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这些古石桥上，还有千姿百态的「镇水兽」

“又见正阳桥——正阳桥镇水兽文物首展”正在前门大街的正阳桥遗址考古方舱内展出，镇水兽、正阳桥部分桥体、中部和南部券洞以及券洞顶部的吸水兽均有展示。不少游客前往打卡，了解正阳桥遗址和镇水兽的历史故事。

现如今，北京城保存下来的古石桥大约有二百余座，古桥上装饰的兽形物有多种，比如石桥望柱上有石狮，桥两端的望柱顶柱石有望天吼、石狮、大象、石虎，桥护栏板上刻有龙等；桥石拱券顶有吸水兽；桥堍外侧雁翅桥台上有镇水兽，这些兽形物体现了石刻工匠的高超雕刻水平和古桥文化的艺术价值。那么，我们现在还能在哪些古石桥上看到镇水兽呢？

正阳桥镇水兽

引人注目

在北京只有规模较大、重要的跨河桥梁，才在桥堍两侧金刚墙旁的雁翅桥台上设置镇水兽。一般一座桥设置两对，占据桥四角水面之上、河岸地面之下。桥上水一侧是上水镇水兽二只，桥下水一侧是下水镇水兽二只，上水与下水镇水兽头的朝向不同，每只镇水兽外形、姿态有细微的差别。镇水兽趴卧在雁翅桥台边沿探头望水，其功能是凭借神灵力量，震慑控制水患的发生，减少水灾对平民百姓的迫害，同时在桥梁上有装饰的作用。

镇水兽是人们经过长期生活经历，遇见自然灾害和不解自然现象而想象出来的一种神兽，神兽有巨大神灵的力量，可以满足人们获得精神慰藉的心态，也是对美好生活的期盼。镇水兽头顶有近似鹿的犄角，双眼圆睁前视，方鼻方嘴短须，咧嘴龇牙，四只爪子各有三指或四指，浑身鳞甲，粗尾摆动，身形如同蜥蜴。有人讲镇水兽是龙的九子之一，但这观点并不被大众所接受，镇水兽就是古桥上一种镇水神兽。明代之后，开始在北京的桥梁上出现。

正阳门在明代初建时，是北京内城的南正门，位于北京中轴线中间重要部位。正阳门由城楼、箭楼、瓮城、正阳桥及寺庙组成。正阳桥作为箭楼前跨护城河桥梁，在北京城最为特别。京城十六座城门都有护城河桥，唯独正阳桥最宽大，桥宽30米，三孔石拱券，桥面分三路，设四道石桥望柱栏板，中间为皇帝进出的御路，四角雁翅桥台上各设俯卧镇水兽一只。原正阳门东西护城河水面比较宽阔，百姓养鸭捕鱼，正阳桥东南有一条小河向东南流淌，河边小贩售卖鲜鱼，今成鲜鱼口胡同。多年后河水干涸，填埋河道建房屋，正阳桥与周边成为一片平地，正阳门前也成为了北京商业交通繁华之地。

1992年3月，前门地区行人车流增加，人们穿行马路时与机动车相交，为减少事故发生，正阳门前挖人行地下通道。施工时发现了正阳桥基台和东南角镇水兽，而正阳桥西南一侧却没有发现西南角镇水兽。鉴于当时现实情况，施工单位决定回填进行地下保存。

正阳桥镇水兽

2021年8月，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北京市文物局对正阳桥遗址开展考古发掘。施工队下挖地面，在挖到2.5米深度时，又一次挖到了桥东南角雁翅桥台上的镇水兽。数百年来，它的位置一直没被扰动，为复原正阳桥的空间位置提供了精准的坐标。

这只镇水兽形制巨大，青石雕刻而成，长近3米，宽1.4米，高0.48米。兽呈伏卧姿势，头朝东南，尾向西北，头顶独角，元宝双耳，方圆口鼻，掌三指爪，身刻鳞甲纹，双眼俯视水面似观索水情，防止河水泛滥，寓意镇消水患。可惜镇水兽左侧前腿、后腿和后臀部均已损坏。

