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铁柱,村里人都叫我"二愣子"。其实我知道自己并不傻,只是脑子转得比别人慢半拍,说话也总是直来直去。可这外号就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怎么甩也甩不掉。

"铁柱!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母亲的大嗓门穿透薄薄的房门,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才刚泛白。

"妈,这才几点啊..."我揉着眼睛嘟囔。

房门"砰"地被推开,母亲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把掀开我的被子。"赶紧起来收拾收拾,今天要去王婶家相亲!"

"相亲?"我猛地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鸡窝,"妈,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相什么亲啊!"

母亲双手叉腰,眼睛瞪得像铜铃:"你都二十五了,再不找媳妇,村里人该说闲话了。王婶家的闺女小芳,模样周正,在城里打过工,配你绰绰有余!"

我挠挠头,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相亲这一套。可我知道母亲的脾气,她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吗?"我举手投降。

母亲这才满意地点头,转身出去前又回头叮嘱:"穿那件压箱底的西装,头发抹点发油,别给我丢人!"

我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起床洗漱。镜子里的我浓眉大眼,皮肤黝黑,是典型的庄稼汉长相。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像个傻子。

"二愣子就是二愣子..."我自嘲地摇摇头。

那件藏青色的西装是去年堂哥结婚时买的,平时舍不得穿,现在拿出来皱巴巴的。我笨手笨脚地熨了半天,总算能见人了。头发抹上发油,梳得油光水滑,活像旧上海的小开。

"哟,我们家铁柱打扮起来还挺精神!"母亲上下打量我,眼里闪着满意的光。

我别扭地扯了扯领口:"妈,这领子勒得慌..."

"忍着!"母亲拍掉我的手,"走,别让人家等急了。"

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厉害。小芳...这名字有点耳熟。走到村西头王婶家门前时,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小时候跟我们一起玩泥巴的那个小芳吗?她比我小两岁,那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铁柱哥、铁柱哥"地叫。

"发什么愣?进去啊!"母亲推了我一把。

王婶家比我们家宽敞些,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开得正艳。王婶热情地迎出来,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像在打量一头待售的牲口。

"哎呀,铁柱长这么高啦!小时候可没这么壮实。"王婶笑眯眯地说,"小芳在屋里等着呢,你们年轻人自己聊,我们老姐妹去买点菜。"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母亲和王婶就风一样地消失了,留下我站在客厅门口,手足无措。

客厅里,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姑娘正低头玩手机。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确实是记忆中的小芳,但比小时候漂亮多了,皮肤白皙,杏眼樱唇,只是眼神冷淡得让人发怵。

"小芳?"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她应了一声,目光又回到手机上。

我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半晌,我小心翼翼地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好久不见啊..."我干巴巴地说。

"嗯。"又是一声不冷不热的回应。

我绞尽脑汁想话题:"听说你在城里工作?"

"嗯。"

"做什么工作啊?"

"销售。"

"那挺好的..."我搓着手,"城里生活还习惯吗?"

"还行。"

对话像挤牙膏一样艰难。我额头开始冒汗,西装里衬已经湿了一片。小时候那个活泼爱笑的小芳去哪了?现在坐在我面前的简直是个冰美人。

"那个...你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泥巴吗?"我试图唤起她的回忆,"有一次你摔进水沟里,是我把你拉上来的..."

小芳终于放下手机,抬眼看了看我:"记得。你还因为这事被你妈打了一顿,说没看好我。"

我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一时语塞。沉默再次蔓延,时钟的滴答声格外刺耳。

"铁柱哥。"小芳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疏远的客气,"咱们直说吧,这次相亲是我妈逼我来的。我才二十三,不想这么早结婚。"

我愣住了,感觉一盆冷水浇在头上:"啊...这样啊..."

"而且,"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因为我是'二愣子'吗?"

小芳微微皱眉:"谁说的?"

"村里人都这么叫我。"我苦笑,"我知道我反应慢,说话直,但我心地不坏..."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芳打断我,"只是...我有我的打算。"

我低下头,感觉胸口闷得慌。虽然来之前百般不情愿,但被当面拒绝还是让我很难受。特别是被小时候的玩伴拒绝,更添几分难堪。

"我明白了。"我站起身,"打扰了。"

小芳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干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我转身往外走,脚步沉重。刚走到院子里,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哐当"一声响,接着是小芳的惊呼:"小明!"

我下意识跑回去,只见客厅里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摔在地上,轮椅翻在一旁。小芳正费力地想扶他起来,但男孩的腿似乎使不上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来帮你!"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男孩。他瘦得惊人,轻飘飘的像片树叶。

"谢谢..."男孩怯生生地说,眼睛却亮晶晶的。

小芳的表情复杂:"这是我弟弟小明,从小腿脚不好..."

我这才注意到墙角还靠着一副拐杖。不等小芳说完,我已经把小明抱起来,轻轻放回轮椅上。

"摔疼没有?"我蹲下身问小明。

小明摇摇头,突然笑了:"你是铁柱哥吧?姐姐以前老提起你。"

我惊讶地看向小芳,发现她脸红了。

"小明!别胡说!"小芳急忙呵斥弟弟,然后转向我,"谢谢你帮忙,你可以走了。"

我站起身,却没有立即离开。看着小明瘦弱的身子和渴望关爱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芳,"我鼓起勇气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常来看看小明吗?他一个人在家很闷吧?"

小芳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小明却欢呼起来:"太好了!铁柱哥可以给我讲故事吗?姐姐都没时间陪我玩..."

"当然可以。"我笑着摸摸小明的头,然后看向小芳,"就当是老朋友串门,行吗?"

小芳的嘴唇微微颤抖,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走出王婶家时,天已经大亮。母亲和王婶拎着菜篮子站在不远处,看到我出来,两人快步迎上来。

"怎么样?谈得如何?"母亲急切地问。

我看了看满脸期待的王婶,又想起小明渴望的眼神和小芳复杂的神情,突然笑了:"妈,小芳说我是二愣子。"

母亲脸色一变:"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没关系,"我平静地说,"她说得对,我确实是个二愣子。不过..."我顿了顿,"二愣子也有二愣子的好。"

母亲和王婶面面相觑,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也不解释,只是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轻松了许多。

或许相亲不成,但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和一个可能重新认识我的儿时玩伴。二愣子怎么了?二愣子也有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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