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秀兰,今年56岁,初中毕业。
我来自一个小县城,年轻时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没能继续深造,十七岁就进了当地的一家纺织厂做工。
那时候能进国营厂是多少姑娘的梦想啊,虽然工资不高,但是稳定,还有五险一金。
我在厂里做了三年,认识了比我大五岁的王建国,他是厂里的技术员,家境不错,父母都是老师。
我们恋爱一年后就结婚了,婚后第二年有了儿子小宇。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小宇上初中的时候,王建国开始出轨。
起初我不知道,后来从同事那里听说他和会计科的小陈走得很近。
我拿着照片质问他,他不但不认错,反而说是我不够年轻漂亮了,是我把他“逼”出去的。
那一晚我哭了整夜,第二天就带着孩子搬回了娘家。离婚时,王建国为了和小陈结婚,主动放弃了房子的产权,只是要求能经常看望儿子。我 咬牙忍痛 签了字,从此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这些年,我一边抚养儿子,一边经营着自己开的小服装店。
小宇很争气,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毕业后在深圳一家公司工作,娶了个漂亮的媳妇,还生了可爱的孙子。
我本以为生活终于步入正轨,可谁知道,十五年不见的前夫,竟然以这种方式重新闯入我的生活。
那是去年冬天的一个周日,外面下着小雨,我正在店里整理新到的货品。突然,手机响了,是小宇打来的。
“妈,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小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什么事啊,儿子?”
“是这样的...”他停顿了一下,“爸爸前段时间出了车祸,现在下半身瘫痪了。”
我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十几年没听过这个人的消息,突然听到他出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还好吗?”我鬼使神差地问道。
“不太好。”小宇叹了口气,“医生说需要长期护理。小陈阿姨...就是他现在的妻子,去年也查出来得了癌症,正在做化疗,没法照顾他。”
我冷笑一声:“所以呢?这关我什么事?”
“妈,我知道你对爸爸有怨恨,但他毕竟是我爸爸啊。”小宇的声音带着恳求,“我和媳妇住的是小区单元房,没有电梯,爸爸坐轮椅很不方便。而且我们白天都要上班,没人照顾他...”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一阵发冷:“你是想让他来和我住?”
小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妈,您住的那套房子是离婚时爸爸主动给您的,而且一楼有个小花园,方便轮椅进出。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爸爸当年抛弃我们母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我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他和小陈不是恩爱得很吗?怎么现在有难处了就想起我来了?”
“妈,小陈阿姨真的很不容易。”小宇小声说,“她的癌症已经扩散了,医生说...时间不多了。爸爸现在也很后悔当年的事,他跟我说了好几次,想当面向您道歉。”
我冷冷地笑了:“后悔?如果不是他现在需要人照顾,他会后悔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妈,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小宇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我真的很为难 ,不忍心看着爸爸无人照料。如果您实在不愿意,我就只能辞职回来照顾他了...”
这句话击中了我。小宇好不容易在深圳站稳脚跟,如果为了照顾王建国辞职回来,他的前途就毁了。
“不用你辞职。”我深吸一口气,“让他来吧,但我可不保证会好好照顾他。”
就这样,王建国被安排到了我家。刚见面的那天,看到他坐在轮椅上,消瘦苍老的样子,我心里竟然有一丝不忍。但想到他当年的无情,我又硬起心肠,只在小宇面前表现得客气一些。
小宇把他父亲安顿好后,不得不赶回深圳。临走时,他握着我的手说:“妈,谢谢您。我一个月会回来看望你们一次,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送走了儿子,然后转身面对这个曾经伤我最深的男人,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刚开始的几天,我们几乎不说话。我早上给他准备好饭菜,然后就去店里,中午回来热一下饭,晚上回来做晚饭。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那天晚上,我听到他房间传来一声闷响。我推门进去,看到他从轮椅上摔到了地上,正挣扎着想爬起来。
“你想做什么?”我问道。
“我...我想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他喘着气说。
我叹了口气,弯腰想扶他起来,却发现他沉得惊人。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把他抬回轮椅。
“你等一下,我去叫邻居帮忙。”我正要转身,他却抓住了我的手。
“秀兰,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了,“当年是我混蛋, 我对不起你和小宇...”
我甩开他的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如果不是你现在需要人照顾,你会来道歉吗?”
“我早就后悔了。”他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小陈和我结婚才三年就提出离婚,带走了我所有的积蓄。之后我谈了几次恋爱,但都没能走到最后。这些年,我经常想起你和小宇,想着如果当初不那么冲动该多好...”
