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晴晴
编辑|渡水崖
01
“有了,可能是双胎。”李主任接过我手里的报告,指着1363.600mIU/mL说,“继续用药,打针,两周后来复查。”
这就算试管成功了?我一时有点恍惚。
我和先生住在挪威。我今年40岁,先生大我11岁,这是我们结婚的第7年,为了不留遗憾,我俩决定在我42岁前生育一个孩子。
2023年9月,我们回国咨询辅助生殖,经朋友介绍,找到了这位李主任。她开门见山,“直接做试管,越快越好。”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另两句话,“你不要说,听我说”,以及“要抓紧,你已经40岁了,40岁以上的(试管)成功概率20%,而且百分比是按月递减,40岁以前,还是一年一个数值。”
我一边对她清晰的表达很有好感,一边隐隐觉得和她很难沟通。可能有水平的人有点性格也属正常?加上这家医院的辅助生殖科在国内排名靠前,又以周期短费用低出名,采取一个医生从头跟到底的模式。我和先生商量后,还是决定挂她的号。
关于生育,我俩始终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家里的长辈克制地催了好多次,但婚后我们一直生活在挪威,疫情的原因好些年没有回国,加上我俩也不太容易被“意见”左右,所以“催”并不见效果。之所以回国做,除了对长辈有所回应和交代,还有年龄的现实考虑。既然我们并没有排斥这件事,但也不想有遗憾,所以乘着deadline之前,为备孕做努力。
按国内的标准,35岁是高龄产妇,40-44岁是超高龄产妇。讽刺的是,在怀孕这件事上,女性年龄不断被提及,但男性好像无论多大都没关系。deadline的设定虽有些迷信,但也是我俩共同商定的结果。我曾做过两次星盘解读,星象师都说“从星盘看,没有显示没有孩子,但确实会比较难。42岁之后,基本就没什么希望了。”先生更多是从“娃成年他退休”的实际角度考虑。
于是,回挪威前,我们请介绍李主任的朋友吃饭,也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心意,并请她转交给李主任。回挪威后,我俩先各自向老板说明情况请假,带父母欧洲旅行了三周,移居挪威之后,这还是爸妈第一次来我在挪威的家,还和先生两人去我心心念念的巴塞罗那待了一周,并美其名曰最后的二人世界。我俩在用实际行动乘还没有娃的限制前,把想做的事情做掉。
2024年3月,我俩回国,目标明确。到x院挂号体检,李主任一边开单子一边说,“xx项目可以进医保,但需要挂xx科的号,且可能会多检查几个项目,你们怎么决定?”“就在你这里检查,自费可以的”。那时,辅助生殖在上海还没有纳入医保体系,而我有医保账号,先生早已不在国内交金了。免不了的各种排队,大半天做完所有项目,大部分的报告当天或第二天就能查到,只有一个基因染色体需两周后取报告,我俩网上预约了后天的号,进入“建档”流程,但那天正逢周六,于是空赶了一个早集。几乎是医院一开门,就缴费取号的,没想到人山人海,等候队伍已经排到几十位了,我俩还约了朋友一起午餐,看来真的是有点“天真”了,一小时两小时......眼瞅着八点多到的已经快十一点了,连先生这样的好脾气都忍不住到护士台问询,上午是否能排到。候诊大厅的座位有限,好多人就像柱子一样竖在面前,空气流通也差强人意,总算在11:30之前轮到我俩了,但竟然是在类似于公共办公区域办理的,我一边感慨医生和护士的不易,一边觉得自己的隐私得不到保护。检查报告没有什么问题,确定了试管二代后,先生择日取精,他的“任务”到此结束。
我则等例假第二天B超验血后开始每天打针吃药塞药,隔四天再验血再B超,11天后“取卵”。其实也可以在家附近的医院打针,但我还是每天往返80分钟到x院报到,先生陪我最初的六天,然后他回挪威,我继续。彼时,我只有一些学生的线上课程,所以时间相对富裕,加上很久没有呆在上海了,于是每天打针的同时,我会闲庭信步打卡某个想去的地儿,于是打针这件事情反而变得像附带品一样。
细细数来,十天打了十五针,临近取卵前的最后一次打针称“夜针”,严格规定了打针时间和最后一次吃药时间,好在李主任给了我一张时间和流程清晰的小纸条。到家设定闹钟,认真地看了一遍,突然发现好像时间写错了,和学医的好朋友嫣电话,咬文嚼字了一番,确定是错了。哎!怎么会这样呢?于是第二天,到医院先找了李主任的助理,拿着纸条指着错误的时间说”不太理解”,麻烦他帮我再看一下,这时李主任进屋了,“你来干什么?”助理递过纸条,说了下我的来意,“哦,算错了,你帮她改一下”,淡然置之。这还可以算错的?!“谢谢”我拿着改好时间的纸条,离开了。
02
整个试管过程中,我最紧张和害怕的就是“取卵”环节,主要是怕疼。妈妈说她陪我去,我拒绝了。但我确实也不想独自去,于是给好朋友杜打电话,让她那天一早开车来接我。
手术室外排队等候时,我才发现,不少女性已经不是第一次取卵了,她们交流着医生的信息和取卵的感受。原来是可以选择麻醉的啊!为什么李主任对我只字未提呢?可这时候,我再要求麻醉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心里鼓励自己,既然大部分人可以无麻取卵,我应该也没有问题的吧。
换好手术服,重复确认信息,战战兢兢躺倒,擦拭、撑开、浇灌三步骤消毒,疼得我小腿不受控制地抬高。当看到类似于一根棍子的时候,我舒了口气,直觉比鸭嘴钳的体验要好。果然之后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只是脉管吮吸时小腹会收紧地疼一下而已。每吮吸一次,需重复确认信息一次,只听操作的医生突然说,“我去打个电话”。啊?什么?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我晾在手书椅上。这也太不靠谱了,这中间还可以出去打电话?!还来不及发问,边上的医生问我“吃过药吗?几点打的夜针?”我如实回答后,打电话的医生回来了,说,“刚问过李医生了,一种方案是继续取卵,但可能对结果影响不大,一种方案是出去休息一会儿,十点再进来,你自己决定。”啊?还有这种操作的?难道是我红包没有给,或没有给到位吗?“那我等下再进来吧!”我选了方案二。
木木地从手术椅上下来,护士扶着我到旁边的休息区,一边给我量血压,一边安慰,“没事的,可能是时间还没到,你躺一会儿,然后出去吃点东西,到时间我会来叫你的。”我躺在休息室的床上,身体没有不适感,但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一个可用的卵子都没有嘛!
