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剧三考》,黎国韬著,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24年11月版。

内容简介

该书包括“史料新考”“唐戏新研”“其他杂考”“理论新探”四个部分,收入作者历年撰写的论文十篇。主要研究内容包括古剧、古剧史料、唐戏、戏剧史分期,侧重对中国古代早期戏剧的研究,倡导对中国早期戏剧进行重新分期和撰写戏剧史,注重史料研究,考据扎实,质量上乘。

目 录

前言

上编 史料新考

“鱼龙幻化”新考及其戏剧史意义发微

隋唐至两宋类书中的早期戏剧史料

中编 唐戏新研

《唐戏弄》辩正

试答“唐戏百问”

下编 其他杂考

敦煌遗书戏剧乐舞问题再补述

戏曲“念白”渊源新考

元杂剧若干问题考

附编 理论新探

中国古代戏剧史分期新论

再谈古剧研究的空间视野和方法

史料发掘与早期戏剧史研究之拓新

参考文献

后记

现代考据何以可能

——读黎国韬教授的《古剧三考》(代序)

黎国韬教授的“古剧考”系列已推进至第三本了,而且正在不断地延展。对于充满无数谜一般的中国戏剧史而言,读国韬的大作,犹如茫茫沙漠里发现甘泉,扑朔谜案中揭示情缘,柳暗花明不期而至,于文学史贡献良多。正因为如此,我们期待着他有更多的成果问世。

在我看来,国韬教授的贡献不仅在于戏剧史,更重要的是,他的研究所提出的问题与所作出的探索,对于整个学术界都具有启迪意义。


《古代乐官与古代戏剧》

国韬的三本大作,都冠以“考”之名,另一本著作则题为《古代乐官与古代戏剧》,虽未有“考”之名,但实际上“考”也贯穿始终,可见其学术偏好。事实上,在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这种“考”基本上是学术界的集体偏好。

什么是“考”?“考”即“考证”或者说“考据”,尽管人们有时会将二者加以区分:将前者视为一种学术研究的方法,而后者则看作一种学派,例如乾嘉考据学。

但事实上,考据并非清儒的专利,而是一种论说有据、信而有征的学术传统。此传统自汉代以降绵绵不绝,司马迁就提出“考信于六艺”的观念,即便“义理”盛行的宋代,王安石也仍然在褒义的意义上使用“考据”一词。

后来,这种传统被清人视为“汉学”传统专治于儒家经典,所谓“六艺为宗”,尽管也有人将“证”与“据”进行了分别,但也仅仅是在讨论传统考据的语境下所作的区分。

事实上,“考据”作为一种学术方法,强调严谨与实证,与“考证”同出一脉,并无差异。

如此,我们就不必孜孜于旧考据与新考据在使用材料上的分野,这种分野实际上乃是时代局限所致,乾嘉考据学派如果生活在今日,也会使用文献之外的物证、田野作业与数字方法,因为只要能提供事实证据,使人信服而非游谈无根的方法就是“考证”或者“考据”的本意。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将考据视同考证。在此意义上,国韬教授的考据功力极深,于学界贡献良多。

仅以收录本书中的《〈唐戏弄〉辨正》一文为例,《唐戏弄》是著名学者任半塘先生的代表作,被誉为“唐代戏剧史研究的扛鼎之作”,但国韬教授仍从中发现了可以商榷补正之处多达五十三条,并对每一处皆条分缕析,勘误辩证,结论令人信服。


《唐戏弄》

其中不仅有史料的辩证,更有观念的辩证。例如任半塘先生对“戏弄”的定义为“百戏”与“戏剧”,国韬教授根据大量的戏剧史资料表明,唐代戏弄的“百戏”与“戏剧”并非并列关系,而应以“百戏”为戏弄的总称,其中包含“戏剧”与“杂戏”两部分。这一判断,是符合早期戏剧史实际的。

但是,考证仍然有传统与现代之分。

首先,这种区分表现在史料的拓宽与现代方法的使用上,从而为“考据”所“证”提供更为充分的证明与全新的视野。

陈寅恪提出的“三重证据法”便是在现代学术观念下拓展了史料的界域:

