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刚结束的锡马,因其过快的升温,委实给跑者们带来了不小的挑战。但是比赛结束,仍有2477位选手破三,其中女选手则有85位。
25岁的杨雯正好位于第83位,她也终于在自己的第四场全马比赛中成功破三。赶回深圳后,她将自己社交媒体的签名改为:再也不想比赛了。以作自己极度劳累后的情绪宣泄。对她而言,破三的执念,终于可以放下了。
以下是杨雯的自述:
无锡马拉松,是我和男朋友一起跑的。准确地说,是他带我跑。因为全马pb252的他在这场我想破三的比赛中,是我的“私兔”,更是一种信念的存在。
赛前,我们商量的策略是按255的完赛时间跑,也就是每5公里22分55秒左右完成。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因为在3月初,我去清远给跑马的大学生弟弟们加油前,以403的配速跑过了一堂20公里的训练课。那天清远的天气很好,我的体感也很好,跑完后我就比较有信心——即使无锡天气再热,我把403的配速降10秒,用413的配速跑也能顶下来。
当时对自己无锡破三充满信心,还想着说如果天气好,就冲一下255。只是,没想到,在无锡赛道破三的过程,比我想象中更难。
他从A区降到我在的B区跟我一起出发,前半程我们都按256-257的策略跑,他带得很稳。25公里过了江南大学之后,我觉得自己状态依旧在线,能继续保持赛前设想的配速跑下去。
但锡马的赛道分分钟教我做人。到30公里时,我吃了比赛中的第一根GU的胶,之前比赛我也吃过,并没有过异样感觉,但锡马赛中吃完这根胶后,我很难受。也是从那时起,状态一泻千里。我和男朋友的距离从之前挨的很近拉大到50米左右了。
男朋友一直在前面带,所以赛中合影少得可怜
到35公里时,我当时担心没吃胶后半程扛不下来,又尝试吃了一根GU的胶,忽然有一种很想吐的感觉。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吃了,就算后面没有能量跑不下去,也不能再吃了。
35公里进入公园的一段赛道里有好多小桥,我加不动速了,他也挺累挺疲惫,慢下来后他跟我说了一句——跑不动就散步吧。这是我之前在小红书常安慰自己的一句“名言”。
我当时听到这句话后没理他,因为在我认真冲成绩的比赛中,几乎不太会跟别人讲话。我们俩在前半程也多以“手势”打信号——要不要水,分段时间完成得如何等等。
之所以没理他,是因为那时我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破三”。出了公园就剩最后2公里直道,我俩的距离拉大到50-100米,他维持着“破三”的配速跑在我前面,是想让我知道如果想完成“破三”,还剩多少距离。
我知道他是不会丢下我的。我算了下时间,感觉加把劲提一下速还有希望,虽然很紧张,但我最后还是把配速从420+提到419之内。
9点57分过,还有2分钟、破三任务即将完成前还有一个小插曲——我俩当时共用他的手机边跑边听歌,忽然他的领导连着打了三个电话,那一刻真的太崩溃了。
最后几百米慢下来的他等着我,我靠顶着的那口气冲过了终点。完赛净时间定格在2:59:51,我俩的完赛成绩一模一样。
冲线时,身高182的男友自觉让我跑到他前面,他帮我拍视频,后来发现没拍到
冲过终点后,我们拥抱了一下以当庆祝,去存包区取到了特意放在包里存好的“勇闯天涯”,就是为了能在跑完后立刻开喝。几口酒下肚,瞬间浑身要散架的身体感到了一股爽劲。
我“破三”了,过去一年多“破三”的执念终于可以放下了。
“破三”前,我有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厌跑情绪。
锡马前,我在去年11月的常德柳叶湖马拉松中以3:01:08完赛。那段时间,“厌跑”或者说“破三”的执念一直围绕着我,让我的跑步训练变得很累,自己也处在一个不开心的状态。
常德柳叶湖全马,到后面我是边跑边哭着完赛的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容易被环境影响和裹挟的人。周围的人都说我一定能破三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对我的期望或者美好祝愿都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在社交平台不会分享这些内容,但我内心知道,这种负面情绪一直围绕着我,让我无法找回以往跑步时那种单纯的快乐。我不自信,觉得自己做不到,但越觉得做不到,就越给自己上更多的训练。大负荷的训练让我陷入不开心的死结中,但也找不到出口。
常德那场比赛,当天一开跑,我就知道肯定破不了三,因为我从从第一公里开始就很累很顶。在那么冷的天气下, 我是均心170顶下来的。跑完后当天重感冒一场,半个月才接近痊愈。
当时我的心态就是:再也不想跑了。没“破三”就没破吧,破不了就不破了。
然后那段时间里,我真的放下了跑步。不训练的一个多月里,我想念那种靠自我驱动带动身体,一阵一阵的风和气息扑过来,然后和我紧紧拥抱再穿过我的自如感。