二十分钟后,我见到在走廊上等我的杜。我吃着她喂投我的面包,迫不及待地给嫣发消息,再去洗手间抽出塞在下体的止血棉布条。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那个扶我出来的护士把我叫进去,说刚才的流程再来一遍。变化的是,这一回躺在床上的我,听到护士报我的名字说“取卵四颗”。而她口里报出的其他人,没有一个少于十颗。我想到手术开始前走廊上的议论。不会我像其中的某些人一样,再经历一次或多次取卵术吧?不过不管怎样,至少不是零,我不免阿Q起来。
下午还要做B超检查,于是和杜在医院附近吃了午饭,就找了家咖啡店休息。不知道是过程的波折让我一时忽略了身体对疼的感知,还是我取的比较少,所以没有旁人描述得那么疼,除了感觉下体有点怪怪的,其他都挺好,而这种感觉,似乎也是心理作用作祟居多。杜和嫣都说,“这个年龄,四颗蛮不错的,不是多就好,我们少而精,每个都是精品才好呢!”
13:30下午看诊开始,我回医院继续排队等待叫号。看到又是一根根“人柱”竖在面前,我不由心疼起那些术后反应剧烈的同伴们。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医疗支持吗?即使是日间手术,这上下午的操作,加上中午的休息也够折腾的。好在B超检查正常。第二天,我收到医院短信,果然印证了“少而精”的吉言,四颗卵子都可用,且都和精子配对成功。
到了移植日,为赶在上午收到验血报告,我必须在八点之前抽完血。坐地铁头班车到达医院时,刚过七点,辅助生殖科的抽血队伍,已经两个S形了,我排在最后。好在运气不错,7:52分抽好血出来,队伍已排到了大厅外,曲曲折折看不到头。这也太拼了!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是外地赶来,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而更多的人,纯粹是为了不耽误上班,请假只请了半天。
回到另一栋楼,继续排队,先B超再等报告。我一直觉得我和先生属于其中的另类,两人一起在医院时就聊天,我一个人的时候就看kindle,不刷小红书不问百度,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实在需要解惑的地方,就“骚扰”嫣。我以为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交流来交流去,也是一知半解徒增烦恼,索性就“鸵鸟”到底,无知者无畏。而且我俩一开始就只当是“间隔年”试一试而已,所以心态上也没有“非要不可”的执念。但尽管如此,年龄还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使我有时候忍不住狡辩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一样,为什么就那么专横地一刀切呢?但通过取卵个数的现实,我默认了年龄就是一道坎,而每日医院“报到”时被动听到的见到的,也让我惊觉自己想简单了。我做好了一次不成功的准备,因为即使备孕也有当月不成功的情况,纯属正常范畴,但我从没想过开始前还会遇到各种不能开始的状况。幸运的是,我自己按部就班一路到现在都还顺利,也没有经历宫腔镜、输卵管等听着就很遭罪的检查。
03
B超并无状况,但听报告时,我还是既紧张又无奈。给报告的医生诊疗室的门是敞开的,等着听报告的人为了听清医生叫的名字,都集中在门口,所以医生对每个人说的,几乎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取卵14颗,配对成功8颗,一级胚胎1颗,二级3颗,剩下的建议养一养。”“取卵8颗,配对成功1颗,但是4级胚胎,具体什么原因,我建议你们做进一步检查,这颗是否要移植,你们也可以和医生再商量一下。”.....而我才四颗,不由地心抽紧了,深呼吸深呼吸。
终于轮到我了,“取卵4颗,配对成功4颗,一级1颗,二级3颗,很不错的结果。”于是,顺利进入”移植“环节,但因为我是第一次做试管,所以常规做法是移植一颗。血样报告正常,下午进行移植手术,依然是无麻药的日间手术。
妈妈在手术开始前到医院和我汇合。虽然我多次说不用,但她执意要来,于是爱意的管头管脚开始了。术前需要憋尿,我正拿着一瓶矿泉水,准备咕噜咕噜的时候,妈妈从包里取出保温杯,“来,喝温的。”“为什么呢?”“太凉了,不好。”“又不是冰水。”......排队进入手术室,护士核对信息后,依次在门口等候,“我明天要出差,可以坐飞机吗?”有人问。“没有不适就照常生活,即使你说晚上去蹦迪,也是可以的。”护士回答。
我因为有点憋不住,又想速战速决,于是被排在了第二位。移植很快,整个过程最多十分钟。消毒、再次确认信息、放入,下手术床,更衣,就能离开了。新奇的感受居多,没有任何疼痛和不适。
见到门外似乎有点心神不定的妈妈,“好了,放心。”我一边递给她身份证,一边拿纸巾,着急去厕所,”走慢点、不要跑。“妈妈的声音追来。蹦迪都可以,为什么不能快走呢?下楼时,妈妈执意要搀扶着我,以她的节奏来控制步行的速度。
到家后,出门是不可能的,连水果妈妈都要在热水里浸润片刻再递给我,但凡在房间里转悠,都会勒令回床上去。即使我反复强调”正常生活“的医嘱,但民间流传着的成功/失败案例,让他俩无比坚信躺并借助靠垫抬高屁股,有利于胚胎着床。奇了怪了,正常怀孕的人,不都是正常上下班的吗,有谁会去躺啊,试管无非就是你知道胚胎现在在子宫里了呀,不就是已知和未知的区别吗?但这些就是对牛弹琴啊!