一曰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

二曰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正。

三曰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

国韬教授治中国戏剧史,这一研究对象与纯粹的文本对象不同,往往涉及表演、音乐、场域等等,因此需要根据这一学科的特点,拓展“中国戏剧史料学”的边界,他指出这一学科的史料至少包括“戏剧文献学”“戏剧文物与图像学”“戏剧口述史料学”三个基本分支,这就为中国传统戏剧研究提供了更为全面的基础。


《古诗·古剧·古乐·古文化新探:黎国韬学术文选》

其次,现代考据与传统考据的本质区别还在于现代考据往往与思辨相结合。在我们的语境里,“思辨”意味着一种哲学的思维方式。

尽管考证与思辨同样需要言而有据,但二者有一个重要的区别:考证往往需要一个先在的经验事实作为依据,先归纳后演绎,因为考之所“考”是对象化的经验事实,这个事实可以是文献,或者文物、田野调查结果、数字化成果等等,考据就在此基础上进行辨析、区分真伪、确定年代、排比归纳、分析阐释。

而思辨的对象则可以是超越经验对象的形上本质,采取先验的、逻辑的方法,依据理论而非事实进行演绎。

康德甚至追寻到考据的源头,在他看来,经验知识不是单纯从经验这被动接受的,而是通过先天的知性范畴主动建构的。在这种建构中,经验被有意义地被理解与组织。

早期现代考据与思辨的结合,陈寅恪就为我们提供了具体的范例。

事实上他的“三重证据法”不仅是史料的拓展,其中的“释证”“补正”显然已进入材料的阐释领域,尤其是“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更是强调理论在解释材料中的作用。在他的历史研究中,民族文化、宗教集团、政治制度、种族婚姻、地理环境每每成为历史的切入视角,即便是“狐臭”这种不起眼的疾病史,也阐释出种族联姻、文化变迁的重要结论。

显然,这些外来观念与传统的“性、命、理气”观念不同,因而形成了一种新的研究视野,提出新的问题。

国韬教授的《再谈古剧研究的空间视野和方法》,提出古剧研究的“空间视野”概念。这种“空间”并非一种地理范围,而是一种内涵容量的维度,或者说将空间内涵化。正如国韬教授指出的“史料的数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研究空间的大小”,可见内涵与空间成正相关关系。


《古剧考原》

而且,在他看来,决定内涵空间的,不仅有史料,而且与视野密切相关。或者说,视野决定内涵空间。

国韬教授在对岭南传统舞蹈作了一次较为全面和深入的调查后,发现一批活态的傩仪傩舞、狮子舞、龙舞、凤舞、竹马舞、春牛舞、貔貅舞、鳌鱼舞、火狗舞、蜈蚣舞等,不少是宋代或宋以前伎艺在广东地区的遗存,从而对于“剧出于乐”“剧出于舞”等命题也有了新的认知。

显然,在将古剧研究的视野从文本转移至当下的活态文化,古剧研究就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第三,现代考证与传统考证之间另一个重要的差异就是,前者需要学者有自己的理论预设。

任何考据都需要有理论预设,但传统考据的理论预设对研究者来说,往往是集体无意识的,因为儒家经典不仅是考据的目的——无论是“求其是”还是“求其古”,而且被视为“考”之所“据”,是知识为真的依据。


《先秦至两宋乐官制度研究》

但现代考据则需要重返考据的逻辑起点:审视考之何所据的理论依凭。现代考据何以需要理论依凭?

这是因为现代考据的问题往往来源于理论预设,考之所考并不是传统考据中自然存在的事实——例如儒家经典中未明的问题,而是依凭理论而产生的事实。现代考证所依凭的理论预设,并不都需要依赖经验的事实,这就打通了考据与思辨的壁垒。

例如,国韬教授梳理典籍,收集了大量古剧史料,其中有比较准确系年或断代者超过2800条,仅在隋唐至两宋类书中就发掘整理出早期戏剧史料近700条,这些古剧史料包括三大类:戏剧本身的史料;早期戏剧构成要素的史料;戏剧渊源的史料。

如此巨量的新史料被发现,在我看来,这不仅是考据的功夫,而是需要奠基于一种新的解释体系,也就是需要重新解释什么是“古剧”,这种解释的前提,需要一种对于“戏剧”的认识论。

