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间有味，是年少记忆中的味道

文 | Ginkgogo

编辑 | 三水

炸馒头片裹住姥姥的爱

我是不擅长做饭的，但是你若让我去写人间美食，我却能从心底涌起一阵暖暖的熨帖。我想，这都是我姥姥带给我的。

小时候，我总在姥姥家过寒假。我的姥姥出生在解放前。她是家里的老大，早早嫁给了我的姥爷，从此离开了自己的娘家。和很多那个年代的女性一样，她非常聪明，却没有机会上学读书。当她的弟弟考上了一所全国知名的大学，正意气风发地去外地报道的时候，她生下了她的第六个孩子。她的一生，除了当过一段时间的油漆工人之外，仿佛都在照顾她的七个孩子。当她的孩子们都长大自立门户了，她和姥爷还是住在姥爷家祖上传下来的平房里。

那时的平房是没有暖气的，我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在北方寒冷的冬天，姥姥弯腰在厨房里，一边咳嗽，一边给我做炸馒头片的情景。

那时，总有一束阳光透过窗户，倾泻到厨房里。因为油炸而蒸腾起的、灰蒙蒙的烟雾，和空气中的灰尘一起，在阳光下静静地流动跳跃。我的姥姥，头上戴着一个淡紫色的毛线帽子，一边用手里的铲子翻动着锅里的馒头片，一边被烟味呛得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铿铿的咳嗽声。

“好孩子，吃早饭了！“姥姥把馒头片放进盘子里，蹒跚地走向餐桌，把盘子放下。

“姥姥，您坐下歇会吧。”我说。

“不忙，我再给你热点牛奶喝。”说罢，她又走回了烟味未散的厨房，打开火，往小铝锅里倒了一袋牛奶。

不一会，她又蹒跚地过来，用锅把牛奶倒到我面前的碗里。“吃饭吧！” 她终于坐下了。

我高兴地拿起馒头片吃起来。这馒头片上，被姥姥裹上了一层鸡蛋。淀粉的甜和融化了食盐的鸡蛋的咸，在油炸的作用下，完美地融合成了一种美妙的滋味。这滋味辅以牛奶的滋润，在嘴里，变得更加立体、香甜。

“真好吃！“我总是会大声地告诉姥姥。

“吃吧，吃了长大个，读书考第一！” 姥姥总是会笑着说，又咳嗽了两声。

是的，小时候我的寒假里的每一天，就是在这金黄色的炸馒头片的香气和姥姥身上的油烟味中开启的。

后来，我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见过很多人，也品尝过各种美食。但是，你若问我，人间有味是什么，我第一个想起的，永远都是姥姥做的炸馒头片的味道。那些当年在阳光下慢慢消散的烟尘，幻化成一张温暖的毯子，将我的心，轻柔地包裹住，给予我永恒的安全感，给予我不熄的爱。

姥姥，我想您了。您一定知道的，我想您了。

火锅里的苦辣酸甜

寒冷的冬天，就特别喜欢吃火锅。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的汤底，火锅上慢慢升起的水雾，感受着周围的空气，也因这一簇热火，而变得热烈和欢快。

记得小时候吃铜锅涮肉的时候，大人就把火锅放在屋子外边准备。他们把碳放进铜锅下边的孔洞里，然后点上火，在旁边用扇子或者报纸扇风。黑色的碳慢慢变红，随后浮上一层银白，不一会儿，就有些许火星飘出。这些火星快速地在空气中画出一道弧线，就找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火锅的水开始动起来了。小气泡伴着大气泡，开始从下而上地冒了出来，带着水面上的青葱、黄姜、和红枣一起跳跃。

“可以了！可以下肉了！” 大人在旁边大声说道。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把大块的羊肉放进水里，顺便把羊肉搅动一下。

“你们蘸酱都调好了吗？“大人问道。“调好了，调好了！“旁边的另一个大人应和着。

这时，一大碗基础蘸酱，就被端过来了。众人从大碗里先把蘸酱分到自己的小碗里，而后根据个人口味添加调味料。待自己的蘸酱搅拌完毕，再纷纷把筷子伸向锅中，夹起羊肉放到自己碗里，开始吃起来。火锅旁这时一片此起彼伏的咀嚼声。一场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火锅大餐，经过耐心的铺垫，开始进入高光时刻。

各地的蘸酱调配是不一样的。北方的蘸酱，多以芝麻酱、红腐乳、韭菜花为基底，之后根据个人口味以葱花、蒜泥和香菜进一步调味；潮汕地区的的蘸酱往往是沙茶酱配蚝油；更南边的海南，还要在蘸酱调配好之后，挤一些小柠檬汁；而川渝地区，我发现他们有时是要往蘸酱里加香油的，据说是要先吃一点保护肠胃，以免被后来的红油辣汤底伤到。

要我说，这蘸酱，才是火锅的精髓。就算是一大群人涮同一个火锅，而你的蘸酱，也只是你的。

我在成都吃红油火锅的时候，曾见过一位大哥，往自己的蘸料里加了韭菜花之后，又放一堆蒜泥，之后还轻巧地点上几滴柠檬汁，最后意犹未尽地撒上些许辣椒粉。然后他把肉往蘸酱里一滚，往嘴里一送，开始和众人分享他从北方到南方的奋斗故事。