先生隔着时差爱莫能助,他和我的观点都是我怎么舒服怎么开心怎么做,他说:“我们的小孩看到什么都不可以,只能躺着,肯定要想,多没劲啊,不来了。”先生和我统一战线,但对改变现实毫无作用。
十一天后到医院抽血“开奖”——1.200mIU/mL,参考值提示“未孕:<5.000”。理智上,我是接受的,感情上,失望点点滴滴,还伴随着一种无力。”好学生“心态吧,觉得每个人都在期待你交出优秀的答卷,但收到的却是不及格的刺眼分数,可这一切,并不是”好学生“自身可以掌控的,起决定性作用的似乎是我们无法选择的运气。
拿着报告去见李主任,妈妈也在边上。“没怀哦,正常的,20%的成功率,何况你已经四十多了。”李主任说得轻描淡写。“下个月例假来的时候,过来做B超,药可以停了。也可以在下个月移植前做一次宫腔镜检查。”“什么是宫腔镜检查,做这个检查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什么叫对你有什么影响?!”李主任瞬间音量提高,“打个比方,子宫好似土壤,B超只能看到土壤的表面,宫腔镜可以看清土壤内部的情况,好比种植之前的松松土。”我想着自己还有三个胚胎,还有三次机会,按20%的成功率,也是不够的,那既然就是概率问题,那再试一次好了,且B超时也没有说我子宫有问题啊。但我也知道,背后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做这个检查,出于本能的一种恐惧——好朋友之前做过宫腔镜手术,麻药过后,因为钻心的疼,在家卧床三天。
“一般人若两次移植不成功,我就会建议她做这个检查,但你自己也看到了,这么少的胚胎,一个也浪费不起啊!你这取卵配对的情况,已经是额头碰到天花板了。”
“我考虑一下。”我说。
“随便你。”
“医生都这样说了,就先做宫腔镜呀!”妈妈插话。“我要和先生商量一下的呀。”我边是对妈妈说,边是告诉医生,问好做宫腔镜和移植需到医院的不同时间后,我和妈妈离开了诊室。“这个医生就是你打过招呼的?怎么这种态度啊!”妈妈出门时对我说,“是的呀!哎,不谈了!”妈妈是第一次和李主任接触。可见,也不尽然是我不适应国内的医疗环境吧。
一到家,朋友电话就来了,显然李主任也对她抱怨了我种种不接翎子不尊重她的专业意见。我也和朋友直言,自己没有做过任何前期调研,纯碎就是相信她和她的推荐,所以李主任可以直接给我开宫腔镜的单子,但不要让我做选择题呀!我是病患,我怎么可能比医生知道和了解得更多呢?朋友解释说,这就是中国的医疗现实,为避免医疗纠纷,医生不能替患者做决定。我无语应对。若这样,不是患者自己可以给自己看病了吗?那既然要患者自己做决定,不是应该利弊科普得更清晰吗?
我咨询了嫣,又和先生商量了下,决定先做宫腔镜检查,其实从医院出来,我已经倾向于这个选项了,只是我好像需要一个专业意见或过来人的现身说法,让我正视宫腔镜检查的疼痛程度。这时,我才知道,宫腔镜检查并不等同于宫腔镜手术。更让我舒了口气的是,先生和我达成了共识,即试管之旅,以剩下的这三个胚胎全部用完为终点。
04
检查当日大概九点多,我在等术前必须要有的白带报告。朋友电话问我在哪里,因为此时李主任已经到手术室整装待发了,却并未在手术室外见到我。等我拿了报告再次出现在手术室时,她用无比嫌弃和鄙视的眼神扫了我一眼。
“对不起!”我说完,赶紧就跟着护士去更衣。
等我躺在手术椅上时,她全程说:“屏幕在你右侧上方,我就刚酒精棉签擦了下,你就动,还怎么配合......你看看,为了你,我们护士叫了多少遍。我现在下楼给你做也是有风险的,照理是专门做检查的医生做,所以被投诉是我倒霉,又不是你......你看看你这个宫腔环境,还犹豫要不要做......我为了给你们看病六点出门,六点半就到了,你就不能早点出门吗?做都做完了,还歪着头看什么看……”
我真想说,又不是我要求你给我做的,就不能态度好一点嘛,你又没规定我几点手术,我整个流程不也全是按照护士说的在走嘛。但一言不发都忍了。我觉得自己卑微得不要不要的。
但她确实也是有两把刷子,水平不错。网上大多都表示痛感大于取卵手术的,但今天真的不怎么疼,也或许我听着她的数落忘了聚焦身体的感受,所以几乎没什么感觉地就结束了,现场处理了息肉,等着下周出活检报告。
我并不期待她如挪威医生那样的态度,但这也实在有点颠覆认知了,朋友说我在国外呆久了,不能共情国内的医患关系。但我想也不是每个医生都这样啊,只能感慨我俩气场不合气场不合啊!