国韬教授将先秦至两宋的早期戏剧形态称之为“古剧”:古剧就是比戏曲更古老的各种戏剧形态,在南宋中后期以前大量存在,并根据“戏剧、戏曲、古剧”这三个基础概念将中国古代戏剧史划分成两个大的时期,而“古剧时期”又可再分成三个阶段:戏剧起源时期,仪式戏剧时期,娱人戏剧时期(《中国古代戏剧史分期新论》)。

如何判断前戏曲时代的古剧性质,也就是哪些史料可以作为古剧,必须对“戏剧”定义有所说明。

国韬教授进一步指出,在“戏剧”定义中,“扮演”“故事情节”“舞台”为核心要素(《“鱼龙幻化”新考及其戏剧史意义发微》)。


《中国早期戏剧史论文精选》

第四,现代考据与传统考据之间还有一个重要的差异就是,传统考据所提供的往往是个别的、孤立的、零散的事实确证,而现代考据往往需要建构一套知识体系。

这表明,现代考据不仅仅是某个未知事实的确定,也不仅仅是某个错误知识的修正,而是需要将这些事实纳入到一个新的知识体系中加以认识,并反过来进一步建构与完善这个知识体系。

国韬教授的三本“古剧考”,看似一个一个具体古剧问题的考索,但这些具体事实的考据背后,是建构古剧系统的宏伟构想,而这种古剧体系又成为中国戏剧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因为如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国韬教授将有更大的鸿篇巨制问世。

国韬是我的同学与挚友,我们师出同门,他的大作用力之勤、思考之深让我钦佩不已,本文就是我研习他的大著而形成的一点体会。尽管一切接受都可能是误读,但这篇文章中出现的理解错误自当由我自负。

刘晓明

2024年5月26日


《戏剧文体与演剧的互动:中国传统戏曲的分析进路》

前 言

《古剧三考》这本小书可以看作《古剧考原》(中山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和《古剧续考》(中山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的续编,其主体完成于2019年,出于种种原因,直至今天才与读者见面。它分“史料新考”“唐戏新证”“其他杂考”“理论新探”四个部分,包括作者历年撰写的论文十首。

“史料新考”部分包括两篇论文,《“鱼龙幻化”新考及其戏剧史意义发微》始撰于2013年,完成于2017年,在《文学遗产》发表时已十五易其稿。

该文指出:关于两汉“鱼龙幻化”艺术之基本史料尚存六条,均具较高可信度并可相互印证发明;对其深入考析可知,此艺术创编于西汉张骞凿通西域后,安息国所献“黎轩善眩人”之手,因黄门鼓吹乐人而得以传承;其运用幻术、杂伎、舞蹈、逗引等手段,由艺人套著鱼状假形及骏马套著龙状假形进行扮演,所展示之情境及内容则与汉武帝意欲得到之西域天马有关,复与西域诸国之龙神信仰有关;据此判断,“鱼龙幻化”实为中国古代早期戏剧之一;此结论不但对隋唐以前戏剧剧目有所增补,并可提供“古剧”研究方法之借镜;循此反思古代戏剧史上“百戏性质、以物为戏、胡戏入华”等较为重要之问题,亦将获得新启示。

《隋唐至两宋类书中的早期戏剧史料》一文始撰于2014年,完成于2019年,在《文学遗产》发表时也已修订十稿以上了。


《隋唐五代宋金戏剧史料汇编》

该文指出:类书是中国古代典籍的一大类别,今天所能看到的隋唐至两宋类书有近一百种,大约六千八百卷;据初步统计,这批类书引录的中国早期戏剧史料近七百条,主要分布在“音乐”“四夷乐”“倡优”“歌”“舞”“嘲戏”“诙谐”“伎巧”“杂伎”等门;然而,这宗数量颇大且研究价值甚高的史料尚未获得戏剧史学界太多关注,因此亟待深入发掘和探讨;特别是关于参军戏、鱼龙之戏、啁戏、谏戏、机关傀儡等方面的记载,若能认真比对和考证分析,不难于新材料中得出新见解。

“唐戏新证”部分包括两篇论文,它们的撰写始于二十多年前(1997年)我对任半塘先生大作《唐戏弄》的研读。这部大作素以艰深难读著称,所以反复读了六遍,才略有领会;而每次阅读,都必做札记;札记既包括心得,也包括对该书存在疑误的辨析。