万宁桥景图

万宁桥镇水兽

忠于职守

北京城的中轴线从永定门到钟鼓楼，万宁桥位于中轴线上地安门北、钟鼓楼南，横跨什刹海向东流的御河之上。因地安门俗称后门，百姓便叫万宁桥为“后门桥”。万宁桥始建于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1285），当时称海子桥，最初为木桥，桥洞比现在高，有漕运粮船能过桥直驶什刹海和积水潭水域。

元代水利专家郭守敬开辟水源，引昌平白浮泉等诸泉水入大都城，至元三十年（1293）引水工程完成。后来建石砌坦拱式单孔的万宁桥，桥面比较平缓，几百年来均为城市主要交通干线桥梁。桥西侧的桥洞外墩石有闸板槽，放木闸板以控制水流，称海子闸或澄清闸，为调节水位和行船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万宁桥引得南方众多的官船、货船、粮船、商船等往来停泊于什刹海，岸边画舫朱楼，店铺鳞次栉比，商业繁荣，桥西北有火德真君庙，绿柳城郭，大有江南景色；夜晚灯笼高悬，琴歌伴舞，酒香飘扬，一派大都市的繁荣景象。

万宁桥西北镇水兽图

明清两朝对万宁桥都进行过多次修葺，石桥为单孔石拱券，东西石拱券顶各有一石雕螭状吸水兽。桥堍两侧的雁翅桥台宽大，四桥台上各有一只鹿角镇水兽，趴在岸石沿边凝视着水面。镇水兽身长1.77米，宽0.9米，高约0.57米，长方头，头顶有一对鹿角，鹿角根部有蜂窝球状，瘪嘴翘鼻圆眼，脑后有少量飘鬃发，四指爪张开抓着蜂窝花球吸盘。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蜂窝花球”在其他镇水兽身上都未见到，它浑身披满大片鳞甲，并有一条粗壮有力的尾巴。

万宁桥东北镇水兽图

雁翅桥台上不同方位的四只镇水兽姿态各不一样，桥东的两只趴在岸沿之上，头向西伸出岸沿边，形成伏岸望水的姿势，因在桥的下水一侧，有通过桥孔望水势的寓意。桥西侧的两只镇水兽，是将头部、身体一侧及尾巴都放在岸沿之立面，前后两爪下的蜂窝球状吸盘，紧紧地抓着垂直的岸边墙体，形成身体一侧挂在石岸沿外的姿态，大有深入了解水势、保一方平安之意。万宁桥的镇水兽，其雕刻技艺比较讲究，尤其花纹比其他镇水兽更丰满细腻，是镇水兽中的精品。

今天看到的万宁桥应是经过多次改建的，引桥延长了桥坡面，比从前更加平缓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北京的有轨电车过桥时，还能见到桥面条石，之后加铺沥青路面，桥面条石便见不到了。2000年，万宁桥周边的居民迁走，违章房屋被拆除，河道淤泥被疏通，并修补护岸、绿化周边环境。石望柱和石栏板经过修补后，2013年3月5日，万宁桥被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桥旁立有“万宁桥”石碑，万宁桥焕然一新，成为什刹海一处美景。

永通桥西侧图

永通桥镇水兽

见识非凡

永通桥是朝阳区最东端跨通惠河的一座桥梁，明代时永通桥东距通州州治所八里，故又称八里桥。永通桥始建于明正统十一年（1446）八月，清《日下旧闻考》记载：“正统十一年八月，建通州八里庄桥，命工部右侍郎王永和督工。八里庄桥即永通桥，在普济闸东，正统十一年敕建，祭酒李时勉作记。”

永通桥是一高二低三孔石拱券，桥长60.2米，宽16.2米。原桥头有石碑《永通桥碑记》，碑文：“通州在京城之东，潞河之上，凡四方万国贡赋由水道以达京师者，必萃于此，实国家之要冲也。”“朝廷迁都北京，建万世不拔之丕基，其要在于漕运，实军国所资，而桥乃陆运之衢，非细故也。”

明清时期，北京作为集政治、经济、军事、民生等于一身的一国之都，自然需要大量物资。它们经由大运河从南方运到通州后，大部分物资就会转陆路经永通桥运往京城，可见永通桥的作用十分重要。