照理术后是要躺着休息半小时才能离开的,但我没什么不舒服,又不想等到下午,于是就自己从床上一跃而起,去了李主任的诊疗室。她交待用药事宜时,我还拿了个小本子记。“为什么你记的都是反的呢?我已经说第三遍了......那随便你呀,可你觉得活检报告要给我看不啦…”李主任的音量越来越高,为什么医生觉得说一遍病人就肯定能记住这些稀奇古怪的药名,为什么医生都自觉认为病人就该理所应当地知道全部注意事项?为什么这个医生喜欢用反问句说话的?可我也纳闷双硕士的自己,面对她怎么连笔记都不会记了呢?
我总想着是朋友介绍,不要太难看,自己是弱势群体,能忍就忍吧,估计她也在朋友这里吐槽我无数。想着尽量不要麻烦或骚扰朋友,所以本来短信就可以问出答案的,我还是折返两次,double check怎么吃药。
目标导向,能解决问题就好!至少现在不疼,进程也推进一步,这就可以了。我以此聊以自慰,但和先生视频时,还是哇啦哇啦激动得不行。我对自己说,千万别做一个像她这样的专业人士。
宫腔镜检查后的第二个月,我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移植。李主任一边开单子一边说,这次移植两个,可我只是想要个孩子,并没有准备要双胎啊,“移植两枚是提高着床概率吗?””那肯定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提高概率了呢?应该只是提高一次移植的概率吧,但这时候,我仿佛是个被线操控的木偶,又像是台出了bug的机器,全然没了主见,所以也没有坚持仍移植一枚。配好药,仿佛回过神来了,三颗胚胎,这次用掉两个,若不成功,我只要再待一个月就可以回挪威和先生继续愉快的二人世界了,这样想来,竟然有些小雀跃。
移植当日,排队B超时,我身后看着年龄比我长一些的女士和我简单闲聊着,似乎为了打发缓慢移动队伍的时间,只听她说“移两个蛮好的呀,能中一个已经很不错了。”她以两促三移的“过来人”身份和我说。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历,这一回对躺这件事,爸妈没有那么坚持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从移植日开始,除了吃药塞药,我每天还要打一针肝素针。一样的,李主任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打肝素,我也没有问。我问嫣,得到的结论是”不是非打不可,你的情况可能只是因为年龄大了。”于是每日的作息是起床后,先去小区里的社区服务中心打针,然后回家吃药塞药再平躺,午饭后午睡,起床后和先生视频,有课的傍晚或晚上会线上上课,晚饭后再吃药塞药平躺......“开奖”后继续这一操作,直到孕八周。当然也可以选择自己打针,但我对自己下不了手。
我是五月底移植的,根据相关政策,上海自6月1日起将“取卵术”等12个辅助生殖类医疗服务项目纳入医保支付范围,所以我只享受到之后几次B超和用药的医保报销。过程中,出现过两次出血,但都发生在要去医院检查的前一天。虽然我心里是有些紧张和担心的,但并没有慌张到要立即去医院的程度。李主任检查时,也指出出血的部位,但只说“出血的情况很复杂,若没有持续可以暂时不管,但能对你用的所有保胎措施我都已经用了”,所以我打的肝素只是预防和保胎作用咯。
我不禁联想到挪威。当我获悉挪威38岁之前可以免费做试管时,已经过了这个年龄,听闻身边两个朋友在挪威一个免费一个自费都没有成功的经历,我感觉到他们更推崇胚胎自身的优胜劣汰,比如不会对胚胎的质量做后期的干预,更不会未雨绸缪实施一些保胎的措施。而我俩没有选择在挪威做,主要还是对孩子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且因为实例少,对挪威的技术并不那么坚信吧。
05
孕反来得迅速且猛烈,知道自己怀孕的第二周,我就有了孕吐反应。味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自己曾喜欢吃的食物闻都不能闻,对家常菜也“一会儿苦一会儿咸”地挑剔起来,哪怕这些都是爸爸的正常发挥。晨吐最难受,明明胃里什么也没有,但忍不住地一阵阵恶心,强烈时我恨不得把头钻进洗脸盆里,吐出来都是黄色的胆汁,一阵阵泛着酸。一日三餐加水果和点心,基本就是吃完五分钟,我就要抱着口袋开始吐掉个三分之二。
在得知我要做试管时,身边的经历过或未经历过的好朋友都会善意地提醒我,这个过程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很遭罪,但没有一个朋友和我描述过孕期的辛苦。即使前后打了六十多针,经历了一促二移的三次日间手术和半麻的宫腔镜检查,我都觉得还行,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但怀孕的种种强烈不适确实让我有点自我怀疑了。虽然朋友们宽慰我“有反应说明小孩在肚子里长得好”,可我的感受不比未出生的孩子重要嘛!