《〈唐戏弄〉辩正》的写作即以这些札记为基础,所以陆续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2018年才大体完成。文中列出此书可商榷、需纠正者五十余处,往往是一些较有讨论价值的问题;但我并无冒犯之意,因为任先生确是一位值得景仰的学者。


《古剧续考》

《试答“唐戏百问”》大约完成于2018年,之后又作了若干修补,其写作时长也超过二十年。之所以撰写这篇文章,是因为任先生在《唐戏弄》的《附载》部分曾专立“唐戏百问”一节,提出了唐代戏剧研究中一百零三个有待解答的问题,其中部分问题颇具深入探讨之价值。

为此,我撰写此文对“百问”一一作了回应;当然,尚有部分问题因目前史料阙如,无法给出具体答案,只能留待日后再补充了。

“其他杂考”部分的三篇文章来源比较杂,内容比较杂,篇幅长短不一,写作的时间跨度也比较大,所以称为“杂考”。

其中《敦煌遗书戏剧乐舞问题再补述》大约撰写于2012-2013年,是《敦煌遗书若干戏剧乐舞问题考》(载《敦煌研究》2010年5期)和《敦煌遗书戏剧乐舞问题补述》(载《敦煌研究》2012年1期)的续补之作,它探讨了敦煌遗书中的“嘲、嫽哢、叫噪、谜”等较少人关注的问题,提出了一些不算成熟的新观点:

其一,嘲不仅是普通的嘲笑,也不仅是文人的文字游戏,它还是唐宋时期艺人们于宴会上即席表演且较有难度的伎艺,并在元杂剧中获得了进一步的发展。

其二,嫽哢一词在传世文献中甚为罕见,但它和两宋时期流行的小唱在字面意义、表演人员、表演环境诸方面均有相似之处,二者应是同一类型的伎艺。

其三,叫噪的叫是一种歌唱伎法,两宋时期的唱叫、叫果子、叫声等伎艺都在叫噪的基础分化、发展而成、。

其四,谜这种伎艺与乐舞表演有密切的联系,它与嫽哢、嘲、叫噪等词于《俗务要名林》中并列一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清商乐与清商曲辞论集》

《戏曲“念白”渊源新考》一文始撰于2010年,因为一再遭到退稿,所以每退一次,我就对其作一次大幅修订,如此反复近十载才基本完成。

该文指出:宋教坊致语因长期与宫廷队舞、宫廷杂剧一起演出,致令其“念诵方式”比较容易植入戏曲之中并形成“念白”;宋人常称致语为“白语”或者“白话”,“念诵白语”简言之即“念白”,这也拉近了致语和戏曲念白的距离;更重要的是,教坊致语的表演者“参军色、小儿班首、杖子头”等,后来演变成戏曲脚色“引戏”和“戏头”,并将难度甚高的致语“念诵伎艺”带入戏曲,从而对戏曲念白产生了直接影响。

此外,南曲戏文和文人传奇的念白常常采用骈体写作手法,乃出于致语文体的影响;杂剧表演的念“正名”,乃出于大曲队舞的念“队名”;均可作为戏曲念白渊源于致语的佐证。以上探讨,还为研究“优戏→俳伎→致语→念白”这一戏剧史发展脉络提供了参考。

《元杂剧若干问题考》始撰于1998年,当时只有四五千字。我拿着这篇小文章参加中山大学中文系举办的研究生学术论坛,意外得到评委老师们的好评,黄天骥老师还推荐此文在《中国文化报》副刊上登载,它竟成为我公开发表的第一篇论文。


《全元戏曲》

当然,我也有自知之明,这篇文章虽提出了新观点,但受年龄、学养、能力、史料等限制,观点并未得到充分证明。

为此,我在2013年对它作了一次修订(案,转眼又过了十年,回头细看,修订稿仍然比较幼稚,但我暂时不拟再改),进而提出以下看法:

其一,从现存元杂剧剧本来看,末本数量明显多于旦本,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二,现存元人关于杂剧女伶的记载要远远多于男伶,这与末本多于旦本的情况形成矛盾,造成这种矛盾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其三,《元曲选》部分杂剧“楔子”演出时,正末、正旦以外的配角也可参与演唱,这可能是金元院本“非一人主唱”体制在元杂剧中的残留,并不一定是明人篡改的结果。