永通桥下的通惠河可直达京城，但由于地势差有四十多米，而且逆水上行，中间有多座水闸，商船客船行进用时长，受天气和上游河水量等因素影响较大。最辉煌的时候，东便门外的通惠河上一条条高桅杆白帆的船排满河道。明清之际，永通桥上是车辘辘，马萧萧，把水运的货物陆运进京城；桥下船扎扎，人喧喧，驳船运来南方木材、城砖、大米、丝绸等物资驶过永通桥，繁闹景象当推北京之首。

永通桥乃京通间咽喉要塞，是拱卫京师五大桥梁之一。清咸丰十年（1860）九月，清朝军队在僧格林沁率领下与英法联军在永通桥上浴血奋战，以大刀长矛、血肉之躯，英勇阻击洋兵的火枪火炮，最终洋兵击垮了清军，血染通惠河，也成为永通桥历史上惨烈的一笔。

永通桥为三券石拱桥，桥面有66根望柱，其中62根望柱顶有石狮，4根转角方形柱，64块石凹刻回字纹护栏板。桥堍外侧四角雁翅桥台上各有一只俯卧镇水兽，在高大的桥身旁，宽阔的雁翅桥台上，镇水兽略显渺小。1985年8月一场大雨，桥北石拱券东端突然塌落；1986年6月又一场大雨，桥南石拱券东端也坍塌，情况比桥北石拱券更严重，桥梁的损毁也影响了镇水兽，桥梁几经修复，镇水兽却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

2001年，永通桥修复时将引桥延长，两端各加三孔拱券桥用于加大泄水，以防百年一遇的大水袭击永通桥。2023年，永通桥划归朝阳区管辖并进行了一次全面彻底的文物整修，桥梁作为文物，禁止一切车辆通行，整修工程也补齐了四角的镇水兽。

永通桥镇水兽由一整块石料雕凿而成，镶嵌在雁翅桥台边沿之上，头顶双角，突眉圆眼，云纹宽鼻，紧闭方唇，全身鳞甲，每腿掌四指爪，尾巴较细，方圆的头侧歪低视，探身于雁翅桥台竖墙之上。

永通桥镇水兽在通惠河边驻守了六百来年，通惠河中往来的船只荡起层层波浪，镇水兽双眼直视水面，细细观察水起水落，忠于职守，守护一方平安。虽然镇水兽的身体被修补更换过，但名字、样式、地点没变。无言的镇水兽受四季风霜雨雪的侵蚀，被摧残破坏，但最终与永通桥一起得到国家文物保护的恩惠而存留。

通运桥西南角

通运桥镇水兽

残损破旧

张家湾镇位于通州区东南，古时是北京与天津往来的陆地必经之路，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建筑张家湾城。城垣依河就地势成折角形，城东玉带河，跨河设两座单孔石拱桥；城南萧太后河，有一座三孔石拱券通运桥；二河流在城东南汇合流入京杭大运河。

张家湾在历史上因水陆交通便利，商业发达，朝廷派官员驻张家湾掌管一方水土并收税。后来由于官员腐败，苛扣税收，河道淤塞，漕运减少直至消失，张家湾演变成华北平原的一处村镇。

横跨在萧太后河上的通运桥，原桥是一座木桥，俗称萧太后桥。因这里邻近运河码头，南北商客云集，商贸繁荣，木桥不堪重负，官府上报朝廷，明神宗朱翊钧下旨修建三孔石桥。万历三十一年（1603）正月动工，万历三十三年十月告竣，赐名“通运桥”。在干旱的季节里，下到中间桥拱券洞里，能见到水线下有方碑刻，清晰地刻着“大明万历三十三年建清源陈进儒监造”字迹。

清咸丰元年（1851）对桥体进行过修缮。通运桥为青砂岩石材建造，全长43米，宽10米，为三孔石拱券桥，桥面平直，采用条石交错铺面，每侧有21根望柱和石雕护栏板。望柱头是神态各异的石狮，石狮雄雌间置，情态不一，各有神韵。石狮下为束腰饰连珠纹须弥座，现已修补齐全，桥旁有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冬立“御马太监张烨撰文”的石碑。清光绪五年（1879）王维珍《通州志》中提到通州有八景，八景之一“万舟骈集”就是指张家湾镇的水陆码头，粮船荟萃，十分繁盛。