这时,我才知道,身边有孩子的朋友其实怀孕的过程并非都一帆风顺。有的孕早期不明原因的“正常“流产,有的试管未成功后的自怀,有的一直中药调理备孕和保胎,有的因控制妊娠血糖每日黄瓜番茄果腹,有的因不知已孕却吃了药无奈主动中止妊娠......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因这些共情而心甘情愿地接纳事实。
我吃什么吐什么,胃口还不错,可也因此,每日吐的频次又增加了。吐得天昏地暗时,我会忍不住抱怨,为什么要生孩子呢?“忍忍就过去了,到孕中期就好了。”——可也有人一直吐到生的啊!“每个妈妈都是这样过来的,知道当妈的不容易了吧?”——可是我可以不做母亲的呀!我觉得自己变得很拧巴,一边是这样的难受和质疑,一边又怕肚子里的宝宝听到不开心,所以每次这样的念头冒出来时,我都会立即给他俩写封信进行解释。同时,我也会为偶尔的孕吐缓解而担心是否宝宝有什么问题......更多的情绪是,我对要做妈妈这件事情很是懊恼,好好过着二人世界,何必受这种苦呢?
长那么大,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难受,而且毫无解药,只能受着。直到某一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一篇关于带娃的帖子,莫名就被安慰到了。我在日记里写,“没有一个时刻是真正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的,我正在经历着的这些难熬的日子,或许也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体验。人生,各种滋味都品尝一下,挺好!我相信回眸时,这些日子,会如曾经工作中那些难熬的时刻一样,终会'轻舟已过万重山',晴晴,加油!”只有自己煲的“鸡汤”,才是有营养的“鸡汤”。那一天起,即便我仍然从早吐到晚,但自己好像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心理上的难熬减轻了,生理上的难受也似乎随之缓解了。
那时,我一周上20小时左右的线上课程,除了备课上课改作业外,剩下的时间几乎就是看看书、刷刷影视片,但每做一件“事”后,都要在沙发上躺一会儿,所以很难想象这样的状态如何正常地“朝九晚五”。因为从自己的实际情况来看,我发现根本就不能上班的嘛!但实事求是,之前在职场上,面对孕妇下属的产检请假或不舒服要早走或来不了的情况,虽然我总是准假且不忘关照好好休息,但内心总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忍忍不就过去了嘛。换作自己,确实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我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苛责呢?为什么就不能正视自己正常的生理和情感需求呢?我想,若不是亲身经历,我可能永远无法做到对孕妇的真正共情。
B超确诊双胎,测到了胎心,除了我自己孕反不适,小朋友们都顽强地步步闯关成功,就这样到了第八周,我算正式从生殖科“毕业”了。不用打针吃吃药塞药,更不用再见李主任了,不由一阵轻松。上海此时也进入了盛夏,持续的高温常常让我透不过气来,不知是怀孕的缘故,还是好些年没有体验过30度以上的气候,我几乎不能离开空调的环境,这些都不由让我怀念起了挪威。先生此时也期待着重逢。即使医生都无法给出关于能否或何时坐长途飞机是最佳时间的答案,我仍买了孕14周(孕中期)的机票。我相信,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孩子就是一种天意。
孕12周,我在国妇婴做NT产检,这是唐筛的一环。门诊大厅人来人往,匆匆而过,花岗岩地面上各式各样的鞋履交织在一起,候诊大厅即使不允许男士进入,也仍是满满的身影。我对排队早已习以为常,网上的预约也只是保证预约时间所属的时间段里能看诊成功。让我诧异的是,在鼓励二胎的政策环境下,产检竟然不能进医保!
虽然等待的时间不短,但B超和看诊都很快。B超室里通常是一个医生两个孕妇,一个孕妇在检查,一个孕妇在旁做更衣准备。检查完打印报告时,检查完的孕妇从床上起来,等候的孕妇即刻躺下,仿佛流水线操作。即便我有两个小孩,B超也就十来分钟。医生言简意赅,反馈检查结果。NT闯关顺利,根据《孕产妇妊娠风险评估与管理工作规范》被划分为橙色(较高风险)的我,心里的石头落地。我的小孩,真给力呀!因不在沪生产,且检查结果正常,看诊前后最多三分钟,我就离开了诊室。
06
七八月是挪威休假高峰,所以确定好八月中旬回挪威后,先生就在网上预约了家庭医生的时间。没想到在预约时间前两天,我突然有了出血症状。经历过孕早期的两次出血,这一回的情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在“北欧办事效率低”的刻板印象下,我不禁有点怀念上海的医疗环境了,至少随时可以看诊吧?当然,我可以去看急诊,但似乎又没有那么紧急到要去占用医疗资源的地步。好在症状当天晚上就消失了。家庭医生问诊后把我转到专科医院,又由于那天的出血情况,她特别备注了“尽快处理”。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专科医院的预约邮件,时间在下周,似乎也不是那么低效嘛。按预约时间前往,那是个十五平方米左右的诊室,靠窗的办公桌上放着双屏电脑,中间是检查用的病床和仪器,再边上是盥洗台和拉着帘子的简易更衣区,椅子若干。医生先做自我介绍,连线了电话翻译后,仔细询问了我的基本情况和出血状况,“很高兴听到你说出血的情况不再发生,我认为不用为此担心和焦虑,也没有必要再做进一步的妇科检查,若你想做一下,也是可以的。”医生和颜悦色地继续说,“但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孩子们的情况,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现在给你做一个B超,让你了解下。”“好呀!”正合我意,毕竟距离上一次B超,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我在床上躺下,斜上方的屏幕和医生操作时的屏幕同步。先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我肚子里小生命的影像。医生边操作边说,“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好呢!我有99%的把握可以确定他俩的性别,你们现在想知道吗?”“当然!”“他俩现在一个在上方一个在下方,下面的这个是男孩,这是他的头......上面的这个是女孩,她在和你们挥手呢......”屏幕上出现了规律的曲线,并伴着嗤嗤嗤嗤的声音,“这是心跳声,很有力!”医生解释道。我的心突然被温柔地触动了一下。第一次,我感觉自己和我的小孩有了连结。
记得上一次的怦然心动,还是孕6周做B超检查的时候。李主任把屏幕转向我,指着两个小点说,“他们现在有胎心胎芽了。”我听不到他俩心跳的声音,只见两个微微移动着的小点,心里想,哦,这就是我的小孩呀!