“理论新探”部分包括三篇文章,《中国古代戏剧史分期新论》一文始撰于2017年,完成于2019年。

该文指出:过往的戏剧通史都在“分期”的基础上展开叙述,然而它们的分期方式或多或少存在问题;专门谈论分期的文章虽有新见,但突破不多,甚或因作者缺乏戏剧史研究实践而出现常识性错误。若要纠正这些问题,应以实证为基础,以“重要概念、重要史料、标志性事件、标志性作品”为依据,对中国古代戏剧史重新进行分期。

比如,以戏曲形成作为标志,可将戏剧史大分为古剧时期和戏曲时期两段;以仪式戏剧的产生和娱人戏剧的出现为标志,可将古剧时期再分出三个阶段;以《浣纱记》的出现、花部势力压倒雅部为标志,可将戏曲时期再分出三个阶段。

经此探讨,一种新的、更为合理的戏剧史分期方式将呈现出来,并且每一阶段都可以不断细分,这对于重写中国古代戏剧史,对于解答戏剧史上一些重要问题,亦能提供有益帮助。


《中国早期戏剧形态考论》

《再谈古剧研究的空间视野和方法》一文属杂论性质,始撰于2014年,完成于2019年,是《古剧研究的空间、视野和方法--黎国韬博士访谈录》(载《民族艺术》2012年3期)的续补之作。

该文讨论了“古剧的定义、古剧史料的搜集、古剧研究的方法、古剧研究者的视野、古剧史料的编年、古剧分期的探讨、古剧研究对于重构中国古代戏剧史的意义”等方面问题,是对自己古剧研究工作的一次小结,也是对未来古剧研究的一种展望。

《史料发掘与早期戏剧史研究之拓新》一文最晚出,始撰于2019年,完成于2022年(所以有些统计数据与前面的文章略有出入),发表时已八九易其稿。

该文从“戏剧”“戏曲”“中国早期戏剧”“史料”等基本概念出发,讨论了“戏剧文献史料如何分类、戏剧文物与图像史料如何分类、如何发掘新史料、如何在新史料的基础上实现拓新、如何理解中国早期戏剧史料发掘与戏剧文学研究拓新的关系、如何对中国早期戏剧史进行分期”等问题。由于是《文学遗产》编辑部邀约的笔谈,字数有限制,所以未展开考证,日后还会续补。


《剧论》第三辑

大体而言,以上四个部分、十篇文章主要指向五个关键词。

第一个关键词是“古剧”,这是我二十多年来主要的研究对象;由于在前贤基础上重新界定了古剧范围,所以这个词的含义大致相当于“中国早期戏剧”。

前些年,有学者提出戏曲史研究的“向下一路”;我认为这个思路非常好,也立即联想到自己研究的古剧;于是在“纪念王季思、董每戡诞辰110周年暨传统戏曲的历史、现状与未来”全国学术研讨会(2017年,广州)上作大会主题发言时,明确提出了“向上一路”,大旨是要关注中国早期戏剧史,关注中国早期戏剧史料的发掘、整理和辨析,关注中国戏剧的“起源、形成、变异、历史分期、形态特征、史料特征”等重大和重要问题。

其实,无论“向下一路”还是“向上一路”,都想拓宽中国戏曲史研究的领域和视野,使这一学科持续健康发展,只是取径不同、方法不同而已。现在,我更倾向于用“中国早期戏剧”一词而较少用“古剧”一词,但作为书名时,“古剧”似更简洁。

第二个关键词是“史料”。

我们既然研究戏剧(曲)史,就必需承认它是历史的一部分;换言之,戏剧(曲)史也是历史,一种特殊的历史。如此,史料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了,因为它是历史研究中最基础的材料。

基于这种认知,“通过史料说话”成为我研究古剧的一种主要方法。

为了推广这种方法,我明确提出过“建构中国戏剧史料学”的设想;

第一次是在“《文学遗产》古代戏曲研究论坛”(2019年,临汾)作大会主题发言时;第二次是在主持“新史料与新视野:中国传统戏剧前沿问题”国际学术研讨会(2021年,广州)并作全会总结报告时。


