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意大利电影《还有明天》,我在朋友圈写:选票比情书更有力量,战斗比逃离更有未来。

故事发生在战后的意大利,女主角迪莉娅最早醒来,做早餐,被丈夫冷嘲热讽,照顾孩子和公公,忍受公公的骚扰,出门打零工,稍有不慎就被家暴,甚至还要为出去寻欢作乐的丈夫喷古龙水。

这种压抑的生活曾是万千女性的缩影,她并非仅仅因为遭遇家暴而不幸,而是面临全方位的挤压。影片用工作场景的快速转换,体现了迪莉娅超强的工作能力,把丈夫和孩子送出门后,她要去上门打针,去服装店交针线活,再去有钱人家洗床单,还要去雨伞店帮助制伞。尽管患者称赞她打针技术一流,可那家的男主人不屑一顾地给她20里拉,她不得不纠正,是30里拉。尽管她精通制作和修理雨伞,可那个啥也不会生瓜蛋子男学徒却拿着比她还高的工资。服装店老板娘事业成功,却仍然有客户高喊着叫你男人出来,仿佛男人才能做主。

歧视造成了女性的普遍困境,让女性心甘情愿陷入其中的,往往是婚姻爱情。那个眠花宿柳的丈夫伊万诺,曾经和女主有着让人艳羡的爱情。他拒绝了父亲的包办婚姻,跟迪莉娅自由恋爱,他曾经浪漫地单膝跪地,曾经用右手握紧胸口,做出把心献给女孩的姿势。随着结婚生子,激情消磨殆尽,那只曾经“掏出”心脏的右手,掐在了迪莉娅的脖子上。


伊万诺的暴虐远近闻名,但没有人敢为迪莉娅出头。影片对家暴的表现非常巧妙,殴打被设计成一场双人舞,既没有用残酷的镜头来消费苦难,也用共舞来延续过往的亲密关系,这种关系的内核被暴力替换,却因为迷惑性的舞姿,而永远无法逃离。


女儿都为她的忍气吞声愤怒,质问她为什么不跑,她的回答足够绝望,甚至回应了易卜生笔下出走的娜拉,“逃到哪儿呢?”

迪莉娅把期待寄托在下一代的爱情与婚姻上,她偷偷攒着零钱,要给女儿玛塞拉买漂亮的婚纱,一心让玛塞拉逃离喜怒无常的父亲和满口脏话的兄弟。她看到准女婿做出和伊万诺当年同样的动作,掏出心交给玛塞拉,她更看到准女婿禁止玛塞拉化妆,让她结婚后不许工作,“你属于我一个人”,并以爱和占有的名义掐住玛塞拉的脖子。


迪莉娅意识到,这是女性无法走出的、用蜜糖包裹的梦魇。

迪莉娅求助欠她一个人情的美国大兵,炸掉亲家的咖啡馆,断掉那个暴发户的经济来源,也断掉女儿婚姻。失去爱情的玛塞拉哭得昏天黑地,吝啬的父亲不会允许她嫁给穷鬼,她质问母亲,“你不做点什么吗?”她不知道,母亲默默为她做了最伟大的事,摧毁了女性噩梦般的轮回。

迪莉娅也有少女时的白月光,那个男人甚至许诺与她私奔,她有可以交心的闺蜜,两人在路边抽一支烟,片刻逃离压抑的生活。影片的前90%都是沉重而绝望的,只有一个意义不明的线索,迪莉娅收到一封信,她叮嘱送信的邻居不要告诉丈夫。


联想邀约她私奔的“白月光”,观众会以为那是一封情书。但是,注意她与白月光私会时的镜头处理,导演用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常用的4:3画幅,迪莉娅在画面中被死死“压住”,头顶和脚下没有任何留白,她脚下踩的道路逼仄,头顶的天空也没有空间,告别一个家暴男,投入下一段没有自主性的婚姻,就像她说的,“逃到哪儿呢?”

那不该是一封情书。

导演故意设置悬疑,让迪莉娅准备在周日瞒着丈夫悄悄出门,让闺蜜帮着掩护。那种紧张感像极了逃离和私奔,可她的公公却好死不死在那天挂了。那个满口污言秽语,骚扰儿媳自私自利的烂赌鬼,却在死后被邻居们赋予极高的赞誉,甚至说他“像个圣人”,还有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一袭黑衣的老婆婆站在窗边祈祷,人们进来都要问一句,“这个老太太是谁?”荒诞的喜剧感拉满,而那个黑衣婆婆,也成为依附于男人的、无名的、沉默的女性的象征。

迪莉娅自我安慰“还有明天”,第二天清晨,她梳洗打扮,给女儿留下一封信,里边是她攒的8000里拉,她不再让女儿穿婚纱,而是告诉玛塞拉用这笔钱去读书。之后,迪莉娅穿上为自己缝制的新衣,向丈夫撒谎去给客人打针,慌乱中把那封信遗落在门口。等她出门,丈夫看到地上的信,揉成一团,怒不可遏地追出去。不久,女儿看到母亲的信,和地上那团纸,赶忙追出去。


迪莉娅排队时,周围的女性挥舞着手中的纸,观众至此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迪莉娅发现自己那封信丢失,骤然惊慌失措,忽然女儿从身后递上那张纸,微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走向选举站。迪莉娅回首,伴着音乐,抿着嘴哼出旋律,缄口不言的女性开始用行动为自己和国家做出选择。


国家的未来,这种宏大叙事似乎是男人的专属,可宏大的命运下关乎着每个迪莉娅的具体生活。当她们擦去口红,舔舐封口,虽然这是选举的要求,但也象征了他们此刻不必取悦任何人,通过团结与自觉,女性获得了自主。

也许我们还关心,迪莉娅并没有逃离丈夫伊万诺,她可能会陷入更激烈的家暴。影片结尾处,伊万诺追上来,一脸凶神恶煞,迪莉娅站在女性群体中,所有女性回头盯着伊万诺,迪莉娅第一次没有仰视丈夫,一群人(包括男人和女人)与迪莉娅站在一起盯着伊万诺。


他退缩了。只要有足够的保护和抗争,家暴的男人如同纸老虎。或者说,当女性通过掷骰子一样的依附关系来获得安全,就仍然是寄希望于男人的施舍,女人们不需要与男人为敌,只要敢于清晰表达诉求,勇敢地介入公共事务。还有明天,就一定会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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