“儿女双全”固然让我开心,尤其在之前各种不那么科学的预测都是两个女孩,且我特别想要一个男孩的情况下,更让我感恩生命的眷顾。B超做了近三刻钟,加上问诊和翻译,我离开医院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我和先生议论着两个地方不同的就医和B超体验,三月到现在,第一次,让我觉得自己有被尊重和善待。
07
我的孕反有了明显改善,果然孕中期人感觉舒服很多,但味蕾依然如旧,我笑称“我的小孩一定不像我,至少吃的东西都不是我喜欢的”。不间断地收到预约产检的通知,一般每两周去一次专科医院B超,每两周去见一次家庭医生或助产士,前者针对孩子,后者虽然也会监听孩子们的胎心,但主要关注的对象是我。似乎显得有些频繁的检查,想必也是和高风险产妇的划分有关,但挪威医生至始至终,都没有强调这一点,每次总是笑意盈盈,关注我身体本身的情况,末了,还总要亲切地问一句是否有什么问题。随着孕晚期的临近,家庭医生先后开出了50%、70%和100%的病假,还提示我们可以到休息室选取一些婴儿的二手衣物等。
记忆深刻的两次检查,一次是唐氏筛查,产检通知上特别提示建议提前观看视频并附上链接。检查当日,医生详细解释了这项检查是什么,做的目的和结果是什么。同样的全程有电话翻译,待我俩都表示理解了,再问我们是否要做这项检查,签字确认后开了检查的单子。若干天后,收到检查报告,医生问诊时指出报告显示低风险值,有的高龄产妇也会选择再做一个准确率更高的羊水穿刺,并解释了羊水穿刺的概念和风险,她认为综合我的情况,不需要再做这个检查,但也是尊重我俩的意见。
一次是B超时发现男孩的血管似乎多了一根,但因为太小看不清楚,让我们到另一家大医院请专家再做检查,由医院负责预约。收到的这封产检通知上,特别标注了若医院离住址超过100km,如何申请车费补贴,若病患因身体原因无法自行前往,也可以申请派救护车或飞机等。这家医院位于挪威第二大城市,离我家约三个半小时车程,近190km,有大巴直达,除了车次有点少,但还算方便,只是未料到,我们前后去了五次。
前三次是因为男孩的血管问题,一方面因小而看不清,一方面是挪威法律对中止妊娠的周数有规定,医生希望能在这个周数到来前给我们一个相对明确的检查结果,但当时,我和先生已经决定无论检查结果如何,这个小孩我们肯定是要的。因为我俩潜意识里觉得小孩是菩萨给的礼物,健康肯定没有问题,除此也是对挪威社会对残障人士的支持体系有信心。后两次是因为小孩长得有点慢,虽然医生也说东西方身型本有差异,这个参照系是挪威的孩子。果然最后的结果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在明确得到医生关于出游坐飞机的建议后,我俩在我孕二十周的时候,飞去巴黎呆了几日,好像是要抓住最后二人世界的尾巴,也为有了小孩后,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随心所欲的旅游提前积攒能量。那几天我俩重温了之前去过的喜欢的餐厅,听了交响乐,参观了新的博物馆......甜甜蜜蜜,一如我们之前每一次的honeymoon,果然如医生说的,孕妇的好心情对孕育新生命很重要,而我那几天,似乎胃口也特别好,关键是味蕾恢复了正常。
到了孕晚期,我的肚子明显大了许多,站着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双脚了,走路也有点像企鹅,晚上起夜频繁了,还需要先生边上辅助一把才能起身,孕吐偶尔会发生,但我并没有孕初期时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身体的浮肿也是到临产前十天左右才有感觉,一直担心的妊娠血糖和不愿看到的妊娠纹也没有找上门来......总之,并不算怀得辛苦。
我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只觉得神奇,后来胎动频繁了,尤其是他俩此起彼伏地在肚子里一阵猛踹时,我也会隔空对小朋友说说话,但给他俩听音乐、讲故事这些“胎教”一概没有做。在我俩看来,总觉得离2月中旬的预产期还早,虽然双胎大概率会提前到来,可正因为会提前到来,我们更想抓紧二人世界的每分每秒,于是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情享受着生活。我想只有快乐的妈妈,才会有快乐的小孩,自己在最大程度上对维持原有生活状态的坚持,都让我感到快乐。
