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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2025年3月4日，《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刊登了乌克兰前国防部长安德烈•扎戈罗德纽克（Andriy Zagorodnyuk）的文章，探讨在美国可能撤回支持的情况下，乌克兰如何坚持战斗并确保自身安全。
文章指出，泽连斯基与特朗普在白宫的对峙凸显了双方对战争走向的根本分歧。白宫认为乌克兰无力主导谈判进程，必须接受停火，而乌克兰政府则拒绝在缺乏安全保障的情况下妥协。作者强调，尽管西方援助对乌克兰至关重要，但目前俄军在战场上的进展缓慢，付出了巨大代价，因此，乌克兰依然有能力持续抵抗。
最后，作者认为，如果乌克兰在缺乏安全保障的情况下停火，俄罗斯可能利用这一机会重整军备，为未来战争做准备。因此，乌克兰必须调整战术，减少对步兵消耗战的依赖，并加强与欧洲的军事合作。
图源：Foreign Affairs
*安德烈•扎戈罗德纽克（Andriy Zagorodnyuk），乌克兰国防战略中心（Centre for Defence Strategies）主席，同时是大西洋理事会（Atlantic Council）的杰出研究员。2019年至2020年，他曾担任乌克兰国防部长。
上周，世界目睹了一场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进行的、备受争议的电视直播对峙。这场对峙涉及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以及美国副总统J.D. 万斯（JD Vance）。
起初，对话似乎是一次相对正常的交流，但迅速演变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开冲突。然而，除去情绪化的外表，核心的分歧其实早已显而易见：乌克兰是否必须无条件地接受战争结束，还是它有能力影响战争的走向？乌克兰是否可以期待任何长期的安全承诺以防范未来的俄乌冲突，还是它别无选择，只能无条件停止军事行动？如果基辅拒绝接受条件，而美国撤回支持——据报道特朗普政府开始在本周采取这样的做法——乌克兰能否独立生存下去？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会晤时发生冲突。图源：美国白宫
在此次会晤前夕，白宫已明确阐述其立场：乌克兰缺乏谈判筹码，因此无权提出条件。然而，泽连斯基总统坚决反对这一论断。对乌克兰人民而言，战争的终结无疑是一个令人向往的目标。
经过三年的激烈战斗，之前实施的多种战略——包括前政府所追求的策略——均未能开辟一条和平的道路。尽管西方的援助对乌克兰的存续至关重要，但对武器使用范围和方式的限制导致这场战争主要依赖步兵，并演变成了一场消耗战。这种做法严重削弱了乌克兰的军事力量，且没有提供明确的胜利路线。
然而，俄罗斯同样未能实现其目标，也找不到一条清晰的胜利之路。尽管其军队在2024年及2025年初稳步推进并占领了部分领土，但进展极为缓慢，且代价高昂，几乎不存在有效手段来根本性地改变战局，使其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因此，美国政府有时似乎在迎合俄罗斯的论调——这种宣传旨在扭曲人们对战争的理解。这引发了基辅、华盛顿以及其他国家许多人的担忧，担心美国的政策可能会无意间为俄罗斯注入新的活力。
乌克兰首都基辅市舍甫琴科夫斯基区一栋遭受导弹袭击的办公大楼。图源：新华社
这种风险尤其令人遗憾，因为华盛顿目前具备对克里姆林宫施加重大压力的能力，有可能迫使其在未来数月内接受合理的停战条件。基辅始终表明，它渴望结束战争并实现和平——但条件必须是合理的。今日，乌克兰提出了一项分阶段停火的方案，首步是从空中和海上敌对行动的停止开始。然而，若迫使乌克兰无论如何都必须接受全面停火，这并不会导致持久的战争结束——椭圆形办公室的对峙暗示了这种可能性，反映出美国政府更倾向于达成一项美俄双边协议，而乌克兰则被要求无条件遵守。
这种做法揭示了对当前战争力量对比的深刻误解，导致其决策不仅目光短浅，而且在战略上毫无根据。这无疑增加了最糟糕情况出现的风险——不仅无法达成持久和平的解决方案，反而为战争的持续提供了潜在的诱因。如果乌克兰被迫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接受外部强加的条款，那么这些条款将由莫斯科制定——对乌克兰而言，这无异于投降。基辅将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要么屈服，要么在失去关键盟友的情况下继续战斗。然而，乌克兰的领导层——在乌克兰人民的坚定支持下——已经明确表示，投降不是选项。俄罗斯占领地区的经历进一步坚定了这一立场：在俄罗斯控制的每一个区域，都伴随着恐怖、混乱和破坏。