停跑的日子,我跟着朋友们钻进深圳的大山里开始越野,还曾偶遇过申加升等精英运动员,我在山野中渐渐疗愈自己被执念裹挟的心态。
今年农历年前,我又回到跑道,加入了深圳元大都C组的训练营,心态也从闭塞到慢慢敞开自己。很久没有集体跑了,去集训前被工作折磨得心态爆炸的我,在跟大家一起跑完后,发现又能微笑面对生活了。
我是1999年出生的,也是训练营年龄最小的女队员,所以大家对我都比较友好。在这里我认识了很多比赛经验丰富的大哥哥和大姐姐,比如前深圳一姐李素兰。她们分享给我很多经历和感受,让我慢慢改变着对跑步的认知——我也更加坚定不能让破三的执念把自己吞噬。
跟着大家一起训练,我重新找回了跑步的快乐
元大都冬天的训练课表大多以混氧为主,没有间歇等课程。周三会跑一次渐加速:慢跑热身后再跑3个4k左右的渐加速跑,配速从4分20到4分内。2月结束,我的月跑量在300+公里。
我不是大跑量跑者,去年7月,我试过把自己的跑量加到395公里,当时我知道自己的短板是速度能力,应该多跑一些强度课,比如间歇、节奏之类。但我很害怕强度课,我不想踏出自己的舒适圈(也就是有氧跑),所以我错过了夏训上强度的黄金时期,反而用跑量去换强度。结果发现这么做很影响自己的生活节奏,大跑量让跑步占据了我太多工作以外的时间,而且当时我还在备考cpa,实在是分身乏术。后来还是选择减少跑量,以维系生活、工作和爱好之间的相对平衡。
备赛期我一周跑四次,周中安排强度课、周末长距离,另外两次是轻松跑。长距离跑我会在深圳的大沙河公园和队友们一起,这个公园有250米左右的爬升,每次我们基本都拉30-35公里。不过,来锡马的前两周,我感觉身体已经到一定负荷程度,所以果断减量,我怕又出现去年强咬牙坚持下来后那种难受厌跑的感觉。
不跑步的时候,我会做做核心训练
当然,跑量不是我训练的全部。喜欢耐力性训练的我从厌跑期那段时间开始,会去健身房或在家里做一些弹力带或自重/小重量的力量训练。
其实我属于从小学习好体育差的那类人,总觉得学习和体育是天然的反义词。初中考体育800米,我是全班最后一名,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跑完后累到天旋地转。
在那个不太重视体育的年代里,从初一到高一,每次开运动会我都属于在观众席观赛或者在网上抄抄鸡血小作文给暧昧的男生加油的那类人。运动会对我们这类人的意义就是一个额外的假期。
高中时,我学会了打羽毛球,水平中等,谈不上热爱,只是体育课多了一个活动项目。高三时,为了释放压力和同学们相约晚饭前在操场跑步。我的第一个10公里就是在那个时候完成的,当时觉得自己特别厉害,现在一看原来是7分配。
在南京上大学时我没有再坚持跑步,因为冬天太冷,夏天太热。大二体育课时,意外发现了自己有跳绳的才能(连跳3000个不觉累)。于是,疯狂爱上跳跳绳的我最高记录是16000个。跳绳这个意外的爱好,也让我的体重从113斤瘦到了90斤+。
大学期间,我爱上了爬山,跟同学们去过很多次南京的紫金山,不管什么时候去,紫金山都很美。后来遇到疫情,没法自由出门的我在家跟着练帕梅拉,跳绳和帕梅拉成为我大学最后两年的日常运动。
我之所以入坑跑步,是因为在大四下学期看了@fit4life厦马和锡马的背靠背视频后,一边心想她为什么第二场都跑哭了还要跑马,一边读书、看相关视频做储备知识开始跑步。这个习惯从大四到读研再到毕业近两年,都一直保持着。
我的首马是在2023年12月的香港街道马拉松。那场我跑了3小时24分,还成为了21-25岁年龄组女子第一名。那是我到目前为止,心态最好、状态也最好的一场比赛。
可能真是应了那句“无知者无畏”吧,按我当时的训练状态,觉得自己能hold住330就不错了。街道马拉松坡很多,我几乎都在全程变速跑,但跑得很开心。后来的每一场比赛,我都努力回想自己首马的经历,也希望自己能保持当时那种心态——没有包袱,没有预期,轻松上阵。
我跟很多女性跑者聊过跑步这件事,发现我们在追求进步的路上,很容易否定掉过去的自己或来时的路。我们总是那么谦卑,缺乏自信,只敢暗藏野心,这好像是女性的出厂设置,或者说,是女性作为一种社会处境让我们“先天”携带的一些“基因”,只是跑步像一个棱镜,把我们女性的境遇反射出来了。
关于跑步,我现在的心态仍是开心就好,无论是追求更高更快更强,还是轻轻松松吃喝玩赛,都是跑者众生相。我常想起元大都c组的茵姐说的:“作为业余跑者,跑得长久又热爱,比短期跑得快更重要。我所理解的强不只是速度层面的,包含很多,比如心理健康、恢复能力、对自身的认知,甚至包含对结果的自洽。”
这段话时刻鼓舞着我,与各位共勉。
没有“破三”之前,我有过的执念,现在终于可以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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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杨雯
记录:默默
编辑:西嘉
制作: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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