父母在上海研究着要给小朋友们买些什么带来,我俩则心大到直到十二月底乘着黑五活动,才刚在网上给小朋友们买了第一件必需品——推车。我也没有像大多数的准妈妈那样,做品牌调研,例举需要的东西,即使刚生了宝宝的好朋友发来她做的“功课”供我参考时,我也就瞄了一眼。看到好多名词我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更不想研究,便随手转发给了妈妈。总觉得心里“做自己”和“为人母”在不自觉地抗争,虽然我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拧巴什么。一边做不到为了小孩心甘情愿地投入时间和精力做各种准备,一边又情不自禁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他俩喃喃自语。我好像更愿意在“卸货”deadline之前,像之前一样,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单纯地扮演着妻子、女儿、媳妇的角色。
08
一月上旬产检时,医生说“下周剖”,因为小朋友们长势变慢了,继续在肚子里意义不大。这比十二月产检时的预估时间提前了八天。于是从医院出来,我俩立即去实体店下单了小朋友的床和安全座椅。住院前四天,先生给小朋友安装好了汽车的安全座椅,住院前两天,先生给小朋友们安装好了床,而推车暂时用不上,仍原封不动地放在储藏室里。小朋友的衣服因不知道确切的尺寸,加之医院会提供和已有的那些二手衣,所以临住院前一件都没有买。不晓得这样一份“笃定”是对即将为人父母的“抗拒”,还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自信,总之,我俩就这样“被推着”走到了1月22日剖腹手术的这一天。
我俩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五分钟到医院,在等候区等待时,我忍不住想上洗手间,去好回来,我俩更衣完毕,我又想去洗手间了。护士带我俩到准备室,我被打了滞留针,输着液,主任医生、手术医生、麻醉医生和助产士先后来和我俩打招呼,然后主任医生和麻醉医生分别进行术前谈话,介绍整个手术和麻醉过程,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以及应对措施。有一句话让我感觉周到和贴心,医生说“到了手术室,你们会看到大概有十几个医生护士在,这不是说你的情况有多复杂,而是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各司其职,有一个是专门看着你先生的,防止他晕血。”
进了手术室,我先麻醉,意识清醒,不恶心,但是想吐。一个医生握着我的手,时不时地把脉。一个医生扶着我的脑袋,时不时替换盛放我呕吐物的纸盒,替我擦嘴。不一会儿,“哇——”哭声不那么响亮嘛,我还没来得及觉察,男孩儿就被抱到眼前,白乎乎的,没我想象中婴儿的褶皱。一分钟后,我的女孩儿出生,嗯嗯,不难看,挺好的。“你想现在抚摸他们吗?”我摇摇头。先生跟助产士带着小孩离开了,我则继续进行缝合,一点不痛,没多久,我就被推到了留观室,插上了氧气。
医生问:“你现在想看看你的孩子吗?”“不想。”我迷糊地睡了一会儿,“你现在想看看你的孩子吗?”“不想。”先生进来,和我说了小孩们的情况,我俩又和爸妈视了频。我让先生去吃午饭,我则继续躺着,这就成为妈妈了?心里的角色认同还没有跟上。
几小时后,我被推到五楼的单人病房。护士简单介绍了下房间的布局,靠窗的柜子拉下来是晚上先生睡觉的床,电视正对床头,扫边上的二维码,可以看到每日的菜单和相关注意事项,比如只有丈夫和直系子女才可以进入病房,其他人若要来探望,可以到四楼中庭的咖啡吧等,洗手间外的柜子,拉下来就是婴儿护理台。
“你现在想看看你的孩子吗?”护士进来问。
“不想。但我想喝水和吃饭。”昨晚10点就开始禁食的我,此时正饿得前胸贴后背。
“面包和蔬菜汤,可以吗?果汁要什么味道呢?”
十分钟后,一碗白乎乎的芦笋奶油汤、一片面包、一块黄油、一杯苹果汁、一杯水和刀叉端到我面前。
“不好意思,没有冰块。”护士抱歉地说。
“没有关系,谢谢。”
“有任何需要,拉床边上的这根红线就好。”说完,她离开了病房。
我顾不上拿汤勺,直接捧起汤碗,可刚喝了一口,立即又吐了,因够不到呕吐袋和纸巾,直接吐在了汤里。我拉了铃,护士随后进来,我很抱歉地说明情况。“没关系,我再给你拿一份新的,你还想吃吗?”点点头,另一个护士随即进来帮我换了衣服,刚才的护士把新的午餐端到我面前,“如果吃完,你想看看你的小孩,记得拉铃,我推你过去。”我的男孩儿肺里还有少量的羊水,所以在同层楼儿科医生的办公室进行着监测。“嗯嗯,好,我等先生回来再去吧。”我好像并没有那么迫切的愿望想见到我的小孩,但多次拒绝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怎么有我这样的妈妈!
再次见到我的小孩已经过了六个多小时了,我躺在床上被推到儿科办公室,他俩在同一个透明小篮子里,安静地并排睡着。怎么变黑了呢?那么小的两只,“你要抱抱他们吗?”医生问,“好的”,于是,他俩一左一后,贴在我的胸口。软软的,暖暖的。我和上海的爸妈、哥哥视频,他们也兴奋欢喜得不得了,不断说着:“长得很好啊,太可爱了......”我摸摸他俩——呀!这就是我的小孩了呀!