我想，他也许没意识到，这蘸酱里，就有他过去这几十年走过的路；而席间众人，亦在不经意间，重温着记忆里的苦辣酸甜。

儿时的糖葫芦

我喜欢吃糖葫芦。糖葫芦可太好吃了。

不管是传统山楂的，还是草莓的，或者葡萄什么其它水果口味的糖葫芦，我都喜欢。我感觉糖葫芦是老北京人民对于世界甜点的杰出贡献。

品尝糖葫芦的最佳时间，我认为是酒足饭饱之后，特别是吃了火锅之后，那时嘴里还残留着蘸酱和羊肉的味道。这时，一串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可以帮助消化，同时祛除口中残留的油腻。吃完糖葫芦，再慢慢喝点热热的绿茶，就会感觉十分熨帖。

品尝糖葫芦的好场合是逛庙会的时候。庙会往往是在冬天的室外举办，温度很合适：不会因为吃的速度赶不上糖融化的速度而弄得满手粘腻。不然还要随身多带几张纸巾，随时接着化了的糖水。另外，庙会上一般都有各种小摊，一边吃一边逛，悠闲自在。

我记得小时候去庙会，必须要打卡的有几项，包括套圈、买风车、买捏面人和买糖葫芦。如果从中只能选一项，那还是要选买糖葫芦。在庙会的人来人往中，在远远近近的乡音中，在吱吱呀呀的风车转动声中，从圆柱形的草墩上挑一串自己觉得顺眼的糖葫芦，咬一口圆滚滚的山楂，舔一下粘在牙上的冰糖，就会感觉：过年真好啊！

我性如风，好多年没有在家乡过年了。但每颗在异乡吃到的糖葫芦，都能带我回到儿时的故乡。

糖炒栗子与烤白薯

糖炒栗子

还记得小时候冬天放学等公交车的时候，天桥路口那边总是热热闹闹的。

“清仓大甩卖了啊！清仓大甩卖了啊！鞋垫5元一双，8元两双！” 路边的店家似乎已经清仓了好几年了，还没清完。

“天桥到了。下车乘客请注意！” 又一辆公交车到站了。

“欸，您看着点啊！我这拐弯呢！“一位大叔一边嚷嚷道，一边避开正在过马路的行人，骑着车向右拐弯。

对比之下，卖糖炒栗子的师傅，显得尤为沉稳安静。只有他身旁的两个炒栗子的大锅，发出“哗啦哗啦”翻炒栗子的声音。他显然不用说什么，那融化了糖和油的栗子香，已胜过所有语言。

顺着香味走近，先感到的是锅旁边热烘烘的空气，再近点，就能看到他的锅里翻炒着至少上千颗栗子。棕色的栗子泛着亮亮的油光，黑色的铁砂在波涛般起伏的栗子中间若隐若现。旁边卖栗子师傅的摊位上，两个大簸箕刚出锅的栗子正热气腾腾。

“买两斤栗子！”这种香气谁能抵挡得了？师傅麻利地拿出褐色牛皮纸袋，用小铁铲子把栗子装到纸袋里，递给我。

我手里捧着沉甸甸的袋子，感受着栗子的温热透过纸传到我手心。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颗，咬开油滑滑的栗子壳，看见金黄色的栗子肉，心里雀跃，赶快将壳剥下去。太好了，这次很成功，栗子剥得很完整！我迫不及待地把栗子放到嘴里，咀嚼着。啊，绵密醇厚的滋味中夹杂着一丝丝糖的香甜，让人感到一种暖暖的幸福。

几十年过去了，天桥那边早就不是当年的样子了。但那人来人往的路口，灰蒙蒙的傍晚的天空，渐渐亮起的路灯，和糖炒栗子锅上若隐若现的白雾，却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我想，如果把它们画出来，应该是很美很甜的一幅画。

烤白薯

糖炒栗子摊旁边就是一个卖烤白薯的摊。

以前北京卖烤白薯的师傅一般用一个圆柱形的铁皮桶作为主要工具。这些铁皮桶往往被烤的黑黢黢的，上边有一个斑驳的铁皮盖。盖子上围绕着圆心，摆放着一圈圈的白薯。白薯的皮因为受热不均显得凹凸不平，有的地方已经烤糊了变成炭黑色，有的地方还是棕褐色。

要想挑到好吃的烤白薯，要选那种表皮带些糊但是又不能太糊的：太糊的剥开皮之后可食用的部分会很少；但是那些一点糊都没有的更不行，因为这就意味着火候还不够，里边的瓤不够香软。在这基础上，还要找那种表皮已经有一些龟裂的--这样品相的烤白薯，味道往往是比较不错的。

烤得好的白薯，外皮可以轻易地被剥去，瓤肉金黄，还有蜜汁流出。咬一口，肥厚香软，清甜水润。

后来离开北京，我发现各地对于北京叫“白薯”的番薯有很多种称呼，南方一般叫红薯，东北地区好像叫地瓜。除了名字，品种也不是完全一样。有的地方的番薯是白瓤的，有的是红瓤的，还有紫瓤的，原产于南美洲。不管哪种，味道都很好吃。现在我有时候用烤箱烤紫薯和白薯吃。非常偶尔地，竟然也能烤出流出蜜汁的那种品相，对此，我也是很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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