《梁辰鱼研究》

愚见以为,“中国戏剧史料学”至少包括“戏剧文献学”“戏剧文物与图像学”“戏剧口述史料学”三个基本分支,是研究中国戏剧各种类型史料的源流、真伪、价值和利用方法的科学,也是中国传统戏剧研究中一门极为基础的、十分重要的辅助性学科。

第三个关键词是“唐戏”,大体相当于“唐代戏剧(弄)”。

说起唐戏,自然绕不开任半塘先生,其代表作《唐戏弄》乃公认的“唐代戏剧史研究”扛鼎之作。

本书第二部分的《〈唐戏弄〉辩正》和《试答“唐戏百问”》,正是对《唐戏弄》一书存在问题的修正和补充,同时想以这种方式向任先生表达敬意。

当然,唐戏也属古剧范畴,所以我早就思考过如何在唐戏研究中取得突破的问题。愚见认为,《唐戏弄》成书于数十年前,基本未运用文物与图像史料,突破口或在于此;因近年来,有关隋唐五代乐舞戏剧的墓葬壁画、石窟壁画、器物画、石雕石刻、乐器乐俑等被大量发现,据此反思唐戏,定能有所创获。


《珠三角地区传统舞蹈研究》

前些时候,我还读到张丹阳女史利用新出墓志以研究唐代教坊的文章,以及张裕涵女史利用新出文物以研究唐代戏剧的书稿,她们的思路与我不谋而合。

第四、第五个关键词是“分期”和“戏剧史”,由于这两个词紧密相联,所以放在一起讲。

本书附编《中国古代戏剧史分期新论》专门讨论了分期问题,并提出一种新的戏剧史分期方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固然因为这个问题具有研究价值,但更主要的是为“重写戏剧史”作准备。

如所周知,中山大学有一支戏曲研究团队,它由王季思、董每勘二先生开创,发展至今已有七十多年历史,完整传承了五代学人,有学者直称之为“中大戏曲学派”。

这个团队产出过《全元戏曲》、《说剧》、《全明戏曲》(待刊)、《中国古代戏剧形态研究》、《杂剧形成史》等标志性学术成果,但至今没有一部有分量的“戏剧(曲)史”问世,多少有些遗憾。

作为团队第四代学人,我早有撰写“戏剧史”的打算,撰写的步骤大致是:

第一步,写出三至四卷本的《中国早期戏剧史》,由于长期研究古剧,积累较多,这项工作估计三五年内可以完成;第二步,写出八卷本的《中国(古代)戏剧通史》,它的前三卷以《中国早期戏剧史》为基础,稍作删节即可,后五卷则由我和另外两到三位学者合作撰写,全书估计十二年内可以完成;第三步,写出一卷本的《中国(古代)戏剧简史》,因为《中国(古代)戏剧通史》拟采取“著”而非“编”的方式,注重史料和创新,强调的是学术性,所以不会写成教材或普及读物的样子,而《中国(古代)戏剧简史》则倾向于简洁清晰,强调的是普及,故可看作《通史》的一种补充。


《王季思全集》

约而言之,无论分期研究也好,古剧研究也好,都是为《中国戏剧通史》打基础、做准备,具体的撰写计划我会在《如何撰写新的戏剧通史》一文中详为讲述,因为没有时间修改,此文暂不收入本书之中。

以上是《古剧三考》的写作过程、大致内容以及本人的一些拙稚思考。需要声明的是,书中附编虽名为“理论新探”,其实探索得很粗浅,因为我一直做实证工作,并不擅长理论思考,希望大家多加批评指正。

最后,感谢给予我指导和关怀的诸位恩师,感谢晓明老师拨冗赐序,感谢陈志平先生赐题封面,感谢内子周佩文一直帮我操持家庭事务,感谢博士生黄竞娴、张紫阳、周红霞、武振宇、林轩羽、罗昌贵等一直帮我操持学术细务,感谢发表、转载过书中章节的《文学遗产》《学术研究》《戏剧》《戏曲艺术》《艺苑》《戏曲与俗文学研究》《人大报刊复印资料》等刊物,感谢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感谢本书的责编刘丽丽女士,感谢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中国早期戏剧史料辑录与研究”(批号:20&ZD271)的资助!