09
我在医院前后住了七个晚上,本来第六天就可以出院,但因为第七天晚上我爸妈到,先生要飞去奥斯陆接机,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搞不定两个小孩,和医生说明情况后,被准许延迟到第八天出院。住院期间医生、护士和助产士随叫随到,分别给我和小孩做各种检查,还教会我俩如何换尿布、量体温、喂奶......于是新手爸妈现学现实践,没几天也就有模有样了呢!为了copy病房的环境,先生在出院前又给他俩添置了一个油汀来调高卧室温度,买了两条小被子。出院当天,他俩穿着医院的衣服,戴着羊毛帽,裹着羊毛毯,和我们一起回家。正逢春节第一天,真好。
从检查到剖腹产到单人病房,我俩未支付一分钱,其中到卑尔根检查的车费补贴直接打进了银行卡,申请时也只需提交预约时间通知即可。我也因此,享受到了高税收带来的高福利。
到家第二天,儿科医生家访,给小朋友们测量体重,询问我的伤口情况和情绪状态,解答我俩在照顾时遇到的问题,给出专业建议等。家访每周一次,持续六周,六周之后,我俩定期带小朋友去医院或相关机构做检查。
虽然我无比羡慕国内的月子中心,但社会支持让我和先生也能胜任这一新角色。选择80%工资的情况下(也可以选择100%工资,产假周数相应减少),我俩一共有84周产假,其中我和先生双方各有19周的强制产假,剩余的可自由分配,而小朋友们11个月就可以送进幼儿园。
因为我爸妈的支持,所以先生继续上班,我先休产假。我的小孩都还挺乖,吃了睡睡了吃,白天爸爸负责一日三餐,妈妈给我搭把手,晚上我和先生合力,一人冲奶粉一人换尿布,每人各管一个娃喂奶,一般每天也就起夜两次,其余时间我总是被叫唤去躺着去休息,可我自觉精力旺盛啊!爸妈拗不过我,几次三番后,也就作罢。
妈妈无奈地说,“你这个月子算是作废了,既不好好吃,又不好好睡。”
“孩子生出来的第一周,你们也看到了医院的餐食,我这些冷的都吃了,要废早就废了呀,且第三天护士就帮我洗澡了......”我用事实反驳着。
“父母会害你吗?中国人的体质和外国人能一样吗?你不要到老了,各种疼痛自己后悔......”
我想,我唯一听他俩话的,可能就是没有洗头吧。可我也有好好吃,至少现在吃的都是爸爸亲自做的热菜热饭,每天下午还有红枣水铺蛋的加餐,也没有碰凉水。但出门是有的,先生每周会和我短暂地“溜”出去一次,乘爸妈还在的三个月,我俩都想尽可能多一些两人相处的时光。
转眼,小朋友们已经满月了,从刚出生时的四斤多各自长到了六斤多。亲历亲为中,他俩被医生评价长得不错时,我还觉得挺有成就感的,偶尔盯着他俩看,也觉得很是可爱。但比照我爸妈,我始终觉得我和先生在感情上的投入度不够。开心嘛也是开心的,但对比二人世界时,似乎幸福度要略低一点。可同时,我俩带娃的“规定”动作也做得不错,当然我爸妈口中要每天洗澡,最好能游泳等国内月子中心的“选择”动作,我俩也是嗤之以鼻的。先生和我理念一致——“既然生在挪威,就按挪威的一套来”,于是带娃这件事在我俩的主导下,就自然而然多了几分松弛,但我俩也不尽然都是“满不在乎”,几乎每天都写日志记录他俩的成长,在孕期也读了几本育儿书,所以并非不负责任或迥然不爱。
我的好朋友说:“小孩就像天上的星星,他们的出现会改变你俩的人生轨迹,两个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喜欢小孩的人,却用了这样一种方式拥有了两个小孩,也是蛮有意思的。”我想,或许我俩只是后知后觉,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他俩朝夕相处,我俩和小孩儿之间才会有真正的沟通和联结吧。所以,无论喜欢的浓度有多少,生下他们是我俩共同的决定,想到四口之家因彼此的存在,生命体验得以叠加,我就很是期待。
写作手记
这一次,我发现写的另一个意义,就是加深了对自我的认识。过程中的回望,有我对过去的判断和对生命的感受,成文后让我觉察到——原来自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这一次,写作技法上的提高,是我找到了“自己写得爽”和“带有读者意识去写”之间的平衡。
我会一直写下去,也希望自己能在“短故事”的指导和陪伴下,越写越好❤️
本故事由短故事学院导师指导完成
4月16号-29号,新一期短故事学院即将开始
点击下方小程序报名
虚构 Fiction
(第一期 3.6-20,之后每月开展)
(English)(每月)
大师工作坊
(中/英 upcoming 2025/07)
(English, upcoming 2025/05)
类型小说
(upcoming 2025/03)
Feminism/Sex in Fiction Writing (English, upcoming 2025/04)
非虚构 Non-Fiction
(每月16-30号)
(English,每月)
(English, Mar- Jun/ 2025)
剧本 ScriptWriting
(首期结课于 2025/01,upcoming 2025/09)
诗歌 Poetry
里所诗歌工作坊(upcoming,2025/05)
(2023)
每日书 Daily Writing Community
(3月)
春天翻开一页诗主题班(3月)
共写班(每月)
自由书写班(每月)
英文班(每季度一次)
线下活动 In-Person Events
写作聚会(北京/上海)不定期举行
在地写作 Writing Retreat
(2017 上海)
出版 Publishing
出版作品 Published works
文学经纪Literature Agency
合作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未读、天津人民出版社、微信读书……
新书阅读New Titl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