因此，乌克兰必须做好准备，以应对在没有美国支持的情况下继续进行战争的可能性。无论如何，无论泽连斯基在白宫面临何种选择，美国支持的撤回最终都可能成为现实：要么接受缺乏安全保障的停火协议，要么立即失去美国的军事援助。
然而，即便美国暂停了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乌克兰的战争努力也不会立即崩溃。尽管长期援助的冻结将带来严峻挑战，但只要欧洲持续提供坚定的支持——这一点在本周伦敦举行的欧洲领导人会议后显得更加确定——俄罗斯或许能够取得一些战术上的进展，但他无法实现其最大化的战略目标。
如果美国政府转而支持俄罗斯，主动削弱乌克兰的军事力量，这将是一个令人震惊的转变。这不仅会破坏国际社会对美国的信任，还可能导致西方联盟出现无法修复的裂痕。然而，乌克兰人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场战争的惨痛代价，因此，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为国家的生存而战。
3月11日，美国和乌克兰代表团在沙特阿拉伯吉达会谈。图源：新华社
未能达到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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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从何种标准来衡量——特别是与俄罗斯最初的计划相比——在这场持续三年的战争中，俄罗斯远未实现其预期目标。2022年，当俄罗斯意识到无法迅速征服乌克兰时，他调整了作战目标，转而追求更为有限的战略：全面占领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地区（Donbas），维持通过乌克兰南部通往克里米亚的陆路通道，摧毁乌克兰的关键基础设施和军事资产，并对黑海实施封锁，以削弱乌克兰的经济。
然而，即便是这些较为有限的目标，大多数也尚未达成。乌克兰海军成功重新开放了黑海航道，并恢复了航运路线。尽管俄罗斯持续对乌克兰的能源基础设施和城市发动导弹和无人机攻击，乌克兰依然保持了供电，其国家展现出惊人的坚韧。此外，俄罗斯并未完全控制顿巴斯。在冲突中，俄罗斯损失了90万名人员和10万件主要武器系统——包括舰艇、飞机、直升机、坦克、火箭发射器和火炮。在2024年，俄罗斯仅额外占领了乌克兰不到1%的领土，而到了2025年，其军事进展已显著放缓。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前左）慰问驻守在顿巴斯地区的乌政府军士兵。图源：新华社
当前，俄罗斯军队已显露出疲惫之态，其国防工业正竭力弥补战场上的损失。尽管莫斯科方面已倾尽全力，其无人武器系统仍未能彻底削弱乌克兰的战斗能力。从战场上回收的未爆炸的无人机和导弹显示，这些装备大多为近期制造，这表明俄罗斯已经大量消耗了其库存，并且在新武器准备好后就立即投入了战斗。与此同时，尽管俄罗斯拥有庞大的人口基数（甚至考虑从朝鲜招募士兵），但其征兵能力仍无法满足战争的需求，高伤亡率导致新兵的训练时间极度压缩。
然而，乌克兰也正面临众多挑战。尽管俄罗斯尚未完全掌握空中优势，但它依然控制着前线附近的空域——部分原因是乌克兰未能获得先进的现代战机。这使得俄军能够向乌克兰军队、防御设施以及基础设施投放数百枚制导航空炸弹、无人机和导弹，从而加剧了军事和经济上的压力。正如万斯在多次发言中所强调的，兵员问题确实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部分原因在于，由于盟军援助的限制——特别是在空中力量和远程打击方面——乌克兰不得不继续依赖步兵动员和堑壕战。这导致乌克兰损失了超过43,000名士兵，还有更多人受伤。这一伤亡数字因装备、弹药和备件的短缺而进一步恶化。尽管无人机作战部队和其他高端部队的征兵工作仍在顺利进行，但满足最危险、最艰苦的步兵部署需求一直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难题。
