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有“千里江淮第一城”之称,其城市名中的“蚌”字读音常常被人们读错。根据《新华字典》,“蚌”在表示软体动物时读作“bàng”,而“bèng”仅用于蚌埠这一地名中。然而当我们去查考蚌埠之名来源时,却会发现此城之所以叫作蚌埠与它在过去出产河蚌相关。也就是说,“蚌埠”之“蚌”与“河蚌”之“蚌”其实是一个意思。
含义一样,读音却不一致,普通话里的这种尴尬情况在长三角一些吴方言中却是另一幅景象:“蚌”并非多音字,“蚌埠”之“蚌”与“河蚌”之“蚌”的读音不会成为一道让人困惑的知识题。其实,用于地名的“蚌”保留了古音“bèng”,但普通话“河蚌”之“蚌”却发生了音变,所谓多音字就这样产生了。而很多吴方言维持着旧音,就不存在同义不同音的矛盾了。
安徽另一个城市六安以及南京六合这两个地名中的“六”字读音也存在这样的情况。其中南京六合得名源于六座山峰,也就是说,数字六和地名中的“六”也是一回事,读音本都为“lù”。我们通过数字六的大写是“陆”这一点也可印证出这一信息。在长三角吴方言与江淮方言中,“六”只有一个读音,与传统一致。
甚至,外国地名也会有所关联。我们知道,秘鲁的“秘”读音是“bì”,它被人们视为冷门读音。但在上海话中,“秘密”“秘书”中“秘”的读音与秘鲁的“秘”却保持了一致。读字读半边,“秘”是一个形声字,它与偏旁“必”的读音一致才显得更合理,因此上海话里的读音其实是更合乎逻辑的古音。
我们常常认为方言承载着情感,传达着乡愁,却不知它还饱含着科学与理性。我们知道,语言有语音、词汇和语法三大要素。除了读音,吴方言在词汇方面也有明显的旧日风情。仅以时间名词为例:今天叫“今朝”,明天为“明朝”,去年是“旧年”,明年则是“开年”。上午可以说成“上昼”,下午当然是“下昼”。不用引经据典,仅从字面上看,就可以窥见吴语古意。有时候表示时间的词语似乎有些晦涩,比如时间晚了叫作“晏”,感觉一头雾水,其实两千多年前的《论语》就有这样的表述:“子曰:‘何晏也?’”孔子是在问弟子为什么这么晚。
再以亲属称谓为例,上海话把父母叫作“爷娘”,而在中学课本中的《木兰辞》和《兵车行》等名篇中都能找到这样的痕迹。上海话里的亲戚称谓中常会有个“阿”字,而我们在古诗里总会见到“阿兄”“阿弟”“阿姊”“阿妹”等称呼,如《孔雀东南飞》有这样的描述:“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可见,上海话里的这类称呼在大约两千年前就已广泛使用。
长三角方言在语法上的古韵也十分明显。《红楼梦》中,林黛玉进贾府时说了一句:“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这个“可是”是旧时选择疑问句中的惯用形式,相当于现在普通话中的“是不是”。而这种表达方式在今天其实并没有消失:江南、江淮方言中常用的“阿是”与“个是”便是这一语法的遗存。“阿是”可能是“可是”的形变,而“个是”应当是“可是”的古音。
原来,那些被我们认为是土里土气的“土话”,恰恰有着值得深入发掘的闪光点。长三角的很多吴方言与江淮方言融汇理性之光与典雅之美,成为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
原标题:《蚌埠的蚌,是不是河蚌的蚌?》
栏目主编:陈抒怡 文字编辑:陈抒怡
来源:作者: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