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9年收获50亿票房的“哪吒”系列第一部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1》)至今年的《哪吒2》,反映出“哪吒”这一典型“角色”在文化消费市场中的实力。而从电影受众的组成结构来看,《哪吒2》的受众中不仅有动画电影的惯常消费群体青年人、儿童,中老年群体也是消费主力军。
经典再生:经典形象的多元触角
一般意义上,在文化消费场域中,年龄层内部存在一定的代际差异,诞生了诸如“银发”经济、“Z世代”经济等特有说法。对于“Z世代”来说,动画电影及其“周边”叙事已经成为他们文化消费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在“银发”经济的组成中,动漫类消费则占比较小。但“哪吒”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角色,不仅“元故事”深入人心,且经过多次改编与创造,叠加的故事形态也都存在于集体记忆之中。或者可以说,哪吒的“经典”是纵向的发展过程,它是各类民间传说故事中的“哪吒”,也是《封神演义》中的“哪吒”,亦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动画电影《哪吒闹海》中的“哪吒”。质言之,“哪吒”的经典形象是多种文艺作品共同呈现以及结合不同时代受众想象能力的综合的艺术形象,具有多样的能够延伸和阐发的文化触角。从“元故事”发散而出的多类型叠加的故事形态,不仅满足了各代际的生命体验和情绪价值,也能够从最深处激发起代际之间的认知共鸣。
《哪吒2》中精美绝伦的特效让“Z世代”观众大呼过瘾,电影之外推出的玩偶、漫画,以及盲盒手办等周边文化产品也让电影的热度在年轻观众中持续发酵,拉长了文化产品的消费时间,升华了观众的文化情感。殷夫人最后与哪吒的拥抱以及展现出来的强大母爱也让不少儿童观众热泪盈眶、感同身受。与此同时,《哪吒2》中经典形象的文化记忆也让中老年观众在其中找到共情之处,让他们在电影中找到曾经记忆中的影像,也可以重新去认识和感受新的哪吒魅力。可以说,《哪吒2》是综合形态下再生出的文艺作品,完成了传统文化的当代转化。哪吒这一经典形象所具有的多类型文化触角能够衍生出多元的艺术表达,突破了固有圈层之间的消费边界,呈现出代际融合的消费模式。
《哪吒》系列电影是代际融合消费的典型。在电影中,哪吒与敖丙的友情、与太乙真人的师徒情,以及与殷夫人和李靖之间的亲情,都得到大篇幅展现;哪吒和敖丙在海边踢毽子,太乙真人的四川方言,殷夫人给睡着的小哪吒盖被子,这些颇具日常感的情节设定,极大凸显了关系结构中的“烟火气”。“哪吒”的叙事场域也从传说、神话引渡到日常生活,给与观众颇具质感的生活场景。观众在看到殷夫人和小哪吒日常相处的画面时会心一笑;哪吒会见两个哥哥之前突然爆发的“容貌焦虑”,敖丙暖心笨拙又真诚地安慰哪吒的一幕,会让观众想到生活中的挚友们。日常叙事的增加使得哪吒的形象在神话传说的形态中再生,给予了这些神人、仙人以人性,拟人化地仿拟出各种关系之间鲜活的生活场景。而对于这些关系结构细致且自然的搭建,也让年龄层内部的感知差异逐渐缩小,纵使每个人的生命感受不同,但友情、亲情等生命情感是共通的,日常叙事让这些共通的情感真实可感,也更能够满足各个年龄阶段观众的情感诉求。观众在观影时会无形地打破“第四堵墙”,总能够找到移情之处。日常叙事的“在场”也让经典再生,融入了生活感受的哪吒具有了更灵动的共振感。
故事宇宙:差异交互与融合共生
《哪吒2》的文化消费模型反映出从经典形象生长出来的当代文艺作品不仅可以满足单纯的怀旧情怀,也可以自发地从中汲取营养,完成创造性的融合与更新,长出新的血肉。日常生活场景的构建将“新”的讲述方式融入了原有的故事池中,不仅为已有的故事池增添了内容,也拓展了新的故事讲述链条。由于日常叙事的参与,曾经在原有故事中被忽略或者缺乏展开的人物也有了能够言说的可能。这种可能不仅能够融入故事的主体框架中,同样也拓展了多种角色故事线的展开。
换言之,《哪吒2》以一种“超文本”的形式,为主线之外的配角创造了新的文本页面,这些支线情节与故事主线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更为丰富的叙事。如申公豹一家、敖丙一家,他们的故事既能够独立成篇,又与哪吒的主体叙事不冲突,都能够被纳入日常生活的叙事中。在《哪吒2》推出的番外中,第一处情节是舞动着的哪吒正在以RAP的方式念打油诗;第二处情节是交代哪吒和敖丙肉身已毁的事实,是联动前作《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神话叙事;接着镜头一转,以太乙真人的暂时性失忆将故事场景引到了庭院之中,因为要寻找重新制作肉身的材料,源源不断的食物搬到了院子里,在这段情节中展现了殷夫人和李靖对哪吒的关心,以及哪吒和太乙真人亦师亦友的相处模式;最后的镜头由热气腾腾的火锅直接过渡到对上映日期的预告,画面中太乙真人、殷夫人、李靖、敖丙、哪吒合体出现。
如同这部电影的番外,《哪吒2》的电影就是以“超文本”的形式形成了多版块融合的效应,日常叙事是主体的版块界面,前面的RAP打油诗、神话故事、父母与孩子的情感叙事等最终都要归入全员合体的生活场景中。这样的处理方式,将消费中的代际差异分散在各个版块中,最终又创造性地实现了差异交融。这种既不规避差异,又能够实现交互的方式也开创了文艺产品生产的新视角。
可以说,《哪吒2》“超文本”型的故事结构及创作视角既能够照顾到文化消费的代际差异,又能够推动代际融合。《哪吒2》的传播途径是人际传播和社交媒体传播的结合,尤其是人际传播,在过年期间更能催生跨代消费。这样的一种结合方式也引发了哪吒这一经典角色之间的文际联动。笔者通过一些家庭访谈以及一些社交媒介上的相关影评观察到,在以家庭组织为单位的交流中,哪吒系列的经典文本会在家庭讨论中汇集,作为儿时记忆里的故事,或被回忆,或提出新解,几个文本交接在一起,共同成为了家庭对话的元素。在社交媒介上亦是如此,《哪吒2》自上映以来,推动了曾经的“哪吒”题材的电影、电视、动画片等的再度回潮。在小红书、哔哩哔哩等社交媒介上,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动画电影《哪吒闹海》及2003年央视播出的动画片《哪吒传奇》的讨论度和相关的视频短片播放量都持续增高。许多青年观影者在《哪吒2》的余热之下又回溯性地打捞起曾经的故事文本,哪吒也与孙悟空、杨戬等多种故事中的其他形象结合在一起再生故事,多形式的二次创作推动了这些时代记忆中的文本再次传播。当这些文本集结于一起,共同处于一个话语场域中,《哪吒2》的故事形态不仅由于“前文本”的多重塑造而具有经典再生的效果,更将《哪吒2》的故事本身丰满起来。换言之,这种流动性的跨代际传播方式也反哺了电影,给予了故事更多解释和阐述的可能,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复调”结构。
总体而言,《哪吒2》从传统故事中取材,经过了当代文化艺术的重构,形成了新的故事,《哪吒2》也与其他“哪吒”题材的文本交相呼应,构成了故事宇宙,反映出中国故事融合共生的能量。
作者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副教授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责任编辑:刘娟
新媒体编辑:曾煜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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