《新编关汉卿全集校注》,吴国钦校注,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25年

后 记

读中学的时候,我身体很瘦弱,但性格很好强。有一次和同学打赌,我一口气完成了四十个标准的引体向上;虽然在单杠上吊的时间太长,双手都磨出了血,以致好几天不能写字,却因此赢得一件小礼物。

类似的赌勇斗胜,不记得赢过多少次,这或许就是年少轻狂吧,却令我对自己的体能多了几分自信。

然而,这种因儿戏而带来的盲目自信并非好事,因为它令我完全忽视了对身体的保养,以致从事学术研究的二十多年来,熬夜加班、透支体力成为常态,终于遭到了惩罚。

就在《古剧三考》签定出版合同后不久,我突然感到腿部不适,开始以为是踢球时受了伤,并不在意,继续运动、授课、参加答辩。几天之后,剧痛难忍;半月之后,我已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别说工作,就连生活也无法自理。

几次检查之后,确认是腰椎间盘突出,主要是长期采用坐姿读书写字且不注意休息造成的;关键是突出的部位压住了神经,无法坐立,只能选择手术治疗。

不幸中的万幸是,我遇到了医术高明、为人热心的黄霖教授,真的太感谢他了!术后两天,我已经可以下床缓慢行走数步,且至今半年多,我再未有过术前剧痛的感觉。

还要感谢热心的王琤书记、丁小球兄、陈芳师妹、李文兄等,住院事宜都是他们帮忙联系的。


《黄天骥文集》

感谢内子佩文数月来悉心照料,感谢紫阳、昌贵、李敏、竞娴、红霞诸同学前后奔忙,终于使我渡过了人生的一道难关。

说实话,在术后能够略为行走时,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以前和研究生谈话,我会不断敦促他们努力学习、刻苦训练,不可荒废光阴;出院后和研究生谈话,我仍会叮嘱他们努力学习,但同时叮嘱他们注意身体,合理分配工作和休息时间,不可过分透支,否则是很难跑到终点的。

另一件令我觉得幸运的事情是,这次手术给了我三个月纯思考的机会,这在以往只知忙碌、学而不思的日子里从未有过。

这段思考令我决心抛弃案头已盈两尺但又价值不高的积稿,以及过往恋恋不舍的一些事情,亦令我更清楚认识到未来在学术上需要完成的几项任务:


《中国古代戏剧形态与佛教》

第一项,在已掌握大量早期戏剧史料的基础上,写出三至四卷本的《中国早期戏剧史》。

第二项,在《中国早期戏剧史》的基础上,写出八卷本的《中国(古代)戏剧通史》,其中一些不甚擅长的领域,可以采取与同行合作撰写的形式。

第三项,在《中国戏剧通史》的基础上,删改出一部《中国(古代)戏剧简史》,以利普及。

第四项,写出二至三卷本的《中国戏剧戏曲研究述要》,这件事情准备已久,但仍感独力难支,所以会和另两位年青学者合作。

第五项,写出《中国戏剧史料学》,这件事和我多次倡导的“建构中国戏剧史料学”有关。

第六项,将完成多年的《历代教坊研究及相关史料辑存》《历代大曲考》《中国早期戏剧史论文精选》等书,以及新近完成的《中国早期戏剧史百问》《中国早期戏剧重要史料选释》《古文献十讲》《元明散曲点将录》诸书陆续出版。

第三至第六项著述,有部分是想充当教材,为培养中山大学戏曲研究团队的学术梯队而撰;有部分则是想探寻中国戏曲史学科的新的研究范式;当然,我学识有限,若想真正建立一种新范式,还俟同辈高明或新生代学人去完成。

总之,在《古剧三考》这部小书出版后,我仍会继续努力,也会因应身体情况而略为调整研究计划,并尝试一些不曾深入涉足的工作。最后,聊吟二十七仄古绝一首云:

一考再考复再考,借问底日是个了。

答有古昔寂寞人,卧木石下待兔狡。

癸卯正月,国韬谨识

癸卯腊月,修订于广州鳌峙堂


《观念、视野、方法与中国戏剧史研究》

作者简介


作者近照

黎国韬,文学博士,历史学博士后;现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古代戏曲研究室主任;兼职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教授,中国社会科学评价研究院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期刊评价专家委员会学科委员,《剧论》主编;曾出版学术专著8种,编著2种;发表专业论文150多篇,其中CSSCI来源刊10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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