“够了!”我不想听他这些话,“你的人生选择与我无关。我帮你,只是因为小宇。”
那天晚上,在邻居王大爷的帮助下,我们把王建国抬回了床上。从那以后,我开始意识到,照顾一个瘫痪病人远比我想象的困难。
他需要定时翻身以防褥疮,需要帮助洗澡、更换衣物,甚至需要帮助如厕。这些事情让我无比尴尬和痛苦。有时候,我会忍不住问自己:我为什么要遭这份罪?
一个月后,小宇如约回来看望我们。看到王建国的状况有所改善,他很高兴,临走时塞给我一个信封。
“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拿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万元现金。
“不用了,孩子。我的店还开着呢,生活不成问题。”我把钱推了回去。
小宇坚持要我收下:“妈,您现在要照顾爸爸,肯定很辛苦。这钱您就收着,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勉强收下了钱,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我照顾王建国,不是为了钱,但也不是出于真心。我只是不想让儿子为难。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王建国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有时候,我会在店里忙完后,买些他喜欢吃的菜回来。有时候,我会在晚饭后陪他看会电视,听他讲这些年的经历。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问我:“秀兰,这些年,你有没有再找过伴儿?”
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离婚后,我就一心扑在小宇和店铺上,没想过这些事。”
“你应该再找一个的。”他叹了口气,“你还年轻,不该一个人过。”
“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我淡淡地说,“再说,现在也没什么不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秀兰,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我没有回应,只是起身去洗碗。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忏悔。一方面,我心里的伤痕太深;看到他现在的处境,我又忍不住心软。
春节前,小宇打电话说他和媳妇要带着孙子回来过年。我心里一阵欢喜,赶紧去超市采购了一大堆食材和年货。
除夕那天,家里终于热闹起来。小宇的媳妇小林很会照顾人,一进门就帮我打下手,准备年夜饭。小宇则带着两岁的小孙子天天,逗得全家人笑声不断。
看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场景,我恍惚间觉得,这好像是我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画面。只是,坐在轮椅上的王建国,提醒着我这不过是一场特殊情况下的团聚。
年初五,小宇一家要回深圳了。临走前,小宇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地说:“妈,我给您买了一份礼物。”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旅游团的报名表。
“西藏七日游?”我惊讶地看着他。
“是啊,我和小林商量过了,您照顾爸爸这么久,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小宇笑着说,“旅游团三月一号出发,到时候我请假回来照顾爸爸,您就放心去玩吧。”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眶有些湿润:“儿子,谢谢你。”
小宇一家走后,家里又恢复了平静。我把旅游团的事情告诉了王建国,他很支持:“你去吧,这么多年你没好好出去玩过,应该放松一下。”
三月很快到来,小宇如约回来照顾他父亲。我带着期待的心情,踏上了去西藏的旅程。
那七天,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我站在布达拉宫前,看着雪山与蓝天;在纳木错湖边,听着风吹过湖面的声音;在大昭寺里,点燃酥油灯为家人祈福。我仿佛找回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未经世事沧桑的少女。
旅行结束回到家时,让我意外的是,王建国的状况竟然有了明显好转。小宇告诉我,他父亲每天坚持做康复训练,现在已经能稍微活动上半身了。医生说,如果继续坚持,以后或许有机会恢复一些行动能力。
看到王建国脸上的笑容,我心里不知怎么的也跟着高兴起来。他拉着我的手,声音颤抖地说:“秀兰,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知道我不配,但我真的很感激。”
我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当年的恨意竟然渐渐淡去。人生短暂,何必执着于过去的伤痛?或许, 原谅不仅是给别人的救赎,也是给自己的解脱 。
那天晚上,王建国哭着向我道歉,说自己当年太过自私,辜负了我的真心。他不求我原谅,只希望我能放下心结,过得幸福。
我静静地听完,然后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老了,何必再纠结于此?既然命运又把我们安排在了一起,不如好好珍惜当下的时光。”
如今,我和王建国一起经营着那家小服装店。他坐在轮椅上帮我整理账目,我负责接待顾客。我们不是夫妻,但胜似亲人。 有些关系,不需要名分,只要心安 。
小宇看到我们和解,也很欣慰。他说:“妈,看到您笑了,我就放心了。”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恨,也没有永远的痛。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痕,而 宽容与理解,则是治愈心灵的良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