尽管如此，乌克兰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能够有效遏制俄罗斯的重大推进，部分原因在于它积极采纳并改进了新的作战策略。无人机和其他无人作战系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承担了通常由更先进的空中和海上作战力量执行的任务。成功的空中和海上拦截行动迫使大量俄军兵力滞留在前线以外的沿海地区及关键贸易路线。而来自欧洲的增强支持将使乌克兰能够减少对步兵部队的依赖，并建立一支强大且适应性强的防御力量。
此外，乌克兰正在逐步向更加依赖技术的作战方式转变，其中包括“无人机防线”概念（drone line），该概念旨在防止俄罗斯军队靠近前线，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兵员不足的问题。
鉴于当前的战场态势，乌克兰成功地持续阻止了俄罗斯实现其战略目标，导致俄军的推进变得缓慢且代价高昂。随着欧洲的进一步支持，乌克兰军队有望在今年或明年扭转战局，甚至可能逆转俄罗斯的攻势。简而言之，尽管俄罗斯在人口和资源方面具有明显优势，乌克兰今天并未在战争中败北，未来也未必会。
图为惩罚者无人机。此种无人机已被乌军用于多项针对俄罗斯军队的任务。图源：Wikimedia Commons
历史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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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政府似乎持有这样的观点：在没有进一步施加压力或乌克兰屈服的情况下，俄罗斯会停止侵略并结束战争。然而，即便乌克兰接受了以俄罗斯为主导的解决方案，真正的和平也难以实现。泽连斯基持续要求在停火的同时获得安全保障，这不仅是一种政治立场，更是基于现实风险的深思熟虑。俄罗斯可能会利用任何战争暂停期来准备下一轮攻势。如果普京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这只会助长他的野心，而作战暂停则会给他争取时间，以增强战斗力并策划新的大规模攻势。下一轮的攻势可能比2022年2月24日发动的战争更具威胁：届时，俄罗斯将更充分地准备对乌克兰的防空系统进行压制、控制战场空域，并破坏关键基础设施，同时避免此前因兵力分散而导致的失误。
若一个重振军备、恢复实力的俄罗斯再度发起攻击，对乌克兰来说，其后果将是灾难性的。缺乏坚定的安全保障，乌克兰可能无法充分准备以抵御下一轮的攻击。即便是对这种可能性的担忧，也会严重阻碍乌克兰的经济复苏和战后重建进程。在停火之后再商讨安全安排的思维是错误的：这将为克里姆林宫提供筹码，使其能够通过威胁破坏停火协议来拖延或阻挠任何提案，利用西方不愿重新开战的心理来施加影响。
俄罗斯的短期目标非常明确：将所占领土合法化，逃避战争罪行的追究，防止经济崩溃，并在乌克兰的安全架构中保持其影响力。与此同时，其长期战略目标保持不变：征服乌克兰，削弱西方安全体系，并促成一个由少数大国主导的多极世界秩序。若特朗普政府与俄罗斯达成协议，将乌克兰置于边缘地位，这不仅会加速俄罗斯的短期和长期目标的实现，还将使战争成为一种可接受的战略选择。若普京能在几乎失败的情况下，仅因美国政策的突然转变而取得胜利，这将以极其危险的方式重塑全球安全格局。
这确实令人遗憾，因为美国依然有机会以更加积极的姿态引导局势发展——向俄罗斯施加压力，以期结束战争，并达成一个确保乌克兰长期安全的公正解决方案。一个可供借鉴的案例是韩国：得益于长期的美军军事和经济支持，韩国构建了自己的防御体系，并成功地对朝鲜形成了威慑。在乌克兰实现类似的结果——即在可信的安全安排支持下达成一项稳固的停战协议——可能会带来持久的和平与稳定。若能妥善执行，这将是一次真正的历史性成就。
本文编译｜张乐词（诺丁汉大学马来西亚分校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博士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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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周浩锴
审阅 | 刘 深
终审｜刘金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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