为自己的心腹爱将。但事实证明胡宗南在军事上难当重任,最后在西北战场葬送了蒋介石的几十万大军。
蒋介石与胡宗南
其实说到底,蒋介石学曾国藩用人之所以效果不彰,是因为他并没有掌握曾国藩用人之道的精髓。“用人唯乡”只是权宜之计,“察言观色”则容易看走眼,如果曾国藩用人只靠这几招,那也就不是曾国藩了。他的用人之道其实是一种系统化的长线思维,用他自己的话概括就是八个字:
广收,慎用,勤教,严绳。
“广收”就是尽可能广泛地网罗人才,不对人才求全责备。如前文所说,除了湘军将领主要用湖南人,曾国藩还是能够唯才是举的,而且用人标准并不严苛。他认为人都是有私心、有缺点的,只要有一技之长就很可贵了,因此“不可眼孔太高,动谓无人可用”。
“慎用”就是要发现人才的长处到底在哪里,要合理地用其长,避其短,这样才能发挥人才的最大作用。
“勤教”就是不仅要选拔人才,还要对人才继续培养,使其不断提升,不断完善。比如李鸿章初到曾国藩幕府时也有很多毛病,爱睡懒觉,爱说谎,恃才傲物,曾国藩就借各种机会对他敲打教育,教他以“诚”立身,让李鸿章受益匪浅。
中年李鸿章
“严绳”就是对人才不仅要厚爱,还要严加约束。对于有才无德、目无法度、破坏团结的人,即使再有才也要严惩,必要时还应果断清除。
对照这四条,蒋介石好像哪条都没有做到位。
首先,光是对“浙江人”和“相面术”的迷之偏好,就远远称不上“广收”。许多人才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现,就被蒋介石一票否决了。
“慎用”呢,蒋介石也没有做到人尽其才。最典型的就是陈诚。陈诚确实是个人才,但他的最大才能不在军事,而在政治。然而蒋介石却让他长期带兵打仗,虽在抗日时期有一定表现,但在东北战场遇到林彪这样的对手就只能一败涂地。直到全国解放前夕,陈诚奉蒋介石之命经营台湾,其政治才干才得以充分展现。
陈诚
至于“勤教”和“严绳”就更谈不上了。蒋介石用人喜欢一步到位,对于人才的后期培养做得远远不够;对于自己的爱将,往往“偏袒”多于“严管”。比如1935年发生了“张钟麟杀妻案”,蒋介石一向器重的第一军上校团长张钟麟,因怀疑妻子不忠,竟亲手将其枪杀。此案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要求严惩之声不绝于耳。但蒋介石认为“人才难得”,还是决定法外开恩,后来又因为抗战爆发,张钟麟得以“戴罪立功”,并改名为张灵甫,从此越发骄横。1947年,张灵甫的整编74师在孟良崮被华东野战军全歼,他本人也“殉国”了。
张灵甫(中)
由此可见,蒋介石学曾国藩用人,看似惟妙惟肖,实际上却并未掌握精髓,甚至沉浸于“相面”这样的“旁门左道”不能自拔。蒋介石在大陆的失败,与他错误的用人之道是有极大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