通运桥南北走向，桥北对着张家湾古城的城门，桥南是村民生活的街道，两岸地势较高，因此桥的金刚墙砌数米高，以使桥面平坦。桥堍二侧的雁翅桥台分上桥台和下桥台两部分，这样的古桥比较少见。上雁翅桥台面积大，对保护桥体安稳起决定作用；下雁翅桥台三角形边长2-3米，地势比较低，体量也小，接近水面。四角雁翅桥台各有一只白石雕刻的俯卧镇水兽，每到河水上涨到雁翅桥台时，镇水兽就被水淹，加之大自然腐蚀，四只镇水兽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通运桥西北镇水兽

如今，桥西北、东北、东南三只镇水兽整个兽身上半部都没有了，损坏最严重。以西北角镇水兽为例，它后靠通运桥金刚墙，接受阳光最多，炎热夏天镇水兽被太阳晒得十分烫热，如突降雷阵雨，兽体的石质会产生不均匀的热胀冷缩，兽体内就会出现裂痕。日复一日，裂缝越来越大，不可逆转，积累到一定程度，石体就会断裂，镇水兽必然残损。而桥西南那只镇水兽，处在一定高度的地势上，身旁的运通桥金刚墙成为躲避阳光的屏障，夏季镇水兽体温会明显低一些，所以造成开裂的几率小得多，保存也相对好得多。

通运桥西南镇水兽图

如今，通运桥和张家湾古城墙遗址已被列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2002年，北京市对通运桥进行了全面的修复，可惜修复工程没有关注到四只残破的镇水兽，只把镇水兽俯卧的雁翅桥台整理了一下。

土桥被填埋

仅见镇水兽

通州区张家湾镇土桥新村的8号楼旁，有被埋入土中的一座古砖石桥，称土桥，是原土桥村名称的来源。明代时这里的小河是通惠河的尾流支叉，是从通州方向流经而来。据当地百姓讲：土桥建于清代，原来大家总称呼“古桥”，时间一长叫白了，就叫成了“土桥”，村庄也因此而得名土桥村。原土桥附近是朝廷木材转运储存的地方，后来河道干涸，道路转移，土桥也被废弃。

土桥为单孔石拱桥，桥长11.2米，宽5.8米，桥上两侧各有三块花岗岩长条石的矮护栏，上刻素回形纹，外端各有桥头抱鼓石，北边的护栏石断裂，有人用铁锯子给锯上了。桥旁东南侧石基座上俯卧着一只大青石雕凿的镇水兽，镇水兽长2.15米，高0.51米，宽0.85米。镇水兽呈俯卧姿势，梗颈扭头，头顶有类似弯曲的山羊角，身上满是鳞片纹，粗大尾巴回蜷，四肢掌三指爪，后腰部出现石断裂。

土桥镇水兽

关于土桥的镇水兽，当地还有一民间传说：古时土桥村，村中土桥东原有两只大青石镇水兽，有雁翅，伏卧在桥旁河两岸，镇洪水，降水妖。可镇水兽耐不得常年守河岸的寂寞，总是趁夜晚出来到田间起舞乱踏毁坏禾苗，百姓们叫苦不迭，可也无奈。此事被桥南三官庙内关羽知道，关羽提着大刀夜巡田间，一天正碰见镇水兽在田间戏耍，便持大刀前去轰赶，边喊边砍，挥刀将一只镇水兽后腰砍伤，受伤的镇水兽连跑带爬回到桥旁，还差几步就归位了。此时天降大雨，一声巨雷从天而降，把带伤的镇水兽后臀部震裂，这下镇水兽给吓定住了，不能动弹，从此这只镇水兽只能老老实实地守在桥旁。另一只镇水兽害怕受到惩罚，不敢回到桥边，则乘雨夜匆匆逃跑掉了，不知去向，所以现在土桥旁只有一只带“伤”的镇水兽。

2000年，修建京沈高速公路时，施工经过土桥村，施工车辆把多余的土方卸在无水的河床内，把河床填平，把古拱桥的桥体填埋，只剩桥地面的残护栏石和一只镇水兽。之后，通州区人民政府为保护土桥和镇水兽，立碑把土桥遗址和镇水兽定为通州区文物保护单位。

文并供图/梁欣立（作者系北京史地民俗学会荣誉会长）

编辑/张严涵

排版/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